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姐姐……”
寧鬆語帶哽咽,好似自己已經沒有半分法子。她腦子中不斷的盤踞着昨晚深夜自己所見的那場面。
——那時候已經深夜,但動靜卻是將整個侯府都驚動了。她披着衣裳慌慌張張的趕過來,見到她娘僅僅着了單衣斜斜的靠在牀上,她的下半身還蓋着錦被。只是那被子上,全是血。荀夫人的脣邊也有血,前襟也幾乎都是被染紅了,好像她體內的血都從口中嘔了出來。
這些年來,寧鬆從來沒有見過她娘亦一下子咳出這麼多血。
直到身邊的侍女搖了搖她,她才恍然回過神來。但再待她目光一轉,又看見她的父候也已然昏厥了過去,四肢無力,正被侍婢攙扶着。
蕭淮不在,寧鬆第一次獨自面對這場面,連夜請了京都最好的大夫卻沒有半點作用,她只能等着宮門一開就匆匆的進了來求攬光。
她聲音帶着低泣的顫聲,唯一指望都寄託在了攬光的身上。
“好了,本宮讓御醫隨你一道去。”攬光抿了抿脣,說出了這樣稍顯淡漠生疏的言語。
寧鬆怔愣了一下,擡頭看着她,好像從那平淡的神色中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不知不覺的朝着後面退了些許。張了張口,似乎是要囁喏着說些什麼,但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攬光爲不可聞的的嘆了口氣,她聲音低柔了幾分道:“本宮……隨你一道去。”
“……嗚……”寧鬆含着眼淚嗚咽了一聲,“多謝,明月姐姐。”可一聲明月姐姐的這幾個字說得早就不如先前那樣毫無芥蒂。
攬光聽出那話語中有了些許不同,卻也並沒有言語什麼。她捏着帕子去擦了擦寧鬆的淚痕,卻還是待她如先前一樣的親厚。就好像,先前根本她根本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煩地的情緒。
——明月姐姐?
可她原本……也不是寧鬆的姐姐!
寧鄴侯和荀夫人不是皇親貴戚,寧鬆又怎麼能有資格夠喚她一聲姐姐?更何況……依照年齡來算,她也根本就不可能是寧鄴侯和荀夫人所生的孩子。
攬光召集了大半御醫便同寧鬆去到了寧鄴侯府。
其實,她本不必親自前去,但攬光心中卻總有股撓心的惡念,她改變主意也不過是想去看看……寧鄴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病法。她此時明明不相信寧祜南會因爲旁人的事情而傷心吐血,但有是有一丁點的傳聞,她都忍不住去看一看……他是否會有氣勢盡去的虛弱模樣。
雖然攬光面上不能表現出愉悅的神情,但內心卻是有着不可壓抑的興奮。
寧鄴侯府中早已是亂作了一團,京都早已經是有一些聞風而動的官吏面帶痛色攜着珍品前來聚在前廳。他們正輕鬆交談,見攬光入內,陡然鴉雀無聲了起來。
攬光卻不以爲意,斂着神色從容的從他們面前走過,只是要轉入屏擋後頭的時候,目光不經意的在衆人的臉上的劃過。
糾朋結黨,這項罪名扣下來,只怕滿門的頭顱都要保不住了。在場的官員不比四大世家,這兩年來稍是行差踏錯就被摘掉腦袋的人也不少。堂中衆人心下各個猶如被針細密的扎着,惶惶不安。
攬光匆匆一瞥,卻是將衆人都覽了一遍,這裡頭唯獨的沒有衛家子弟。暗說這消息傳出去這些人都知道了,作爲寧鄴侯姻親的衛家沒有來半個人。仔細一想,這其中倒真是極不尋常。
寧鬆心中着急,快行了一步,等到了那屋子門口,她又站在那看着裡頭攢動的人頭不敢靠近。
攬光擺了擺手,示意隨行的太監的不必唱報。
屋中除了數位大夫在診脈下藥之外,還有一白色身影坐在牀前。那白色人影的玲瓏有致,微微彎着身子,似乎是在默默垂淚。
寧鬆快步跑了過去,撲在那白色身形的面前,“娘,你怎麼……你快回去休息。”
“咳咳……”那聲音擡起頭,捂着脣咳了兩聲,“不礙事,我要看着你父侯醒。”那女子身子虛弱,叫人以爲只要聲音搭上幾分,都會讓她受到驚嚇。即便如此,她卻依舊要堅持着守在牀前。
好一幅鶼鰈情深的情景!
