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大結局

——

再說密道之中,蕭淮一行人竟然岔入分道,雖能聽見幾道疾馳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後竟又遠去了。雖然隔得並不遠,但終究是不再同一條道路上。

蕭淮面色越來越緊,他們分明進此密道後就的一直沿着筆直往前走的。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又怎麼會走上岔道的?

“主子……”憐柔察覺是不對勁,面帶幾分憂色的看着蕭淮。“怎麼辦?”這條密道也是筆直往前,一眼望不到盡頭,何況方纔那馬蹄聲的情況,分明已經昭顯他們是走錯了。

蕭淮陡然擡手,掐住了衛音荀的脖子,衛音荀幾乎油盡燈枯之軀不過是憐柔一直扶着才能前行。此時被蕭淮掐住脖子,哪裡喘得了氣,雙眼暴出將要窒息。

“說!是不是你暗中做的手腳!”蕭淮咬牙切齒的問道。

衛音荀回答不出,就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任由蕭淮像條死魚一樣的拎着她。

憐柔見她這模樣,忍不住道:“她這樣子哪裡還有心思算計這些……”

蕭淮不過怒極攻心,又厭棄似的收回了手,恨恨的看着她。衛音荀站穩不穩,跌落在地上喘息了好久,她的手觸及牆角,漸漸覺得指尖一片冰涼,擡起來一看。

——是水。

不一會,透過石壁的水越來越多的漫了進來,衛音荀看着水漫溼了她逶迤在地上的衣裙。

“哪裡來的水!”憐柔驚道,轉眼之間水已經快要沒過她的足尖。原來這些石壁並不密閉,不過是隔開了兩條道路,石壁那一面就應該是真正能通往別處的密道了。

衛音荀如今竟不能自己站起來,不斷透進來的水將她整個人都圈攏了起來。她的手掌撐在地面上,水已將她整個手背都已經沒過了,緊接着攀上她的手腕。

憐柔彎腰將這人背在自己身上,“主子,咱們還是往後退吧,肯定是正道上出了事情。”

“這密道……”衛音荀吃力開口,喘了兩口氣才繼續道:“液湖一帶水系豐富,密道肯定是沿着河道建的。”

液湖周邊大大小小的水系都是融會貫通的,依照這個水勢上涌的速度來看,顯然前面灌入河水的破口非常大。水會源源不斷的涌進來,他們爲今之計根本不能再往前。

“退!”蕭淮看了一眼前方,緊咬着牙到底不甘心,可不得不退。

三人只得沿着原路折返。

——

大殿之內,寧沽南安置一切,前來尋詹春替那人切脈。攬光忽然開口,“你想就這樣奪位嗎?”她聲音清冽,倒像是恢復了幾分大長公主該有的沉着不迫。

寧沽南垂眸睨着她,揮了揮手,示意手下將詹春帶往後殿。而自己則是在攬光面前蹲了下來,“想殺了裡頭那人嗎?”

想嗎?攬光點頭,好似並不避諱這樣的心思。

寧沽南薄脣稍稍勾起,“好,等我拿到了皇位,就讓你殺了他。”他是附在她的耳邊輕輕說的這話,刻意壓低了聲音,有些蠱惑人心。

攬光定定的看着他的。是了,他寧沽南這樣的心性又怎麼會甘心被人操控左右,先前見他俯首稱臣的恭順模樣,多半也都是做出來的,等成了事,如了自己的意,就要開始反噬了。

只可惜,她起了殺念,想殺的並非一人。

“他爲你籌謀江山,眼下一切到手,你卻要殺他。”

寧沽南牽扯起嘴角,盪出一抹狠絕乖戾的笑來,“這一切不消他出手,我也自有我的法子得來。只可惜,他偏偏想要操控我!”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擠了出來,眉宇之間彷彿涌現翻騰着許多恨怨。

攬光其實並不清楚寧沽南和那人之間到底有何恩怨,不過是曉得了這兩人是親父子。當初孫祠的那番話半真半假,他分明說假死的是老寧鄴候,可如今假死的卻是她的父皇。恐怕他曉得先機,卻故意以這樣的話來誆騙自己,讓自己不遺餘力的查到最後,終不可避免這一場正面交鋒。

攬光苦笑,卻有些看不明白寧沽南下一步會做做了。他裴衾極文武百官都丟在了液湖,反倒設計帶她回了皇宮。她先前在世人面前已經演繹了一場皇帝弒殺親長的戲碼,顯然她這個大長公主是的絕不會再被寧沽南丟置於人前了。那他如今……要以何種方式才能達目的?須知他現在縱然是裴鬱鏡的血脈,可在世人眼中他寧沽南是寧氏族人是寧鄴候,要想正皇家血統何其複雜困難。何況,名義上的元徳皇帝已死了,不能爲其正名,寧沽南根本不可能用裴氏的一脈的名號來稱帝。

寧沽南見眼前這人長睫微垂,臉上神情飄忽不定,他倏然一笑。“舊朝的臣子陪着舊朝的皇帝一道死了不是正好?”

攬光猛的擡起頭,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今日液湖,幾乎京都五品以上官員都攜帶家眷前往祭祀。他是瘋了嗎!竟是要這麼多人一道去死!

