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早至,青瑜拿着地圖出了門,臨行前囑咐月柒一定不要放了這個女子。她乘月色而去,一直往西跨越竹林,終於見到了一排房屋,而房屋之前溪水緩流,在更前方的地方,還有更大的建築。這排房屋,據女子的話說是他們低級侍女的居住處,她們是新選入鳳羽組織的新人,是沒有資格去到更遠的建築的。如果不是傳信的使者臨時有事,遇到溪水湖畔的她,她也沒有可能去送信。
聽了青衣女子的話青瑜心中早有定論,但,即使是陷阱,她也非得一試。她以輕功越過小溪,在河邊的草叢中隱去了身影,等到暮色完全地沉下去之後纔開始朝着閣樓行去。這樣的亭臺樓閣堪比皇宮,水榭從高處奔騰而下,遠遠地可以聽到嘩啦的聲音。
靠着門外的大石藏去身影,青瑜憑藉着耳力仔細聽着庭院中的動靜,庭院中異常的安靜,連腳步聲也沒有。她正是擔心這樣的情況,若是有人還顯得正常,可是沒人的話,就有問題了。她將紫霍交給她的地圖展開,地圖的位置指向了大門,從大門進去後穿過了閣樓然後可以看到一座假山,箭頭指向假山處消失。
青瑜四面謹慎地望了一眼,沒人!她猛地提起一口氣飛上屋檐,在屋檐處正要伏下身子,目光忽然瞥到一抹極快地身影從對面小溪上掠過。那人的輕功不弱,只是卻是一身黑色夜行衣。在清澗山谷中難道還有其他的人闖入?她按捺住心底的驚,飛身下了這邊的閣樓,飛過水麪追隨着那黑衣人而去。
剛剛一瞥,黑衣人的輕功很高,可是追上去了一看,發現他的武功不過如此。青瑜在心底嘀咕了那人幾句,又飛身趕上。左躲右閃,中途停了幾次之後,青瑜發現那人似乎是故意讓自己追上去的。他看似謹慎不時地提防着鳳羽的人,可實際上並非如此。這溪水邊的這條小道極其陰暗,看來長年累月很少人走過,他引自己來此目的爲何?
他不是鳳羽的人,如果是鳳羽的人早就大喊大叫了,不會讓她跟了這麼久!青瑜揣摩不過那人的心思,半蹲在大樹之後,想看看他到底要什麼。
那人忽然往後看了一眼,青瑜立刻轉過頭身來,只是腳下忽然一空,她的身子竟然從落葉中掉落了下去。她擡起眼,正要施展輕功而逃,上空之中忽然有大網落下,接着有颯颯的聲音齊齊響起。夜晚中這聲音異常的清晰,先前那人似乎聽到了聲音,飛奔上來,一手緊抓住青瑜的手,他手中的劍同時向天一劃,帶着青瑜奔跑而出。
青瑜得救,氣喘不定,耳朵有風聲擦過,她驚疑擡起眼,竟然是剛纔那個陷阱上忽然冒出了許多的箭矢,朝着陷阱中射去。她暗道一聲好險,轉過身來看黑衣人。
兩個人的手還握在一起,黑衣人手上的溫度傳到青瑜手中,他的手很寬很厚,還帶着長年累月積起來的繭子。他緊緊地抓着青瑜的手,望着鋪天蓋地而下的箭矢,嘆了口氣。
青瑜心底一驚,另一隻手猛然觸及,直逼向黑衣人的面巾。
然而黑衣人的反應比她更快,他鬆開手微微低下身子,面門就擦着青瑜的掌風而過。
兩人相對站定,青瑜
從那雙眼中看到熟悉的影子,心中忽然而至的喜悅,她的一雙眼緊盯在黑衣人的眸上,焦急問出:“你到底是誰,引我到這裡來的目的是什麼?”
漫天的落葉隨着大風而飄散落下,大風凌冽,落葉紛紛揚揚,吹得黑衣人一身衣衫獵獵作響,他的一頭長髮高束在腦海,望見女子臉上受傷的表情,一對張揚的劍眉漸漸地收斂,似乎極其不願對視青瑜的那雙眼,他匆忙地轉過身子,朝前走去。
“等等!”青瑜走出兩步,想起剛纔的陷阱,又停下。
男子隨之她的步伐而停下,側過頭微微看了青瑜一眼。
青瑜不知從何而來的欣喜,她望着那抹修長的身影,一分也不捨得他離自己而去。她的心中彷彿溢了什麼,滿滿的,說不清道不明。在這片落葉紛飛的叢林中,她就那樣認真地注視着那個背影。許久,也不願移開目光。
黑衣人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一對劍眉緊皺,面巾下薄薄的嘴脣擰成了一條線,他的神情複雜,同樣地有不捨、掙扎和痛苦,只是那嘴角緩緩勾起的笑意卻昭示着他的內心:此刻不狠,將來無望。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所有的情緒都從面上消失了,看也不看身後一眼,飛身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青瑜害怕腳下還有陷阱,不敢追着那黑衣人而去。剛纔那欣喜轉眼而過,她的心中換成了悲痛,彷彿有刀在生生的颳着她的皮肉,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半柱香後纔回轉過來。四望一眼,忽然發現了一道石門。石門嵌在樹叢盡頭的山下,門是關着的,但是旁邊就是開關。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青瑜將那機關擰開,石門應聲而開。青瑜在門口頓了頓,下了決心跨入石門。腳步剛入,石門又轟然一聲猛地關上。
不知爲何,她從剛纔那男子身上察覺不到半分惡意,她莫名地從心底相信了他。進入石門後是一連串的梯子,階梯盤桓深入地下,晶亮豪華!整個晶瑩剔透的梯子泛着奇異的光色,十字梯很長,伸向地底,看不清裡面的情況。青瑜嘴角牽扯開一抹冷笑:這樣豪華的地方,鳳羽組織到底富到了什麼地步,難怪天下都分佈着鳳羽的力量!
