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家奴要有家奴的覺悟,劉猛雕立刻醒悟過來,二公子是要教訓這幫燕王侍衛,報父親被打的一箭之仇。
他心裡迅速盤算,燕王侍衛中沒有什麼武藝高強之人,今天完全可以將他們痛打一頓,至於幾個外鄉軍官,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劉猛雕當即喝令道:“把東西全部扔出去!”
十幾名太保及宇文家奴一起動手,一腳踢翻桌子,碗碟酒壺嘩啦落地,摔成了碎片。
掌櫃嚇得臉都白了,他知道要出大事,不敢再勸,轉身偷偷跑去報信了。
隨着第二張桌子被掀翻,通堂內的衝突終於爆發,忍無可忍的燕王侍衛們終於衝了過去,韓新一馬當先,狠狠一拳擊中一名宇文家奴的下巴,宇文家奴慘叫一聲,身體飛了出去。
“你們不要上!”
張鉉一把攔住了準備助拳的羅士信和童氏兄弟,“對方來頭很大,你們惹不起。”
秦瓊爲人十分謹慎,他也感覺對方來頭很大,似乎是宇文大將軍的人,他當然也明白自己是外鄉人,在京城這個地盤上不能輕易招惹地頭蛇,更不能招惹權貴,以免惹來不必要的事端。
秦瓊猶豫一下,拉住了正要衝上去的羅士信,“等等再說!”
這時,劉猛雕一聲怒吼:“是他們先動手,給我打!”
二十幾名宇文太保和家奴們一起衝上來,和燕王侍衛們在狹窄的通堂內扭打起來。
桌子腿、木杆燈、屏風架,所有能用上的傢伙都成爲了他們武器,打得木屑四濺,吼叫大罵聲一片。
不過大家都還能把握住分寸,沒有人拔刀,拔了刀性質就變了,不管是燕王侍衛還是宇文家奴,在洛陽都不是省油的燈,鬥勇比狠那是常事,打架更是家常便飯。
但大家都懂規矩,打架只掄棍子不拔刀,就算官府不得不出面,也只是把他們定調爲尋釁滋事,訓誡一番便放人。
可一旦動刀出了人命,事情就大了。
張鉉格鬥術極爲厲害,簡潔犀利,他一個人應對九太保、十太保和十二太保等三人,卻絲毫不落下風。
但其他燕王府侍衛卻被打得極慘,他們遠遠不是宇文太保們的對手,被打得滿地哀嚎,連柴紹也被打得頭破血流,牙齒掉了兩顆。
秦瓊等人是和燕王侍衛們交了朋友,眼看燕王侍衛們被人欺辱,他們的血涌上頭頂,哪裡還忍得住,尤其羅士信眼睛都紅了,大吼一聲,一躍而上,一腳將五太保宇文輝踢出去一丈多遠。
秦瓊攔不住衆人,只得暗歎一聲,也加入了戰團,他從側面敵住了對方武藝最高強的劉猛雕,兩人拳腳相加,激戰在一起。
隨着幾名山東好漢的加入,戰場迅速擴大,他們打到了走廊之上,三樓數十間雅室的客人們嚇得紛紛逃離,尖叫聲一片,局勢也迅速扭轉,尤其羅士信武藝極爲高強,下手毫不容情,將宇文太保和家奴打得一片哀嚎。
宇文智及見幾名外鄉軍官把自己手下打哭爹叫娘,他心中頓時大怒,又見幾名外鄉軍官沒有帶兵器,心中殺機頓起,拔出劍狠狠向尤俊達後背刺去......
主人拔劍無疑是一個信號,宇文太保和家奴紛紛拔刀,霎時間刀光大作,燕王侍衛們見勢不妙,也迅速拔刀抵抗,打鬥的性質開始變了,變成了你死我活的拼殺,而且誰都停不下來。
張鉉和三名太保幾乎是同時拔出刀,拳腳問題不大,可一旦動了兵器,張鉉以一敵三,就略略有些顯得有些吃力了。
九太保和十太保從兩邊同時揮刀劈來,張鉉後退一步,揮刀格擋,兩人皆力量極大,震得張鉉手臂一陣發麻。
就在這時,埋伏在一根立柱之後的十二太保王慶芳驟然偷襲,一把雪亮的橫刀迅猛刺向張鉉後腰,來勢快如閃電,眼看張鉉躲不過這一刀,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一把刀從下方揮出,猛擊在王慶芳的刀刃上。
‘當!’一聲刺耳聲響,王慶芳的刀脫手而飛,羅士信一聲怒喝,一腳狠狠踢在他的胸膛上,王慶芳被踢得飛起來,後背撞在走廊木柱上,他只覺氣血翻騰,五臟六腑都彷彿被踢碎了。
此時王慶芳的刀正好落下,羅士信身體旋轉,旋風般踢在刀上,刀變成一條直線,直刺王慶芳,王慶芳眼看着刀刺向自己,他卻無力躲閃,只聽一聲淒厲的慘叫,王慶芳竟被活活釘死在木柱上。
王慶芳之死儼如一聲警鐘,所有人都呆住了,出人命了,大家紛紛放下刀,不知所措地望着死相慘烈的王慶芳,三樓變得一片寂靜。
不知何時,這場爭鬥的始作俑者宇文智及已經偷偷溜走了。
就在這時,樓梯聲轟然響起,負責酒樓的獨孤明遠帶着河南尹李綱以及大羣衙役奔了上來。
獨孤明遠一眼看見了被釘死在木柱上的王慶芳,頓時也呆住了,這還是天寺閣酒樓第一次出人命,河南尹李綱一指王慶芳屍體,厲聲喝問道:“此人是誰殺的?”