攬光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若真是如他所說,整個大膺的朝廷都毀了,那……會是個什麼場面!

古來興兵作亂,重建政權,也從未聽說過要將整個朝廷一舉屠盡的!

“你瘋了!”攬光喃喃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你根本不是要大膺的江山,而是想要毀了它是不是!”驀然,攬光好像有些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先前故意設計讓裴衾在衆人面前殺假的大長公主又哪裡是爲了讓世人看,不過是想讓自己一個人看。好叫自己能現身罷了。他既然早就設下了計謀要所有人都死在液湖祭場,又哪裡在乎他們死前看到什麼。所以,都是針對自己的。

不過是因爲重紋香,自己勉強還有些利用價值。攬光牙齒有些打顫,咯咯的做響。

寧沽南並不應她這話,轉而直起了身子,走了兩步負手而立正對着殿門我看着外頭。漆黑的夜色中有火光灼灼,而殿外軍馬集結,振臂高呼,呼聲響徹雲霄。再難形容眼下這刻的情形,只好像在這風雲際會之時,寧沽南早已經立在雲端睥睨一切。眼下的風雲變化莫測,不過是他翻袖間隨意爲之罷了。“你會看到的。”

攬光被震得面色青白,是要留着她看着大膺一步步毀滅麼?原先,攬光以爲他是想要藉着自己的手來肅清朝堂黨羽,好爲自己來日登上帝位做打算。卻是她一直想錯了!可這樣做,對寧沽南又有什麼好處?

政權一但鬆散,天下必定大亂!

攬光深深吸了口氣,只覺得涼意沁入心肺,胸臆間生出一片冰凌,相互插傷。那個心心念念要將江山給寧沽南的裴鬱鏡又知不知道自己苦心孤詣經營多年的東西要被付之一炬了呢?攬光忽然生出股惡狠狠的快意,若能讓裴鬱鏡親眼看見也不錯,叫他眼睜睜的看清這一切!

——

待到月上中天,林沉衍至京都城牆底下之時,聽從千機令齊聚而來的人足有五百餘人。京郊周邊郡縣乃至整個大膺上下都會有種應聲而動起來,只是距離過於遠,不能一時聚集。等三兩日,恐怕人數能再翻上數倍。如是大膺上下囊括魏東臣佈置下的勢力再囊括隱遁合起來的日息勢力,整個大膺已經能爲林沉衍一人牽持。

可眼下寧沽南卻是反其道而行,反而將重兵把守皇宮,棄小皇帝裴衾而挾持裴攬光,這又是何意?

城門自裡頭緩緩打開,行事的正是宋採芯其父的舊部,也多虧了城門守軍不多。又是由內擊潰,並沒有花費多少功夫。

那些舊部早做了詳足的計劃,又帶林沉衍領着四五百人沿近到抄至皇宮偏角。此處地勢上佳,正是一個凸起的小土丘,矮灌密佈,從高處能隱蔽能將下頭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不過是個小門,仍舊有不少將士持着刀戟團團守住。

一人道:“禁軍有三萬人,如今兩萬守皇宮外頭,一萬入了皇宮。”正是宋採芯的親叔父宋昌,也是早幾年宋氏一案大難不死僥倖逃脫之人,今日行事他最是用心,方方面面都的打探得宜。

林沉衍沉吟不語,長眉緊皺也朝着看頭皇宮偏門看。如今雖是倉促之間極其了五百人之衆,可多是武林的中人,並無行軍隊的訓練有素。若是硬上前去拼殺,快些怕也能人數之衆廝殺進去,可折損必然多。即便入內,皇宮內外禁軍知曉響動聚攏來,更會反撲。前後思量,卻也覺得這事十分的棘手。

宋昌壓低了聲音銜恨道:“從此處進皇宮有條小道通往御膳房,再經由辛房則可通往後殿。”

爍方道:“二哥,待會入了裡頭,我帶人引開禁軍。”他觀其態勢,可曉得若是由此進入必然要有人去引開後聽聞打鬥來的禁軍。“二哥,沒別的法子了,耽擱下去不知道公主安危,更要去速速阻止寧沽南。”

林沉衍如何不清楚此事情況緊急,略做思量已然下定了決心,對着爍方道:“你帶四百人馬去引開禁軍!”

爍方隨即抱拳:“二哥放心!”雖是少年,可眉宇之間已然騰起煞氣,目光的堅毅不可轉圜。

林沉衍又稍做安排,命令傳達於五百人,忽而擊劍揚聲道:“衝!”藉着夜色隱匿在山丘背面的隱遁一涌而起,紛紛從高處往皇宮小門衝去。

那些禁軍反應不及,急忙變化出盾陣看看抵住第一波衝勢。此處又有禁軍小頭目指揮變化陣型,結出長蛇陣,兩側擺開任由隱遁前鋒衝入,再兩翼形成合包之勢。林沉衍見雖不是兩軍交戰,但對方善用兵陣,而禁軍又向來訓練有素,必須擒獲那小頭目。爍方見他眼色,立即躍身出人羣,一把寒劍直取那人禁軍頭目的項上人頭。登時,溫熱的血自斷了脖頸中噴涌而出,撒在周遭衆將士身上,果真是讓他們氣勢弱了幾分。緊接着沒了人指揮又失將領,陣型變換不及,反倒讓林沉衍一方站了先機。

