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珠正遠遠聽着牆角,可迎面來了幾個丫頭,顯然是往採逸軒送晚膳的,霍明珠也不願讓林如憶拿住把柄,便悄悄往後退了幾步,繞過了花叢,恰好與那幾個丫頭碰見,她故作不知地問道:“喲,這麼早就備下晚膳了?待會兒我倒要瞧瞧都有些什麼菜,母親正懷着孕,你們若是敢伺候不周,可仔細着你們的皮呢……”
她半開玩笑地說着,臉上還帶着笑,那幾個丫頭忙停下腳步道:“大小姐說的哪兒話啊,奴婢幾個一直伺候夫人,哪敢不精心周到?”
“精心周到便好,走吧,我也隨你們一同進去。”霍明珠的餘光瞥向了角落裡,果然已聽不見那邊的母女談心聲,卻見一身精細打扮的林如憶同霍懷玉的身影走了出來。
一見林如憶同霍懷玉,那幾個丫頭自然是要行禮的,在這空當上,霍明珠滿含笑意地走過去,十分懂事而歡欣道:“母親,我才念着您,準備進去瞧瞧您身子如何,可巧就在這兒碰上了。您的身子還好嗎?聽宋嬤嬤說,母親懷懷玉的時候可吃了不少苦頭,生出來個淘氣鬼,這一個不知怎麼樣呢!是否也帶累母親受苦了?”
若是旁人瞧見這場景和霍明珠的問話,定會以爲霍明珠纔是林如憶的親生女兒,如此面面俱到,言語間還夾着心疼和真切,任是林如憶再不想對她有好臉色,也只好揚起臉來,溫婉而平靜地答道:“明珠,有你這孩子惦記着,我受再多的苦也值得,左右都是爲了將軍府開枝散葉,你們若是有個兄弟,你們的父親也不會太爲難,在同僚面前也能更有底氣。唉,都怪我這肚子不爭氣,竟等了這些年才懷上,再辛苦也無所謂了。”
侯門的小姐出身,林如憶的沉穩同大度,即便是表象,可她至少能掩飾得周全,這一點,霍明珠一直佩服,然而,她的女兒霍懷玉卻沒有這麼好的教養,她一早瞧着霍明珠不太開心,這兩日霍明珠不在將軍府,她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這會兒,霍明珠回來便回來了,偏要來採逸軒,還要來吵她和母親共商大事,真是煩人。因此,霍懷玉的口吻並不大尊重,對霍明珠道:“姐姐怎麼回來了?不是說去廟裡爲姨母誦經嗎?時日短,能頂什麼用處?”
霍明珠的軟肋,或者說是她的禁區之一,便是她死去的娘,霍懷玉身爲續絃的女兒,照理說是爲庶女,她卻懂禮,管大夫人叫姨母!而林如憶站在一旁,似乎覺得這稱呼理所當然,並沒有半分不妥。
即便霍懷玉年幼無知口無遮攔,可當母親的卻不提醒,反而任由她任性胡言亂語,林如憶也是該死!
霍明珠努力地按捺下上前掐住霍懷玉脖頸的衝動,維持着笑容答道:“佛祖若在心中,無論在何處唸經都是一樣的……”道完了這冠冕堂皇的話,霍明珠瞧見了霍懷玉的不屑,她話鋒一轉,神色也黯淡下來,對着林如憶道:“不瞞母親了,其實啊,這麼早回來,不在寺中多住些時日,是因爲昨夜做夢,夢見了我那死去的娘……”
這話一說出口,林如憶的眼神閃過一絲不自然,那維持着的和藹笑容也似乎罩不住了,她不能將害怕和心虛表露出來,笑問:“真的?夢見姊姊了?怎麼樣,姊姊回來對你說了些什麼,可有提起我們這些家人?”
到這時候還能如此輕鬆,不愧是林如憶。
既然林如憶裝傻,霍明珠便也隨她,笑道:“娘回來了,我瞧不起她的樣子,大約是和姨母長着一樣的臉吧?她倒是沒說什麼,就是一直站着不肯走,好像很想我……”
霍明珠刻意放緩了語氣,說一句想一句,聽在林如憶的心裡,只覺得升騰起一陣的恐懼之感,她不敢再繼續追問,只是笑笑:“是嗎?姊姊什麼也沒說?”
霍明珠怎麼會讓林如憶母女好受,她胡扯道:“不知是不是我思念娘太久,從昨夜的夢後,我總能感覺到娘就在我身邊,比如,早晨回來時遇着了強盜,本是要經歷一場混戰,誰曾想,之後卻莫名其妙被救了,強盜的寨子裡有家務事要處理,便好心腸地放了我們。母親,你說,若不是娘在,如何解釋這種種奇特事蹟,比如,方纔我來這兒,耳邊拂過一陣風,我總感覺娘回來看咱們了,母親您是孃的妹妹,娘自然也想念母親了,說不定這會兒娘就在這兒呢……”
“啊!別再說了!”林如憶忽然退後一步,臉色發白地喝止了霍明珠。
這是害怕的表情,霍明珠絕沒有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