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擊炮悄悄地調整了射擊方向,射擊目標落在了防守陣地前兩百米的地方,而十三挺一字排開的馬克沁重機槍也是嚴陣以待,射擊手將食指緊緊地扣在了扳機上,彈藥手則緊張的梳理着子彈帶,在他們的背後,每挺重機槍都準備了數個裝着滿滿的子彈帶的大籮筐。
裁渺渺靜悄悄的出現在楊夙楓的身邊。
楊夙楓心頭有所感應,放下望遠鏡,回頭關切的說道:“伊莎貝爾公主怎麼樣?”
裁渺渺目光微微地垂,櫻桃小嘴微微的撇着,平淡的說道:“對於我來說,實在是一件很有挑戰性的事情,要讓她明白當前的責任和工作,我幾乎要把每一件事情都和她說上五遍,還要將每一個細節都述說的清清楚楚。早知道你是要讓我做這樣的事情,我就不來了。你自己幹嗎不去跟她說?”
楊夙楓摟着她纖細的身軀,笑了笑說道:“這件事情只有你才作得來嘛!換了別人那都是乾瞪眼的份。你沒有看到克里克蘭對她的着急,我要是經常出現在她身邊,克里克蘭非跟我翻臉不可。”
裁渺渺用小拳頭捶着他的胸脯,嬌嗔的說道:“那你就讓我去吃苦啊!你可真沒良心。”
楊夙楓微微嘆了一口氣,深情的說道:“我也是沒有辦法了。她雖然腦子有問題,可是卻是一張名副其實的王牌,格萊美以後的局勢很多時候還得她出面纔好處理。別的不說,光是這個名份的問題就讓我們在這裡無法立足,沒有名正言順的理由,那些公爵們肯定不會跟我們走的。我們現在是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微微皺皺眉頭,似乎覺得用這樣的詞語來形容自己又有些不舒服,可是一時間又想不到更好的詞語,不禁有些發愣。
裁渺渺已經淡淡地說道:“所以,你就讓我來當她的影子,我說什麼,她就說什麼是不是?弄得好像皮影戲似的……唉,不過也挺好玩的。”
楊夙楓頓時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裁渺渺既然答應了下來,那就意味着這件事情肯定會做得更好,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姑娘其實內心裡蘊藏着極豐富的政治上的才華,那些令楊夙楓感覺不太舒服的笑裡藏刀綿裡藏針虛以委蛇面前笑嘻嘻背後動刀子之類的政治手段在她看來乃是最熟悉不過的事情,每一件她都能做的舉重若輕。
之所以要把裁渺渺千里迢迢的請到格萊美,自然是爲了那位智商只有十歲的伊莎貝爾公主。她即將會被推到和烏曼勒斯正面衝突的位置上,以她十歲的智商自然難以勝任,說不定纔出場就弄砸了,但是如果有裁渺渺在她身邊指點就會好很多,反正裁渺渺的工作就是負責解釋伊莎貝爾公主的意旨。當然,在明眼人看來,這是實實在在的指鹿爲馬的事情,可是隻要藍羽軍的拳頭足夠硬,是鹿是馬也就不重要了。
風飛宇悄悄的前來報告:“克萊烏迪馬海軍上將來了,他想和你單獨會面。”
楊夙楓擡起頭,果然看到在監獄碼頭附近,一艘大型的格萊美海軍戰列艦正在緩緩地駛入。很顯然的,爲了表明自己沒有惡意,這艘戰列艦兩側的炮倉都沒有打開,炮手也都在甲板上整齊列隊,垂手站立,不過這艘龐然大物的到來,還是讓不明就裡的藍羽軍戰士有所警惕,不少人的槍口都對準了這艘戰列艦。
“我單獨去見他,前線就交給你了。”楊夙楓淡淡的說道,步伐輕鬆的走向碼頭,一邊走一邊示意旁邊的戰士們不必帶有敵意,不料卻吸引了那些藍羽軍戰士更多的目光,這些戰士基本上都是麗川府血戰以後才加入藍羽軍的,對於楊夙楓,都是隻知道名字,看過畫像,卻沒有看到過真人,現在突然看到楊夙楓軍服的肩章上的熠熠生輝的金星,顯示出他就是藍羽軍的最高領導人,周圍的士兵都露出驚訝和仰慕的神色。