皇宮小門被打開,爍方直道:“二哥先行!”雖已有空隙能入宮,可仍舊有負隅頑抗的禁軍仍在惡鬥。林沉衍只帶了不足一百人迅速入內,由宋昌帶領往御膳房的小道繞過去。

夜色濃重,只液湖方向仍然火光映天,整個皇宮內外也只有幾處宮殿燃着燈火,其餘都是一片漆黑。約莫,寧沽南從液湖行宮密道出來後便在那幾個亮着燈火的宮殿。林沉衍一面疾行,一面朝着遠處看,只見原先平靜的宮殿之中忽然遙遙傳來一陣慌亂聲,顯是有了□□。

宋昌立即道:“是昭武殿,他們一定在那裡!”

林沉衍度其距離,如此疾奔過去,只怕還要超一盞茶的功夫。可腳下仍然不敢絲毫懈怠,更是拼盡了幾分力氣往昭武殿方向去。可這一百人才剛從辛房後頭繞過去,竟又聽見一陣嘈雜哭喊聲,伴着巨大地顫。仍舊是從先前那宮殿裡頭傳來。此處比先前離昭武殿已然近了許多,可見殿門進步,而殿外正有集結整齊的軍馬守衛。彷彿是不確定那殿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兵馬也出現了慌亂。

林沉衍遠遠瞧見自那昭武殿上不斷有金黃瓦礫掉下,顯然方纔那一震十分劇烈。他心中愈發不安起來,在液湖和密道,寧沽南就已經是幾次三番的用到了火藥。

……難不成?

林沉衍眸光一凌,絕不可能!若真要殺人何須這樣大費周折,只需在液湖時候就能動手!何況依照禁軍兵馬的不安來看,寧沽南應當也在裡頭。可這樣大的響動,怕是裡頭已經出了事情。

——

昭武殿內,已經一片狼藉。殿內並未幾個侍從女婢,多數仍是隨寧沽南一道從密道上來的幕僚謀士。可方纔兩次事故,已經死了一半,地上鮮血淋漓,到底都有猩紅血色濺落。

詹春躲在朱漆大柱後才勉強躲過,這會探出頭來看着遠處的裴攬光,仍然心悸。他張了張口,只覺小腿發涼,朝下一看果真是受了傷了,應該是先前攬光引動殿內機關而至。詹春略看了眼便挪轉了視線,不過外傷而已,只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殿內居然另有機關。

——裴攬光竟然是留了這樣一手!轉瞬功夫催動了機關,令得整個大殿幾乎崩塌。

不遠處裴攬光正扶着殿中背牆而立的那塊烏檀木雕嵌壽字鏡心屏風,勉強站立,似乎已經腿腳無力,緊憑着手上一點力氣方纔能支撐。

詹春擡頭看了下大殿頂上,只見經過方纔機關震動幾處大梁似乎已有將要擰斷的裂痕。幾處殿頂已經塌落出洞,此時仍不斷有琉璃瓦和木屑從高處墜落下來。他未曾想到怎麼片刻功夫,竟是翻轉了事態。

攬光嘴角浮着狠戾的笑,像是有種要一亡俱亡的瘋狂念頭。詹春心中莫名發顫,他們都瘋了麼?他雖然癡迷換臉異術,卻不想在此丟了性命!他環顧四周,真是都瘋了,一心尋死呢!詹春挪動着身子往後頭退去,想要離開這地方。

這時候,寧沽南從內殿風似掠了出來,一把抓住攬光的頸項!這兩變故不是瞬間,饒是他也沒有想到這下有密道的武昭殿內會另有機關!他方纔轉身入內殿,卻不提防到了這時刻裴攬光竟還能掀起風浪來。他手指上附盡全部力氣,幾乎嵌在盈盈不堪一握的白皙脖頸。

攬光被掐得呼吸不暢,片刻功夫已經面色的漲紅,而寧沽南狠絕了心思要掐死她一樣,攬光已不能呼吸。可越是到這個時候,反倒是生出另外一種暢快來。雖是艱難,攬光卻反是露出了個怪異的笑來,好像這時間再沒有比此刻更能讓她痛快的事情了。

寧沽南又驀然一鬆手,攬光也應聲頹摔在地上。他傾身揪住攬光的領口,半拉半扯將人送了內殿,直直的摔在榻前的地磚面上。

攬光如破絮一般任由人撕扯丟棄,伏在地上還未來得急呼吸平順。她擡起頭,目光之中透着孱弱,可又宛若毒蛇似得,冷冷的打量眼前。“武昭殿已成了一座牢籠徹底封死,就是你們現成的棺槨!”她聲音清亮,再空蕩的內殿中反覆迴盪竟有些幽絕空冥的蕭瑟。

原本應當在軟榻上的裴鬱鏡如今已經坐在了地上,後背仍然靠着軟榻。他身上仍然穿着那碩大的披風,可殿頂上白灰木屑落下在了玄黑袍子上,昭示先前那震動的陡然。如今兜着頭臉的風貌也偏向了一側,露出了小半個容顏。

“攬光!”裴鬱鏡突然出聲,渾濁的聲音中帶着喘息不定。他整個人都帶着難以摹狀的孱弱,吃力的似得擡手將自己頭上的風帽扯了下來,露出那一張數年不見天日的臉來。

攬光深吸了口氣,又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只見裴鬱鏡臉色灰白枯槁,像是一層樹皮乾巴的貼在骨頭上,而滿頭都已經是銀灰頭髮。那裡還可見到當年稱帝時候的神彩!