她小心地從階梯上走下,越到下方寒氣越重,可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在說,就快了,母后和陌雩一定被關在地下。
長梯幾百步,到了地下是一個圓形的空間。空間裡燈珠成圓形沿着牆壁而設,每五步一根燈柱,燈柱上面鑲嵌的竟然全是夜明珠。青瑜忍不住讚歎一聲,以鳳羽這樣的勢力,就是推翻一個國家也不成問題啊!她站在圓形空間的正中間,四面掃了一眼,猛感四面都是機關重重和無盡殺氣。腳步不敢挪動一步,昔日闖入東都冷宮時她沒覺得恐怖,只是闖過之後才冒出一身冷汗。但這裡不同東都皇宮,偌大的空間,佈置很少。除卻燈珠、夜明珠、石板外再也沒有其他東西。只是這樣簡單的陳設難免讓人覺得驚恐。
青瑜站在圓形空間的正中央,身子忽然一顫,有聲音從四個方向同時傳來,她目光一沉,看向四道轟然而開的小道,身子在同一時刻隨着地面猛然下沉。圓形的空間彷彿失去了力
量支撐一般,從地面降落下去,而那四道開啓的小道也隨着沉下。
“這是什麼機關?”青瑜護着身子,喃喃自語。
空間降下五六丈後寒氣越發重了,降勢停下,青瑜倒吸一口涼氣,微微撫胸而仰望。那出門的長梯竟然就這樣半落在空中,沒有支撐也絲毫不動。她望向四條小道,四條小道分別通向四個方向,東南西北,一時間不能抉擇到底該走哪條路。
此刻,有輕微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青瑜轉過身看到先前見過一面的黑衣人從東方的小道中走出,一步未停朝對面的西方小道走去。“喂!”青瑜朝那人喚道。
黑衣人停下腳步,微微一滯,等待青瑜下文。
青瑜深吸一口氣,雙手環臂,問出:“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從那道門走出來。”
黑衣人低垂下頭,並不答話,暗道一聲,半年不見變了不少,以前可從來不會如此多話!
青瑜見男子對她的問置若罔聞,早就生了氣,她冷哼一聲,譏笑:“你啞巴嗎,不能說話嗎?”她話語剛落,就聽身邊一道風過,等風停下時,那人的手竟然落在她的腰上,不鬆不緊,恰到好處。
青瑜低頭一望,臉色一變:她被輕薄了!當即一個掌風側面後擊,可那男子不躲不閃,就在她以爲他會受她一掌時,身姿忽然一輕,那黑衣人的一手託着她的腰肢,另一隻手不知何時觸摸到了她的胸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青瑜臉色瞬間變得潮紅,憤怒之下出手就要去扯他的面巾,可黑衣人彷彿早就料到了她的動作,抱着她轉過半圈,竟然雙手製着她的腰間,將她抵在了牆壁之間。
——
一年前。
雪夕猛地一顫,腳下瓦礫鬆弛,身子如斷了翼的蝴蝶栽倒在地,她心中大動,想起剛剛絕曜嘴角那若有似無的一抹笑意,瞬然明白過來。
絕曜看準時機,伸出手拉住了雪夕一把。
雪夕柳眉微顫,另一隻手猛然出招,掌風襲向絕曜面門。
絕曜暗道不好,卻仍然毫不猶豫地拉着她的手將她一把提了上來。掌風過處,他的面具盡數碎裂,他飛快地背過身去。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敢將他的面具擊碎。
……
畫面在她腦中一閃而過,青瑜愣在了原地。她望着黑衣人,眼眶微微溼潤,如初露新生,朦朦朧朧,手在半空中被黑衣人握住。她將一對柳眉緊蹙,目光清冽地看着他,神情蒼涼悲傷,聲音青啞哽咽:“讓我看看你的臉好嗎?”
黑衣人手上並沒有用太大的力氣,他與青瑜的目光相接,移不開眼去。沒人知道他這半年是怎麼度過的,他的生命中沒了她就彷彿再也沒了希望。他愛她,她已經成了他生命身體中的一部分。如果不是爲了陌雩,他絕不會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恨他,太恨他,他知道,所以他儘量不出現在她的眼前。然而只是那樣遠遠地望了一眼,他便再也忘不掉了。她是這樣美,美得連“傾國傾城”也形容不了她,難怪有這樣多的人爲她傾心。而他不知何時開始等待不了這樣的時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