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聽得這一酒杯碎裂之聲,微微一怔,卻又把目光移到瓊羽臺中女子身上。
雪夕!他嘴角一張一合,輕輕地吞出這兩字!
清澗山谷一別,你是否還記得有個人與你約定三年,這曲《上邪》又是否爲我而跳?
女子的身姿曼妙,淡淡的月光透射之下,如一襲展翅的鴻雁輕舞,她輕盈地旋轉、飛舞,黑色雲袖纏繞藕臂之間,目光清澈得如一泓泉水。
那是他熟悉的眸,曾經千百次的回憶,記得的只是她的眸。身邊侍女再次遞來一杯清酒,他一飲而盡,目光卻是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的身影,捨不得離去分毫。
幽軒輕啄了一口,烈酒微微沾了一下嘴脣,朝鳳羽臺中望去。樂聲漸急,女子的身影急速旋轉,如斯迷離,那露面面紗外的眸清冽如雪。他頓了頓,又朝對面望去,絕曜已經深深地沉迷在舞姿之中,可他心中泛起點點漣漪,似有不甘,似有什麼藏於心底久久不能排遣。
厲鏵半合着眸,眸光暗閃,他偶爾對鳳羽臺上投去一眼,只不過是匆匆幾眼,已知目的達到:青瑜公主,此仇可報與否全在於你一念之間。
嘆了嘆氣,厲鏵又朝絕曜望去,道:“將軍,此舞如何?”
絕曜並未回頭,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此女之舞的確很美,只是不知這位姑娘是……”
“這位姑娘是民間女子,舞跳得極好,宮中司禮聽聞將軍要來,特意請了這位姑娘來爲將軍助興。”厲鏵不着痕跡地道。
“哦,”絕曜微微頷首,卻暗道此事恐怕不會這麼簡單,若是被的女子恐怕他還看不上眼,只是雪夕……雪夕,你入宮獻舞的目的又是爲何?
玄月國衆臣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曾聽說過這個舞姬頂撞尚書被他杖責五十,可如今看她一舞,恍如天女之姿,魅影如幻。
厲霖皚看向對面白駿,只見他神色同樣微驚,沉着的目光中夾着淡淡的欣賞之意。他想起多日前去見白駿的那幕,這個尚書還是誠服於自己的吧,否則也不會輕易地放過雪夕。
一曲終閉,黑衣女子身影迴轉過來,正對賓客閣中。
此刻,數十名女子分兩排走出,圍繞在那黑衣女子身邊。鶯歌妖嬈,白鷺出谷。
幽軒眸光微閃,忽覺不對,而身前一個身影早已掠了出去,只見他腳尖連點湖面,幾個起落之後到達了瓊羽臺中,在黑衣女子要掉下去的剎那抱住了她。
雪夕感覺到身後一個力量忽然而至,她驚恐之餘才覺白亦琳推了自己一下,她一時沒有提防就這樣從瓊羽臺邊掉下。本以爲會落入湖水之中,卻突然掉入了一個懷抱。淡淡的酒香撲入鼻尖,男子絕美的容顏映入瞳孔,她柳眉微微一蹙,看向他的眼,那般熟悉,卻也那般陌生。那張面具早已告訴了她他的身份,——絕曜將軍!果真是他,東勝國全力仰仗的大將軍,踏平百海國土的大將軍,絕
曜真的出使了玄月國,而此刻,她就在他的懷中。雪夕手腕翻轉,袖中利刃早已握在手中。
絕曜看着懷中女子,雪夕露在黑紗之外的眼眸清冷澄澈,但卻暗藏了殺機,她要殺自己,可是一點也不懂得隱藏。抱住她的手微微一擡,已然抓住了她的手,從她手中奪去了那把匕首,又藏於自己手中。
“你……”雪夕手中落空,面露詫異之色,明明知道了自己的目的,他爲何卻不動手,也不叫人。
絕曜裂開嘴角淡淡地一笑,嘴脣刮過雪夕耳朵,低低地道:“你殺不了我的。”
雪夕微怒,正要動手奪過匕首,卻見絕曜已經帶着自己飛到了賓客席地。
兩人落於衆人面前,絕曜鬆開雪夕站定。
“英雄救美,將軍也愛美女?”厲霖皚眼中恨意一閃而過,拱手對絕曜說道。
絕曜頷首,看向身側雪夕,道:“這樣美麗的女子怎麼可以讓她掉入湖水之中。”
“哈哈……”不知何時,厲鏵已經走下了高臺,大笑着看着絕曜,捋了捋自己的白鬚,對着他道:“既然將軍喜歡,這個舞姬就送給將軍了。”
絕曜也不推託,手攜着雪夕的手,拱手道謝:“那就多謝皇上了。”
雪夕努力想要掙脫開去,卻被絕曜握得緊緊的,怎麼都掙脫不開。想起司禮不久前的吩咐,她暗暗地沉下心去。
“來人,給雪夕姑娘安排位置,”厲鏵吩咐道,又轉身回到了自己位置。
衆人都回到了位置,只有白駿神色略顯慌張,別人沒有看到,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剛纔推雪夕的就是自己的女兒白亦琳,又見絕曜對雪夕如此青睞,真怕絕曜動怒之下查出白亦琳來。可是此刻看絕曜神色淡定,沒有要查的意思心下稍稍安定下來。
雪夕被安排在了絕曜身邊,可剛一坐下,就感覺到身後冰冷的光芒刺來,她餘光微微看過,只見絕曜身邊的侍從正謹慎地看着自己。
似乎察覺到雪夕的動作,絕曜低聲囑咐了一句:“墨漣,無妨。”
聽見主子吩咐,墨漣才轉過頭去,可神情依然凝重嚴肅。
雪夕暗覺,此人武功不低,應該是絕曜的貼身護衛,看來司禮做的很對,要殺絕曜只能下藥。可是如果他死在皇宮之中,與玄月國就脫不了干係,但他如果死在女人牀上,那便是刺殺,最多也只是殺了這個刺客而已。但她堂堂一國公主,即使失去所有,又豈會做這樣無恥下流的事情。青瑜公主的命,從不受人要挾!