如今在裴攬光面前的,不過是個苟延饞喘的老妖怪罷了!

攬光看着眼前的這個人,心中早已經不認爲這是她的父皇。不如早死了乾淨,不如死在四年前的大火中!既然裴氏有不能治癒的隱疾,爲何不順應天命非要這樣“活”着?攬光越想越是痛快,她的血海深仇,就要親手報了!

“你……你替我殺我這個孽障!”裴鬱鏡幾乎是拼盡全力從口中擠出的這幾個字,纔剛說出就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幾乎要斷氣一般。

攬光不甚在意他再說出什麼,她笑得眼中滲出了眼淚,只想將壓在心中的話一股腦的都吐出來。“這處爲何會有機關你知道嗎?”

“四年前的大火,皇宮幾乎被燒燬一半,等我回了宮,就開始着手重新修葺的事宜……”攬光聲音清冽,不疾不徐的說道。“只是那場火太過於駭人,時時刻刻警醒着我,你只知道我爲了加固宮殿重新命人燒製了銅鐵作宮殿骨架,呵……寧沽南,機關是揹着你耳目眼線置下的。只要一動機關,這四處暗放的銅鐵就將整座宮殿鎖死,再無路可出去!”

寧沽南鐵青着臉,雙手緩緩握成了拳。

“不但這個宮殿有,每座宮殿都有!只要是當年重新修葺過的宮殿都有這樣的機關!”攬光咯咯的笑了起來,笑聲嬌柔,絲毫不在意眼前自己也被困在這困局當中了。當年若不是魏東臣提醒,她恐怕未必有這個心,若非他的從旁相助,也根本沒可能避開寧沽南的耳目。這個恩師當年教導她的時候頗多嚴厲,然而卻真正爲她籌謀了許多,甚至是當日的死也是爲了替她清掃盤踞的世家勢力。

“咳咳……咳咳咳……”裴鬱鏡氣血上涌,喉嚨間又被一口濃痰堵着,咳得幾乎就要斷氣了。他仍然擡着手,指了攬光道:“你!……”卻是再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轉了視線去看寧沽南。

攬光笑得咬牙切齒,她看向裴鬱鏡一字字開口道:“是要連我也殺了嗎?爲什麼四年前不將我也一併殺了!”攬光雙手撐着地面,拖着身子朝着裴鬱鏡挪近了一分。“要將江山給他嗎?可是父皇……他也有癔症的,裴氏的癔症他也有的。”她竟然再度開口稱呼她爲父皇,可倒最後又有瘋魔之象。

“……”裴鬱鏡渾然一震。

攬光愈發瞪大了眼盯着他看,字字清晰分明,“他寧沽南也有癔症!他要毀了大膺!殺了在液湖的百官!他要天下大亂!”幾乎是從喉嚨裡頭嘶叫出來的一樣,眼淚簌簌的滾出。“父皇,你後不會悔……”她張了張口,只好像被什麼堵住了聲音一下,再不能像先前一樣放縱的叫出,可聲音低柔哀沉,又像是帶了一種瀕於破碎的絕望。

裴鬱鏡消化她的話,枯槁蒼老的面上神情震動變化,更是顯現出死亡氣息。“咳咳咳……你……”

“父皇,你會不會後悔?”攬光依舊執着發問,她的臉上早依舊被眼淚濡溼。披散開的墨緞一樣的頭髮下,露出青白的臉。“他也有癔症,可是他卻一心要毀了大膺,皇兄勵精圖治,父皇你也誇過皇兄最是勤勉的……父皇,你爲什麼要選他!你不惜毀了一切捧到他面前的大膺江山,他要毀掉!”

“……父皇,你會不會後悔?”

寧沽南迎着裴鬱鏡的視線,事到如今也沒有迴避的意義,牽扯起脣角露出了個薄涼的笑意來。“不錯。”轉瞬,神情有陰厲了起來,“根本沒有例外,裴氏癔症代代相傳,既然如此,不如滅族。大膺亂了又如何?天下亂了又如何?這些於我又有什麼關係?”

攬光聽着這些聲音,看着裴鬱鏡面上的變化,恨意輾轉成挫骨刀,一寸寸凌遲着她的身子。她擡頭看了眼殿頂,從木頂樑破裂的地方能清晰的看見裡頭暗埋着的銅鐵骨架。密密匝匝,像是一座巨大的鳥籠,將他們困在了裡頭。

最好不過的結局就是這個。

攬光深吸了口氣,揚着頭的緣故,眼淚順着眼尾從腮邊滾落。因爲這兩人,她這一生的軌跡都發生了變化。誰又甘心被當做棄子,而後又被撿起來重新矇騙利用。她經受了這世上最最殘忍的事情,手持利刃的屠夫是她的父皇,她心心念唸的仇人是眼前這兩個人!她揹負惡名去成全的大膺江山竟也要被人籌謀着毀去!