若不是蕭淮之言,只怕她也看不出人任何端倪來。
“去給侯爺好好診治診治。”攬光清淡的一吩咐,她身後六七個御醫齊齊稱是。
坐在牀頭的荀夫人聽聞聲音似乎驚了一驚,她擡起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看見攬光,急忙想要站起來行禮。
而攬光早已經是快她一步的阻止道:“荀夫人不必多禮。”打量了一眼,她似乎又有些擔憂的說道:“這兒有御醫,夫人也是帶病之人,回去休息吧。”
白衣女子原本不願,可經不住寧鬆的磨,終於是勉爲其難的點了頭,“多謝公主。”
攬光又從太醫中點了一人讓她隨之去,又對着寧鬆道:“你先送荀夫人回房。”寧鬆昨夜是親眼的見到當日情景的,所以也不敢有絲毫怠慢,扶着多有流連的白衣女子出去了。
如此一來,這屋中,除了御醫就只剩下寧祜南和攬光二人了。 此時攬光也只是立在入門不遠的地方,遠遠看過去就可見到牀上仰面臥着一個人。寧祜南會真的病了?
她不相信,強烈的好奇驅使着她一步步的朝着前去。終於,她站在了那離着牀不遠的位置。
攬光的目光一寸不落的在他的臉上巡了一個遍,只見昔日那雙叫人心驚膽戰的眼眸緊緊的閉合着。他的臉色蒼白,眉宇間又似乎帶着鴉青色……在她面前的寧鄴侯,哪裡有過這樣處於弱勢的情狀。
攬光看着,心中漸漸滋生出一股難以摹狀的興奮,她這幾年來,處處都是聽着他的差遣,處處都是得受着他的擺佈。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寧祜南!
這時候,攬光又不禁去驚異到底荀夫人有什麼本事而昨晚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纔會讓深不可測的寧祜南成了這樣潦倒模樣?
她臉上裝作平淡,心裡頭卻不可遏制的生長着惡毒的想法。
寧祜南……就這樣死了纔好呢!
即便是她心中這樣惡意暢快的肖想着這一切,她臉上卻不敢顯露,可是眸中卻像是怨恨燃燒沸騰着。她甚至是忍不住想,要是趁此機會,她伸手掐死他會是個什麼樣的後果?她是不是會將束縛着她操控着她的那些絲線都給就此扯斷了?
忽然……
那雙的緊閉着眼睛,好像是感應到了攬光此刻心中的想法,毫無徵兆的豁然睜開。
像是銳利無比的鷹爪,一下子就抓住攬光的心,揪得死死的,不肯放開,叫她避無所避。
寧祜南睜開的雙眼,只是一直目光尖銳的看着她,他抿脣也不作聲。那一雙漆黑的眼中不知到底是藏着什麼樣的情緒,而實際上,攬光根本不敢去看,再沒有方纔那樣肆無忌憚打量他的勇氣。
躺在牀榻上的人冷漠看了她半晌,才聲音暗啞的對着忙忙碌碌的那羣太醫道:“你們下去。”
然而,等攬光緩緩的轉過頭去,將這話自她口中重新複述了的一遍,那些太醫纔將手中的東西放下,魚貫着退了出去。他們聽憑的是明月公主的吩咐,雖然是寧鄴侯在背地裡控制着明月公主。
寧祜南一直維持着偏着頭的姿勢,等那房門被吱呀一聲閉合了起來,他纔回轉過頭來目光森然的對着着她,“是不是……本侯將你捧得擡高了?”他給了攬光足夠高的位置,能翻手成雲覆手雨。所以,在外人面前,明月公主遠在寧鄴侯之上。
並不是一句刻意壓低了聲音去說的話,寧祜南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平常,溫良無害。
但攬光卻已經是習慣性的產生了懼意,她面色的一分分白了起來。怯弱得好像方纔那些想要謀害他的膽大想法,通通都不是出自於她。她仍舊是那個在額寧祜南面前低順的阿樾,卑微得沒有主見。
在那目光之下,她半斂着眉,細細弱弱的喚道:“侯爺……”
寧祜南不爲所動,他冷眼看着她,不帶一點溫度。“方纔在想什麼?想殺了本侯?”
攬光張了張嘴,欲辯無言的良善模樣,“……阿樾不敢。”但實際上,她心裡頭想的,和她所表現出來的,徹徹底底不相同。她裴攬光,表裡不一的不但是那張臉,更是她的心思。
“不敢?”寧祜南說話的調子被拖得長長的,似乎是伴隨着一聲長長的嘆息說出來的聲音。“那你說說爲何要不顧本侯的指示,而要執意嫁給林沉衍?”
他說話不急不緩,但卻帶着不讓人辯駁的氣勢,“這樣急切的想要同林家綁在一起……到底是爲了什麼?”
最後幾個字被他咬得極其重,而那目光也一刻沒有從攬光身上移開,咄咄逼人。彷彿只要她此刻露出丁點不忠念頭,他就會不留情面的除掉她,不再容她。
攬光站在那,雙腿如同是木樁一樣,她緊咬着下脣,這會又毫不掩飾懼意。
寧鄴侯思付了片刻,忽然招了招手,讓她蹲了下來,正好蹲在他手邊。他今日看攬光的目光似乎有些古怪,緩緩的擡起手,寬厚的手掌在她臉頰上一寸寸的滑過。
作者有話要說:有菇涼說,這會不會是個三角戀呢?其實不對,這應該是是多角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