張鉉心念疾轉,他其實沒有任何應對措施,但既然天子問到這件事,他就需要說出一些合理應對之策,而且還不能讓天子聽出他是臨時編纂之辭。
在楊廣銳利目光的注視下,張鉉沒有表現出猶豫,緩緩道:“啓稟陛下,渤海會的滲透無非是從官民兩條線,微臣的應對措施也是這兩條線,微臣不只一次建議王太守重視渤海會對北海郡中下層官員的收買,並且在軍隊中明確軍紀,和渤海會勾結者以賣國謀反罪論處。”
“說得很好!”
不等張鉉說完,楊廣便欣然讚道:“賣國謀反罪這個罪名很好,足以震懾那些心懷僥倖的宵小之徒!”
“微臣也是這樣想,很多人眼中只想到撈好處,卻看不見危險,或許說心懷僥倖,覺得不會有什麼懲處,所以微臣就要態度明確、軍紀明確、罪名明確,對渤海會對軍方的滲透就有很強的震懾作用。”
楊廣點點頭,又繼續問:“那麼對民間的滲透,張將軍又有什麼應對之策?”
“陛下,民間的防範要比軍隊和地方官府的防範困難得多,主要是太隱秘,所以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微臣的措施是防範重點,對一些敏感地帶進行防範,比如碼頭,北海郡修新碼頭,在新碼頭買地的商鋪都要嚴格調查背景,必須是本土有名望的世家,其次是靠近城門附近的酒肆、客棧,要進行不定期的抽查,這是之前防範亂匪的措施,卑職準備一直延續下去,防範渤海會對北海郡滲透。”
張鉉說得有理有據,思路清晰。楊廣大爲讚賞,他欣然道:“張將軍說得很好,方案也現實可行。朕要在別的郡縣進行推廣,將軍可寫一份書面奏卷給朕。”
“微臣遵旨!”
楊廣擺擺手。“下去吧!”
張鉉行一禮,慢慢退下去了,張鉉剛走,楊廣便問旁邊的宦官,“有什麼事?”
“陛下,宇文大將軍在外面求見!”
楊廣眉頭一皺,他知道宇文述爲什麼求見自己,無非是爲他兒子宇文智及之事。他略一沉吟便道:“宣他進來!”
張鉉走出了偏殿,在船頭甲板上迎面遇到了宇文述,只見他整個背已經駝了,滿臉皺紋,氣色晦暗之極,手拄柺杖,一名侍衛扶持着他,看起來衰老之極。
但他眼睛裡卻依舊那麼惡毒,正凶狠無比地盯着自己,儘管宇文述曾經給自己帶來巨大威脅。但此時張鉉已經不在意宇文述的態度,或者說,宇文述已經威脅不到自己。當然,他張鉉也暫時對付不了宇文述,宇文述不僅在軍方中有巨大威望,而且手中還有實權。
張鉉走上前微微笑道:“宇文大將軍,別來無恙?”
宇文述重重哼了一聲,“張將軍不要太囂張了,小心被人抓住把柄,樂極生悲啊!”
“多謝宇文大將軍提醒,我也勸宇文大將軍保重身體。否則將來令郎就沒有人替他們說情了。”
張鉉也是語帶雙關,暗諷宇文述活不了多少時間了。同時也在提醒宇文述,他一死。會有人找他後代算帳。
宇文述怎麼可能不明白張鉉的意思,他咬牙道:“恐怕先死的是張將軍纔對!”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
張鉉轉身便揚長而去,不再理會宇文述,宇文述氣得眼前一陣發黑,竟然敢對自己如此囂張,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時,宦官跑了出來,對宇文述施禮道:“老將軍,聖上有請!”
宇文述又狠狠瞪了張鉉背影一眼,這纔跟隨宦官走進了船艙。
“老臣拜見陛下!”