無數怨恨和不甘掀起了驚濤駭浪澎湃,攬光飛快的站了起來,往一邊跑去。將她袖內藏着一隻火摺子點着了朝着垂地紗帳扔了過去。此物最易起火,不一會火苗攀爬,轉眼燒了整個紗帳,火勢牽連開。火光映照着攬光的臉,將她眼眸中的怒火也燃得流光溢彩。

四年前沒結束,就在今日都了結了吧!

裴鬱鏡難以起身,可仍然伸手向寧沽南,像是想要追問他攬光所言是否屬實。“她說的……咳咳咳、咳咳……是不是……”如今驚怒之下開口,竟是不能說出個完整的話來。

寧沽南天生自負,先前爲了今日大事都有忍耐,時至今日卻不需再隱瞞。他只看了眼癱軟坐在地上的裴鬱鏡,先前的恭敬自眉眼間褪下,睥睨不屑一樣神色掠過。裴鬱鏡不過單憑這一眼,就全然明白了,渾身激烈的喘息顫抖起來,佝僂彎曲着身子。

寧沽南疾步往攬光那去,眼神陰狠乖戾,掐住了她纖細的脖頸陰沉問道:“打開機關!”

攬光依然發笑,卻執意不肯開口吐露分毫,眉眼間染着懨懨之色,已是沒有絲毫存生的念頭。“寧沽南!你也會怕!”從來都是她在他的面前戰戰兢兢,卻沒有想到向來心狠手辣的寧鄴候也有害怕的時候。“如今一切都是拜你所賜!就要叫你死在我手底下!”每一字都是從齒縫間生硬擠出來的,攬光被她掐着脖頸,說出這句話就好像耗空了胸臆間最後的氣。

死好,一塊死了就再不會有這些烏七八糟的事了!

她眉眼絕豔,反覆又是那個高高在上讓人談之色變的大長公主,不斷對旁人狠絕,對自己也不留半點心軟。

寧沽南面色陰冷,那雙眼中的目光從地獄中探出來的一樣,帶着陰森寒意。“機關在哪!”然而攬光面上已無可戀,彷彿全生死顧慮。寧沽南手指發力,嵌入她脖頸間的指尖能摩挲到她的骨骼筋脈。忽然想起什麼,惡意一笑道:“裴攬光,你甘心死麼?”

“郊外面兒莊有一處別院,裡頭是個有身孕的女子。你猜猜那女子所懷的身孕是誰人的?又是誰在那裡金屋藏嬌?”寧沽南壓低了聲音語調詭異,他不想想攬光死,只有看見別人痛苦,他方能感受到些許快感。悄無聲息之中,已經放鬆了手上的力道,見攬光劇烈喘息又湊在她耳邊問:“林沉衍你真的信任麼?頭一次在天牢外見你他就已經處心積慮了……如今正是他想到局面,我們都死了,他正好能挾天子令諸侯。攬光,你真的信任麼?”

攬光渾然一顫,被他那陰冷的聲音所寒,忍不住帶了個冷顫。

火勢蔓延,而裡殿都是細軟易燃的絹紗錦緞,寸寸牽連竟已如一間火室。滾燙的熱浪撲面而來,不斷有帶火的碎屑從頂上掉落下來,橫樑發出吱嘎的爆裂聲。

“他也不過是藉着你來獲取權勢罷了!”寧沽南帶着森然笑意,又冷道:“哪裡你這樣蠢!被他挖弄在鼓掌之間!”

攬光力氣全失,軟在地上捂着胸口劇烈的喘息咳嗽。她緩緩擡起頭,面上青白不定,目光灼然的看向寧沽南,囁喏着開口道:“我信他。”

寧沽南神色未有分毫變動,“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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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殿室都起了大火,幾乎要將人烤焦了,就連呼吸間吸入的空氣都帶着灼人的溫度一路燎燒着胸腔。裴鬱鏡驚聞先前那事,卻不聽寧沽南親口承認如何都不肯死心。只是他已是強弩之末,跌跌晃晃的站起靠近。“到底是——爲何?這一切都是我給你的!爲何要這樣?!”

寧沽南連頭也不願意回,聞言冷哼了聲。他垂在雙側的手握成了拳,像是在竭力□□着自己的情緒,以防被憤怒吞噬。“爲何?”寧沽南冷冷反詰,“你給我這一切的時候,可有沒有想過我是否要這樣的人生!”或許從未將心底裡頭最深的話說出來,他的整個人都有些僵直。“你以爲我不知道當日我娘被你挫骨揚灰砌入孫氏祠堂?你以爲我不知當年父候被你逼死?你以爲我不知……姝水的死也和你脫不開關係?”

裴鬱鏡整個人都顯得異常羸弱,即便是身形都被籠在了黑色衣袍之內,仍叫人覺得不堪一擊。聽着這些話,他好似連遭重挫,往後踉蹌退了兩步,“他們——不過你成功路上羈絆!爲了大業怎可拖泥帶水兒女情長!”