戰列艦在碼頭緩緩停靠,在沈凌雲的陪同下,克萊烏迪馬海軍上將果然出現了。不過,和楊夙楓預料的微微有點不同的是,克萊烏迪馬的神色並不十分歡愉,甚至,準確來說,還顯得非常的肅穆,顯得有點心事重重。
看到沈凌雲陪同克萊烏迪馬一起出現,楊夙楓終於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克萊烏迪馬果然是西多夫抵抗運動的最高指揮者和組織者。只有他纔有這樣的聲望和威勢,有這樣的膽量,也有那樣的能力和烏曼勒斯對抗。烏曼勒斯也許早已經知道這一點,不過他卻沒有抓到足夠的證據,又或者說,他雖然明知這一切,但是暫時還沒有能夠解決克萊烏迪馬的辦法。而克萊烏迪馬沒有向自己掩飾這一點,應該說,也是帶有相當的誠意了。
“楊夙楓,我是應該稱呼你楊將軍,還是楊領主,又或者是伊莎貝爾公主的忠誠的衛士?”克萊烏迪馬說話的語調顯然不太受人歡迎,不但有點含濁不清,而且帶着一股嘶啞,這似乎是絕大多數海軍將領的通病,大海的海風無情的磨蝕了他們的嗓子,而時時需要的大聲吶喊也過早的消耗了他們的聲帶。
“你可以直接稱呼我的名字,我想這樣比較適合。”楊夙楓淡淡的說道,兩人輕輕的握了握手,他能明顯的感覺到對方的手掌心裡那些堅硬如鐵的老繭,這和他的白淨的外表似乎有太多的不同。
“好吧,我暫且稱呼你做楊夙楓好了。我想,在我們的話題沒有完全展開之前,烏曼勒斯一定不會讓我們如願以償的。我敢肯定,他第一批發起進攻的兵力不會低於五千人,他素來主張以壓倒性的兵力優勢擊敗敵人,然後將俘虜們拆皮煎骨,盡情的虐待。我想,你也許做好了應付的準備了?”克萊烏迪馬聲音低沉的說道,對於監獄裡傳來的零星的槍聲置若罔聞,慢慢的走向前面藍羽軍的陣地。
楊夙楓不動聲色的說道:“烏曼勒斯大駕光臨,我們總應該盡點地主之誼,是不是?”
克萊烏迪馬沒有說話,只是站到了一個微微凸起的小土坡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前面緩緩傾斜的坡地,那裡,本來是一片荒蕪的土地,砂土和石塊相間,不適合莊稼生長,而且海風太大,也無法種植農作物,唯有野草起伏,各種芒類植物和狗尾巴草裝點其間,顯得十分荒涼,荒草下時不時地有磷光之類的點點微光閃耀,而遠處的尼斯港,則沒入了完全的漆黑之中,沒有絲毫的燈光。
輕柔綿軟的海風從兩人身上輕輕地吹過,帶來海水的清涼氣息。
“多麼安靜的夜晚啊!”克萊烏迪馬忽然長嘆一聲,揹負雙手,仰首望着清冷的月色,回憶起那些遙遠的往事,大爲感觸,深懷感慨地說道,“六年前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的平靜,月色也是這樣的魅力,海風也是這樣的溫柔,斯多克的街頭也是這樣的寧靜,每個人都沉浸在美妙的夢鄉里。只可惜,午夜時王宮內的一聲槍響讓斯多克從此陷入了血流遍地的紅色十月……”
楊夙楓靜靜的聽着,每一個格萊美人對於六年前的宮廷政變都不陌生,因爲它實在流了太多的血。
蘇列將默靈頓公爵、羅德斯鳩上校、明德林少校等人也都押到了這塊小小的高地上,他們都被手銬銬着雙手,連默靈頓公爵也不例外。儘管默靈頓一再聲稱自己是清白的,是堅決反對烏曼勒斯的,可是楊夙楓還是毫不猶豫地給他戴上了手銬。
看到默靈頓的出現,克萊烏迪馬緩緩地止住了自己有些悲涼的感慨,淡淡的說道:“默靈頓,你應該爲你的兒子所驕傲了吧,烏曼勒斯已經得到了格萊美的一切,你還要繼續爲他做些什麼……”
楊夙楓忍不住大吃一驚,雖然他的神色沒有發生任何的波動。
他可萬萬沒有想到,烏曼勒斯居然是默靈頓的兒子!