宇文述拄着杖,背又駝,哪裡能拜得下去,也只是嘴上說說,楊廣見他老態龍鍾,便擺擺手道:“大將軍不必多禮,來人!給大將軍賜坐!”
一名宮女搬來一隻繡墩,扶宇文述坐下,宇文述重重咳嗽一聲,吃力地說道:“昨晚犬子前來哭訴,說他因部署士兵問題而被免職,老臣也把他痛罵了一頓,陛下免職得好,他不吸取教訓,以後還會再犯大錯,老臣時日已不多,不可能照顧他一輩子,老臣特來感激陛下!”
楊廣免去宇文智及只是一時惱怒,但事實上證明刺客早就上了宮女船,其實和大船下面是否有士兵防守並無關係,楊廣當然也知道,宇文述說自己免得好只是說說而已,他跑來還是求自己高擡貴手,不過楊廣也確實感覺宇文智及不適合當武將,讓他做個閒職文官或許對他更有好處。
“大將軍的心情朕能理解,朕只是覺得軍方不適合他,所以才決定給他換一個官職,朕自會安排,大將軍就不用擔心了!”
宇文述聽得瞠目結舌,居然把兒子的軍權給剝奪了,如果沒有了軍權,豈不是影響自己的大計,他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楊廣哪裡知道宇文述的野心,他笑了笑又道:“朕也是從長遠考慮,智及脾氣太躁,易衝動,更不能讓他領軍,讓他做一個文官倒是收斂他的浮躁之心。”
“可是老臣是軍隊出身,兒子卻做文官,這似乎有點......請陛下體諒老臣的心情。”
“朕是爲了他好,再說大將軍不是還有長子嘛!化及這一年來表現不錯,有點洗心革面的樣子了,朕會考慮讓他來繼承大將軍的志向,大將軍就安心在家修養。”
雖然沒有能挽回次子的命運,但既然聖上答應讓長子來繼承自己,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宇文述不敢再惹惱楊廣,以免節外生枝,以免連長子的份都沒有了。
他故作萬分感動,用衣襟沾了沾眼淚泣道:“聖上對老臣的厚愛,老臣無以爲報,唯有銘記於心,日夜教導兩個兒子鞠躬盡瘁,以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楊廣呵呵一笑,“大將軍有功於社稷,朕豈會忘記,大將軍身體不好,就多多休息,需要什麼藥材儘管告訴朕。”
“臣多謝陛下,不打擾陛下,微臣告辭!”
宇文述顫顫巍巍站起身,一名宦官連忙上前扶住他,將他扶出了御書房。
此時楊廣已經從刺客的惱怒中解脫出來,他不想再繼續在陳留縣耽誤下去,便下令道:“傳朕旨意,明天一早船隊出發!”
陳留縣位於樑郡和滎陽郡的交界處,就在陳留縣以北八十里外便是屬於滎陽郡的陽武縣,陽武縣屬於中縣,城池周長二十里,城內約有千戶人家,人口萬餘人。
這座城池並沒有什麼特點,既不臨通濟渠,也不靠主幹道,是一座很低調平實的縣城,居民大多以種田爲生,所有城內居民不多,倒是城外有不少村莊。
不過陽武縣因爲距離東郡比較近,多少受一點瓦崗軍的影響,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很多人家的子弟都在瓦崗山從軍。
在北城門附近有一座佔地五畝的大宅,房子是前兩年剛翻新過,四周圍牆極高,沒有人知道這是誰的府邸,當然,也不會有人關心它的主人是誰?
陽武縣縣令深知瓦崗軍對陽武縣的影響,絕不會多管閒事,他只求平安無事。
這天傍晚,一輛馬車和幾名騎馬人從北城門駛入了縣城,直接停在這座大宅前,一名隨從上前砰砰敲門,片刻,門窗開了一條縫,裡面露出一雙眼睛,他從車窗看見了坐在馬車內之人,便立刻打開了府門。
一行人連馬車和馬匹一起進入了府內,大門重新關閉,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