寧沽南的臉再不復溫潤,因戳中了辛秘而痛苦的扭曲了起來。他雖小時候住在別院,可那段時光當是這一生最快活的,那時候父候時常私下來探望他,又有殊水這個青梅竹馬相伴。可自從回了侯府,一切都不同起來,乃至到了如今,一步步都不由他自己做主。說到底,他何嘗不是一顆棋子,早被人安排好了下一步的位置,從來都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寧沽南指腹輕輕摩挲銀戒,再尋常不過的一枚的戒指,只因爲裡頭刻着‘姝水’二字才讓他眷念多年。一雙小鹿一樣水亮的眼,他也只從那個怯弱害怕的攬光身上能尋獲幾分相似。所以當年她流落民間,他曾因着那樣一雙眼而動搖過,纔會改了主意去求裴鬱鏡先扶持裴衾爲帝尊她爲大長公主。

那樣爲他牽牽念唸的人,怎麼到了他口中竟然成了……羈絆?

寧沽南從未流露出這樣痛苦又可笑的神情,他張了張口,分明要說話卻猶如鯁在喉,竟是逸出眼淚來。“呵……我何曾說過要這江山了?就連這一身裴氏的血,我——也——不——稀罕!”幾乎是咬牙啓齒的恨意,鑽心蝕骨,日日夜夜讓他不能安睡,到了竟然才徹底發泄出來。寧沽南迴轉過身來,面上激憤難平,還要再說話的時候忽然面色一滯,悶哼了一聲。

“混賬!”裴鬱鏡近在他面前,幾乎是拼盡了全部的力氣喊着,他雙眼猩紅,彷彿是骨子裡頭隱藏的弒殺戾氣又噴涌了起來。

寧沽南面上有吃痛之色,退後兩步,微微彎着身子。他低着下頭,一手捂着腹部,倒吸着氣,又好像笑了一聲。

攬光看不清他二人的動作,滾滾熱浪將周遭一切都炙烤得扭曲起來。不斷有燒得通紅帶活的木塊掉落下來,就連着地面也燙得不能觸碰。忽然一隻手抓住了她,將她拖着往外殿去。攬光匆忙間認清此人正是詹春,只是他腿上帶着傷,幾乎不能行走。

“愣着什麼,難道還要我揹你?”詹春氣急敗壞的嚷道,又往右邊退了數步堪堪躲過掉落下來的一塊帶火木板。饒是如此,幾乎貼着臉頰的火舌也將鬢邊的頭髮燎燒了,發出一陣糊味。詹春惡狠狠的呸了一聲,拖着攬光往外頭去。

外頭又哪裡見得比內殿好,不過殿中寬敞,仍一塊地方能蜷身。攬光甩開他的手,面上泛着奇冷道:“這裡出不去了,早晚都要死。”

“你瘋了!要死爲何拖着我!”詹春怒極,咬着牙問道。

攬光卻神情從容上許多,甚至是帶了一絲笑道:“你也正好去底下去見見你師父,能正好請教請教他如何才能換好臉。”

詹春一巴掌扇在她臉上,“裴攬光!”他面上帶着少見震怒,“你也不顧肚子裡頭的了嗎?”

攬光怔然,默了半晌,詹春是行醫又怎麼會看不出她有身孕在?可恍神也不過就這短短一瞬,又道:“裴氏血脈,就此斷了也好!”裴氏的隱疾與生而來,既然日後必要痛苦,倒不如不將這孩子帶到世上來!

詹春見她心思竟已經這樣灰暗,再不能敲醒她一樣。“你要死我不管,然而你這張臉我是要定了,由不得你!”這電光火石之間,他已然想到了出路,立即拖着攬光穿梭在滾滾熱浪。

那火舌燎人,殿內被火光燒的通紅耀眼,逼得人不能行進半分。“放手!”攬光被詹春拽着前行,衣裙爲大火燎燒,發出陣陣刺啦聲響。此事火勢更加大了,殿頂不斷有木料掉下,稍有不慎砸到身上就是萬劫不復。

這昭武殿原本也有十餘人,可這會只聽見哀嚎聲不斷,火光內似乎有人哀痛着揮扭身軀。

詹春並不理會她,握着她手腕的手越發用了力氣,唯恐她掙脫開了。所幸還能走去,他正心中暗舒一口氣的時候,忽然一根粗大橫樑落了下來正擋住了去路。

攬光定眼看了四周,看出這地方竟然是他們剛纔來過的,正是液湖行宮通過來密道。可偏偏被帶火熊熊燃燒的橫樑攔住了入口。

詹春蹲下身子,那橫樑是斜攔在前頭,正有一段空隙能夠鑽過去,可如今必然要收大火滾燒肌膚。可在這大殿稍再逗留一會,怕也是要燒成灰燼了。詹春是不肯將性命丟在這裡的,隨即伏在地面,往橫樑底下鑽。他挪了半步又會轉頭看了攬光一眼,未發半字繼續往前頭去。穿過橫樑時,詹春衣物被燎燒,甚至能聽見肌膚被燒得通紅滾燙的橫樑擦過發出滋滋聲。詹春過了去,平安下到地道階梯,對着攬光吼道:“還不過來!”

攬光眼中映着火光,遲疑片刻果真也傾下身子。先前是料定沒有退路纔不掙扎,一時匆忙之間倒是忘了行宮密道入口也正在這大殿內。此時生路就在眼前,攬光微垂的目光在自己腹部掠過,到底不忍。可正在她將身子伏在地上,正要穿過時,忽然有人揪住了她後背,將她揪着往後去。

攬光不妨,慌亂之內手臂正擋在被燒得火紅的橫樑上,頓時發出一陣“刺啦”聲。她還來不及呼痛,又被人翻轉了身來,正對着那人的臉。

是寧沽南。

他如今雙目猩紅,透着冷然又瘋狂的殺意,“怎麼?又想走了?”