沉默片刻,張鉉和羅士信一起舉起了手。
張鉉剛纔看得清楚,羅士信是爲了救自己才誤殺了王慶芳,如果不是他相救,王慶芳必然會偷襲得手,自己不死也會身受重傷。
宇文智及明顯是要報復宇文述被革職之仇,這是宇文述和燕王之間的矛盾,於情於理,張鉉都不能讓羅士信成爲這件事最大受害者,他毫不猶豫地舉起手,高聲道:“是我誤殺了此人!”
羅士信怒道:“大丈夫敢作敢當,人是我殺的,不需要你來頂罪。”
李綱冷冷地望着衆人,其實他心裡跟明鏡一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必然還是宇文家奴先動手挑釁,這時劉猛雕剛要上來解釋,李綱卻一揮手,“統統帶回去!”
........
發生在天寺閣內的惡鬥次日便成了洛陽街頭巷尾的頭條消息,本來這種打架鬥毆是洛陽城極爲常見的小事,但鬥毆導致一名宇文十三太保不幸慘死後,小事就變成了大事。
洛陽城內到處議論紛紛,以宇文述的暴烈脾氣,不可能忍下這口氣,不知此事又會掀起一場什麼樣的波瀾?無數人都拭目以待。
書房內,宇文述半躺在榻上,閉目聽着兒子宇文智及的講述,宇文智及不敢隱瞞,將天寺閣內發生之事詳詳細細地述說了一遍,不過在關鍵的細節方面,他卻隱瞞了自己先動兵器的事實。
“孩兒只是想狠狠教訓燕王侍衛,替父親出口惡氣,本來我們佔據上風,將燕王侍衛打得屁滾尿流,不料那幾名山東軍官的加入使局勢驟然扭轉,混亂中也不知是誰先動刀,最後王慶芳也不幸被他們所殺!”
“我想知道究竟是誰殺了老十二?”
宇文述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這纔是他關心的問題,至於誰先挑釁,誰先動刀,這些小事情對他而言並不重要。
“回稟父親,現場有兩人自稱殺了十二太保,一個是山東軍官,另一個是燕王府侍衛。”
“叫什麼名字,我說燕王府侍衛。”
“好像.....好像叫做張鉉。”
“張鉉?”宇文述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眉頭不由皺成一團,這時旁邊謀士許印低聲道:“大將軍,此人就是獵殺楊玄感之人。”
宇文述頓時醒悟,沒錯,就是此人,把人頭交給燕王楊倓,才使自己慘遭毒打,免去了大將軍之職,宇文述恨得咬牙切齒,‘咔嚓!‘一聲,他將旁邊的小桌腿硬生生掰斷了。
“大將軍請冷靜!”
許印又一次提醒他,這是宇文述的命令,如果自己失去理智,要求許印再三提醒他冷靜。
宇文述將一口惡氣壓回了胸腹,向兒子宇文智及揮了揮手,“你先退下,這兩天不準再出門!”
“孩兒謹記父親教誨!”
宇文智及退下去了,宇文述這才問許印道:“這件事該怎麼處理?”
許印年約四十餘歲,身材矮小,長得十分精瘦,下頜留一撮山羊鬍,長一雙小眼睛,閃爍着狡黠的精光,他跟隨宇文述近二十年,爲宇文述出謀劃策,使他一步步登上高位,將楊玄感放而不殺就是他的主意。
“大將軍莫非是想報燕王的一箭之仇?”許印試探着問道。
宇文述點點頭,“一個小小的侍衛,我殺他跟碾死只螞蟻一樣,只是稍稍忌憚燕王,我倒覺得這是一次機會——”
“殺那個侍衛嗎?”
“不!向燕王示威,要他懂得怎麼尊重老臣。”
宇文述除了大太保宇文CD和二太保魏文通外,其餘太保他都從未放在心上,包括他的死活,王慶芳之死他沒有任何憐惜,只是覺得這是一次反擊燕王的機會。
“先生覺得呢?”宇文述目光炯炯盯着許印。
許印沉思良不語,這件事其實可大可小,往小裡走,把責任推給幾名山東軍官,與燕王和解,這件事就可大事化小,可宇文述的想法明顯是想往大里走,和燕王對抗。
想到這,許印緩緩道:“如果大將軍想把事情做大,也不是不可以,關鍵是大將軍想得到什麼,我的意思是說,僅僅爲了教訓一下燕王其實沒什麼意義。”
宇文述想了想道:“我的最低目標,先生應該很清楚!”
許印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這件事就得動用一些人脈資源了,他們是落在河南尹李綱手中,李綱此人不好說話,未必會理會大將軍的想法,大將軍不妨找一個人來壓壓他。”
“先生覺得找誰最合適?”
許印壓低聲音緩緩道:“虞世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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