天哪!這是怎麼回事?
不但他驚訝不已,就是默靈頓自己,也是目瞪口呆,瞠目結舌的看着克萊烏迪馬,嘴巴不由自主地囁嚅着,卻不知道在說什麼,而羅德斯鳩上校和明德林少校更加是面面相覷,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彷彿克萊烏迪馬所說的彷彿是天方夜譚一般。
克萊烏迪馬淡淡的掃了一下衆人的臉色,冷冷的說道:“默靈頓,你很驚訝是不是?你很驚訝我爲什麼知道這件事情?這件事情就是烏曼勒斯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我卻知道?”
默靈頓口乾舌燥的結結巴巴的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什麼。”
克萊烏迪馬的眼光深深的刺入他的內心深處,嚴峻的說道:“我克萊烏迪馬說話是什麼風格,你應該知道,羅德斯鳩和明德林你兩個也都知道。我不能確定的事情,我從來不說。既然我敢說出來,我就有百分百的把握。烏曼勒斯是你和若莉雅王妃的私生子,我有說錯嗎?”
最後一句話彷彿雷霆一般重重的敲打在默靈頓的心窩裡,他頓時臉色蒼白,嘴巴不由自主地在囁嚅着些什麼,可是卻誰也聽不清楚,忽然間,他身子一軟,居然暈了過去。
羅德斯鳩和明德林兩人也是渾身微微一震,他們終於意識到了克萊烏迪馬的厲害之處,他雖然總是站在那些風光者的背後,似乎格萊美的風光人物中始終沒有他的身影,可是事實上,他卻在幕後默默的注視着格萊美所發生的一切,難怪他能夠和烏曼勒斯分庭抗禮多年而毫髮無損。
楊夙楓也十分好奇,微微皺眉說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克萊烏迪馬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冷峻的面容慢慢地恢復平靜,緩緩地說道:“此事說來話長。默靈頓明裡是反對烏曼勒斯的旗幟,實際上卻是烏曼勒斯精心安排的一顆吸鐵石,故意將反對他的勢力全部都吸取到默靈頓的周圍,好讓烏曼勒斯一網打盡,不需要多費功夫,就像這次一樣,默靈頓故意將所有的反對者召集到尼斯港,說是要商量國家大事,實際上卻是將他們全部送給烏曼勒斯。”
楊夙楓無語,這是他有所預感但是暫時無法證實的事情。
克萊烏迪馬神情有些不容察覺的頹廢,微微有些悲愴的說道:“以前,不知道多少人將默靈頓當作了反抗獨裁的鬥士,不顧身家性命的投靠到他的身邊,以爲從此找到了光明的道路,但是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默靈頓就轉手將他們交給了烏曼勒斯。這麼多年來,死在默靈頓這招反間計下面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多少人懷着一腔熱血的投靠他,卻死得不明不白,天下之大,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冤枉的了。”
楊夙楓看了看癱瘓在地下喃喃自語的默靈頓,心頭微微有些悲哀,所謂人性,原來就是如此,如果當初伊莎貝爾和克里克蘭沒有在船上遇到自己,那麼也許他們現在……
羅德斯鳩上校突然間沉聲說道:“克萊烏迪馬,這些都是我們將軍的巧妙佈置,如果你是識大體懂事務的,你就應該和我們將軍攜手合作。你如果還要頑抗到底,就只有死路一條……”
克萊烏迪馬突然間鐵青着臉,冷冷的喝道:“閉嘴!”
蘇列上前一步,舉起槍托,就要將羅德斯鳩砸暈過去,卻被楊夙楓淡淡的揮手製止。
羅德斯鳩雖然被克萊烏迪馬的威勢微微逼得退後了一小步,但是依然冷笑着道:“克萊烏迪馬,如果你不想被我們家將軍抓到的話,你就縮回去你的船上去吧!你永遠不要回到陸地上來!你想憑藉這一千餘人就抵抗我們將軍數萬軍隊的進攻,你們只能是癡心妄想。”
克萊烏迪馬冷峻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轉移視線淡淡的落在楊夙楓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