周遭都是噼噼啪啪的爆裂聲,而先前此起彼伏的叫嚷聲越加撕心裂肺了起來。

攬光躺倒在地上,見寧沽南正在眼前,他腹部帶傷,汪汪的血染了整個肚腹衣裳。不知道她被詹春從內殿拖着離開的一瞬間還發生了什麼。攬光打量他雙手上都帶着血,眼中是毫不遮掩狠毒,一瞬彷彿明白了他已經……“你,殺了他。”從攬光口中逸出這兩個字,一時心頭五味陳雜,說不清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而此時的寧沽南卻彷彿聽不清她說話一樣,目光直直然的盯着她。

攬光忽然心內一震,忽然想到此人也是有癔症的,只是到底發到了何種地步,幾時發一次她一概不知。可眼前寧沽南的神情卻像是發了癔症。

“攬光!”詹春在地道入口急忙大喊,仍不見人,再的探出頭透過燃燒着的橫樑縫隙朝外一看,看見另外有個人影立在那,大覺不妙。

周遭的火勢越來越大,火焰四面傾軋而來,就連着青石地磚的地面也被燒得滾燙,攬光躺在上頭,只覺得整片後背被燙得生疼,纔剛掙扎着要起來,就已寧沽南重新壓倒在了地上。寧沽南捏着她的下巴,氣力極大幾乎就要捏碎了似得。“是,我殺了他,明月兒,我殺了他。”他盯着攬光那雙茶色的眼眸怔然喃道,語氣稍低。

攬光雖然對他面前,可又不覺得他看的是自己,何況……明月兒這個稱呼,只有在她小時候至親纔會這樣叫。若是清醒着的寧沽南,又怎麼會叫出這樣稱呼來。

果不其然,寧沽南眉頭越皺越緊,神色不斷翻轉,恍若眼前一切都令他十分痛苦,不斷有□□從口中逸出。

攬光已然可以斷定,寧沽南是癔症發作了。詹春又自密道探出身來,手用力抓住攬光的肩頭,奮力將她往密道里頭拖。來拖了一尺遠的距離,寧沽南忽然回過神來,面目猙獰眼帶凶光,“事到如今,你也別指望活了!”說着,一把揪住了攬光的衣襟,往上提。

而這時,攬光偏偏已經處於燃着的橫樑下來,眼瞧着被寧沽南提起就要撞燒着的橫樑,慌忙之下只得用雙臂一擋,登時衣裳皮膚一道被燎燒。火星蔓延,又將整個衣袖都燒了乾淨,露出的皮膚也被燒得發紅發黑,露出鮮紅血肉來。“啊……”攬光痛苦□□,人已經擦着那橫樑被被寧沽南又抓了進去。

詹春也被拖着帶出一段,額頭碰見那火焰才倏然鬆手往後連退。他心中焦急,只怕如此下去攬光就真的要燒死在裡頭了。“快過來!”

攬光被方纔火燒火燎之痛反倒是清明瞭靈臺,心中也鎮定了許多。忽然坐起身子拔起發間的簪子刺向寧沽南的脖頸。哪隻寧沽南即便是在這時候,也是伸手靈活,不過是稍稍往一側讓了幾寸,就避開了。咱們不過是堪堪擦破了他的一點肌膚,落下極細的血絲。而他反手握住攬光握着簪子刺來的那隻手,如此一來,就是將攬光拉到了自己面前。這個時候反倒能生出急智,攬光另一隻手已有兩指探入到他腹部的傷口處。

那傷口極其深,攬光手指絞動撕扯,寧沽南疼得面色發白驟然鬆開了對她的挾制,順勢一掌拍在攬光的胸口將人退了出去。而自己一手捂着傷口處,殺氣騰騰的看着攬光。正待他再要動手時,那大殿頂上又忽然掉下了塊燒通紅的木塊,恰巧砸在寧沽南的後背,重重一擊,讓他口中頓時吐出一大口溫熱鮮血。

攬光不待其他,立即趁機伏身從橫樑下頭鑽過去。

詹春只知外頭爭鬥不斷,又間或有東西砸下來,正是心慌意亂,卻見攬光已探頭過來,立即伸手拉她往地道來。纔將整個人都拉夠來的時候,腳腕又被一隻手死死攀住。饒是攬光如今雙腳齊蹬也不能擺脫,只得合二人之力拖着外頭的人往密道去行進。

鑽過燃燒着的橫樑,攬光回頭見那抓着她腳腕的正是寧沽南,滿臉血污彷彿是要拖着她回地獄一樣。她心中凜然發寒,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正是詹春從短靴中拔出遞交到她手中。攬光不再遲疑,上前朝着那抓着她的手砍下去,一刀下去血沫橫濺卻未斷骨。