厲霖皚暗暗吃驚,早就聽說過東勝國的大將軍不近美色,思燁曾經把東勝最美的女人送到他的府中,他連看都沒看一眼,可今晚怎麼會對雪夕感了興趣,還如此明目張膽地救她?雪夕是宮中司禮安排,而這個司禮是父皇的人,前晚還特意請了父皇去救雪夕,而雪夕又會武功……他想了想,忽然明白過來,只是暗暗嘆氣,可惜
了這麼個美人。同時下定了主意。
幽軒目光擔憂,匆忙看了雪夕一眼,對絕曜道:“將軍喜歡這個女子嗎?”
“丞相以爲本將是好色之徒,還是擔心此女的安危?”絕曜聽出幽軒話外之意,譏諷地道。
“將軍此話嚴重了,我只是覺得這位姑娘舞技迷人,可是這相貌嘛,大家都沒看到過,不如讓衆臣都看一看,這位姑娘是否長得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幽軒說道。
雪夕目光一凌,默默地閉上了眼,外貌實則不重要,重要的是幽軒要壞她的事,憑藉他的機智,應該早已料到自己此刻坐在絕曜身邊的緣由。
厲蒙也跟着來了興趣,“是啊,看姑娘舞姬很好,長相應該也不差,東勝國中美女不少,但能博得絕曜將軍一心的女子還沒出現過,如今在我玄月能有此女,當屬這位姑娘之福。”
誰也沒有察覺,厲鏵的眸中掠過一絲怒氣,寒風拂過臉頰,灌入口中,他猛地一陣咳嗽,等平靜下來,纔開口道:“既然將軍喜歡,便無關於長相了,聽司禮說姑娘來自民間,大概臉皮也比較薄,就不要勉強了。”
厲蒙嘆氣,張了張嘴道:“父皇,這話可不能這樣講,要是這位姑娘日後嫁入東勝,怎麼也是我玄月的福,難道我們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啊?”
絕曜聽着衆人之話沒有回答,只目光偶爾會看雪夕一眼。雪夕鎮定,卻暗中緊張起來,自己面貌醜陋,若真的讓絕曜發現,他很有可能不會帶自己離開,自己要試探一事便做了廢。
厲蒙語畢,鳳羽臺上一片安寧,已經有大臣按耐不住,偷偷地把目光遞向了雪夕。
幽軒舉酒迎向絕曜,道:“大皇子的話不假,只是不知這位姑娘是否真的想嫁入東勝,東勝路遠,風俗飲食都與玄月不同。”
雪夕聽着幽軒句中隱藏的含義,知他是提醒自己要想清楚,東勝滅了百海,殺了她的父皇,她若是此刻與絕曜離開,便沒了迴轉的餘地。可是如果留下來,報仇復國都尚有可能,但殺父的仇人就在身邊,她又怎麼能放棄,何況她心中所想幽軒並不知道。
絕曜突然起身,轉身看向黑紗覆面的雪夕,她的眼露在黑紗之外,明燦如夜空中的星星,藏在雲袖中的左手微微捏緊,右手緩緩地伸出卻落在了半空之中。
衆人凝視着這一幕,等着看那面紗下到底是何樣子。
半晌之後,絕曜卻突然撤了手,目光之中寒意掠過,道:“本將看中的是她的舞技,無關她的長相,無論如何,反正她現在已經是本將的人了。”
雪夕鬆了口氣,朝幽軒望去,只見他擔憂地看着自己。
絕曜薄薄的嘴脣擰成一條線,坐下之後猛灌了一杯酒,想起清澗山谷的朝朝暮暮他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紫霍說過:女娃雖然嘴上說着不在乎自己的外貌,可是心底肯定是希望自己能恢復原來的樣子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