寧沽南此時神志不清,竟也不知道疼了,那受了傷的手依舊不肯鬆開。而他口中一直自喉嚨間逸出怪異的咕咕笑聲。風儀斐然,溫雅謙恭的寧鄴候居然成了這樣不人不鬼的模樣。

四年來日日夜夜對於攬光而言都是煎熬,太過怨恨的緣由和起因都是此人。攬光心中怨恨齊數翻騰可起來,紅了眼將那匕首飛快的刺向寧沽南。一下緊着一下,似乎沒個完結。她似乎整個人都脫離了軀殼,全然不知周遭是個什麼情狀。若非裴鬱鏡和寧沽南,一切的一切都不會演變成這樣。溫熱的血濺得她臉上都是,大火滿眼,火光似乎焚燒了一切不該發生的罪孽。

——

昭武殿的大火燃了整整四個時辰,大火起之時在殿外的禁軍見殿內起了機關,大殿全封已有些亂了。再見裡頭火光映出,再有另外一支隊伍進攻,竟不多時就都繳械投降了。

爍方立即讓人滅火,可昭武殿有銅鐵密排在門窗內,機關一動,整個大殿就像是個籠子,根本進不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大殿在大火中燃燒殆盡。

等火徹底滅了時候,那一道道銅鐵條也已然燒得通紅髮軟幾乎就要融掉了。爍方見先前還富麗堂皇的一座大殿此時燒得漆黑,塌落了一半隻剩半座空殼子,狼藉一片。裡頭的一切都被這樣一把大火給燒了乾淨,更何況是……人。

爍方的心沉到了谷底,轉身去尋二哥。

林沉衍是第一個親自踏進大殿查看的,腳步虛浮而細碎。殿內焦黑的木料碎瓦仍帶着灼人的溫度,饒是穿着厚底的長靴仍能感受到傳來的燙意。爍方緊緊跟在後頭不敢說話,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林沉衍的側臉,見他長眉緊皺,面上彷彿早已經失去了別的神色,蒼白的臉上只帶着駭人心顫的冷肅。這殿內燒得空空如也,一看就能看遍,甚至是連個屍體都見不到的。

林沉衍手握着側倒的一根柱子上,原本結實的木材被燒成了木炭,稍稍一握就成了有碎屑落下。可這柱子裡頭仍然冒着火亮,任有闇火。可他那手握在上頭分明能聽見刺啦的燒燙聲,他卻絲毫不爲所動。

爍方立即跪了下來,忍不住動容哭道:“二哥,都是我不好,沒看顧好公主。二哥!”

林沉衍目光空洞的望着某處,心中茫然一片,分明拆骨掏心一般的痛楚,可又覺得世間一切都與他無關了。曾經他也才名遠播,是騎五花馬的意氣少年。可又輾轉沉淪,好似從雲端跌落泥地。可他的這一生,都好像同冥冥之中同她是有牽連的。直至今年,天牢外他有心相遇。至此後來,一切猶如他所想的那樣,他成了駙馬,二人聯手應對寧沽南。然而他們曾經生生死死,早已經付了真心對她。亦或是早在未見時,明月公主的名字已經印刻在了他的心中。

可如今,這個人卻忽然沒有了……即便寧沽南雖然也死了,他卻不覺得一絲暢快,只有這滿目破敗。

風輕輕吹拂過,林沉衍擡起手,見手掌內一片漆黑,混着血肉和糊味。爍方跪着見他神色悽然,可卻又不吱語半個字,心內更是惶然不定。“二哥……”

外頭,先前安排好的各方勢力控制住了皇宮內外,可仍然有不少事情要處置。或俘或降的禁軍和隱遁勢力在殿外,只看見這原本應當主持大局之人卻久久立在燒焦了的廢墟之上。昨夜的大火到了今日午間纔算徹底熄滅,可那人站在裡頭叫人覺得天地萬物,只有他一個孤孤寂寂,孑然一身。

默然許久,林沉衍在開口,聲音沙啞暗沉:“你出去吧。”

爍方愕然,知道他心中難受,又忍不住低聲喚道:“二哥……”見林沉衍背對着他無甚反應,才只好低着頭褪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嘭”的一聲,忽然燒焦了的木塊被什麼推開了,發出響動。從下頭鑽出一個滿臉漆黑的人來,那人四顧看了下,見到立在兩丈開外林沉衍立即道:“還不來幫忙!”剛說完,又連着嗆了幾聲,吐出了喉嚨間的灰塵。

林沉衍頹然沉寂的心忽然猛跳了下,疾步過去,撥開四周碎木。爍方尚未走遠,見狀也三兩步跨過來,幫忙將那人拉了出來。那人才被拉出,就露出了後頭另外一人的臉。

那張臉的一側被燙了拳頭大小一塊,又滿是血污。可只是一眼,林沉衍就倏然放下了心,他微紅的眼中噙着淚,輕聲喃道:“攬光……”

詹春急道:“還不將她弄上來,人都快要死了!”

林沉衍見她雙臂盡是被大火燎燒過的痕跡,原本完好的肌膚如今露出猙獰可怖的血肉傷痕。好在密道入口並不狹窄,他跳下去將早已經昏迷了的攬光抱了出來。

直至出了昭武殿,日頭火辣辣的照着懷中的人,看清她雖然雙目緊闔,可一息尚存。林沉衍纔回神來,他不是做夢……

他的攬光真的還在,是失而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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