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紅衣的女子從議政殿後走出,她大紅的衣服如同大紅的嫁衣,鮮豔奪目。她身份高貴,氣質非凡,烈烈的寒光俯視着腳下的大臣們。
曾經,這是個爲人議論的女子。
曾經,她是個被人羨慕而嫉妒的公主。
曾經,她美麗的姿容和不俗的氣質迷倒了許多的人。
可,此刻,她站在他們的面前,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她仍然耀眼奪目,只是不同於往日的淡薄和冷清。她仍然是東勝國的長公主,可已經掌控了東勝的大勢。他們跪在她的腳下,虔誠的姿態背後卻藏着叵測的心思。
東勝,從無女人當國。她殺了皇上,理當千刀萬剮。只是他們的安全僅繫於她一身。反抗,便死。誠服,即活下去。
“從今以後嗎,東勝便由我統治,”思傾一揮雲袖,高高地坐在了龍椅之上,她的目光清冽寒冰,將地面上的每個人都望得脊背發寒。
政變,來得太過快速,在別人還做着美夢的時候一一打碎。他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陷入了災難之中。
思傾餘光掃過衆位大臣,有膽小者此刻全身顫抖,雙腿軟下。她記得宗主的話,“東勝暫由你來統治,一定要以鐵血手腕鎮壓不服者,否則你會死得很慘。”宗主昨夜一直守在青瑜掉落的位置,怔怔發呆了好久,直到她走到他的面前。他只有隻言片語的告誡,便將所有的鳳羽人馬留下,長身而去。她不知道他要去幹什麼,但他做的,絕對與青瑜有關。
建寧王朝三百五十九年三月二十一日。
東勝政變,天下譁然。消失幾月的長公主忽然回到皇宮之中,那一夜,長公主與皇上思燁獨處一室,兩人不知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夜半時有宮女發現長公主思傾離開皇上寢宮。翌日,侍從發現皇上抱病而亡。這病,來得太過蹊蹺,但是卻無人敢以議論。當日的早朝上,長公主殺掉絕曜將軍的兩名副將,又下令全國通緝羽領軍靳西統領,此後再也無人敢以抗衡這位公主。
這場政變發生得太過突然,皇帝無後,權利自然而然落入了長公主思傾手中。據說長公主出現在衆位大臣眼前之下,許多人嚇得差點昏厥過去,而長公主當下下令斬殺了兩位先皇的心腹。這件事一出,議政殿內鴉雀無聲,衆位大臣匍匐在長公主的腳下。
據有人說,皇宮就像是被完全換了血一般,完完全全地都不再是以前的侍衛、太監和宮女。也不知道長公主是從哪裡得來的權利,可以將東勝大大的釜底抽薪。而最爲奇特的是,這位長公主獲得了權力,也不稱帝,每日在自己的上清宮中批改奏摺、弄弄花草,過得非常平靜。
天下譁然之際,東勝的百姓仍然過着自己的生活。誰主沉浮似乎與他們毫無關係,只要沒有戰亂沒有災難,他們彷彿就能安靜地過着日子。只是沒人想打到,率領東勝三十萬大軍、十萬破天鐵騎的絕曜將軍也在那一日無緣無故地失蹤,那號令着天下最強兵馬的絕曜令牌隨之消失。駐兵在與玄月國的國境處徘徊,始終等待着主將的迴歸。
建寧王朝三百五十九年三月二十一日。
也就在這一日,從皇宮中流出去的一條小溪之中,一抹青影隨波
逐流。
建寧王朝三百五十九年三月二十三日。
這抹青影在一戶農家裡醒了過來。
建寧王朝三百五十九年三月二十九日,海城。
青瑜望着熟悉安寧的街道,起伏的心情漸漸地安定下來。她的手微微撫摸上自己漸漸隆起來的肚子,還不明顯,但她已經可以感覺到他的存在。她與絕曜的孩子,如此頑強,她受了重傷而且還溺水飄蕩那麼久,他竟然都沒消失。果然和他的父親一樣!
她懷中平和的心情從東勝返回到了海城,昨夜入城,此刻在海城的門口占了好久。春去秋來,什麼都沒變,什麼都還在。只是,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絕曜在她的面前閉上了眼,他心口被飲血一貫而穿,再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將她穩穩地接住,和她一番話後,死在了她的面前。他死去的時候,她泣不成聲,說不出話來。在地底呆了半日,她終於將闖入冷宮時忽然遇見的地圖還原,打開機關從地下水中逃了出去。離開的時候她沒有帶走絕曜的身體,她懷着孩子,只能捨去絕曜。但在心中發誓,一定還會回來找他的。
百海現在在假的青瑜統治之下,百姓安居樂業,異常安定,可她知道高澗峴的目的遠不在此,而且絕曜的仇,不可不報。一番打探之後才知道月柒已經出巡東南五郡,三日後纔會回到海城。
而玄月,仍然危急四伏。
幽軒與白摯的兵馬將月城團團圍住,可苗疆又忽然發動了叛亂,練嫵帶領着五千蠱人從苗疆出發不時地偷襲着幽軒後方。而幽清芸已然落入了練嫵手中,那只是幽清芸手中的遺旨不翼而飛。經過幾番波折,看來幽清芸也成長不少。
青瑜現在自顧不暇,不能爲幽軒幫忙,只盼望着三日後可以成功地見到月柒。她在街市上閒逛了一會,忽然發現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宗夜。跟着她到了宗府門口她才停下腳步。如今宗夜是百海復國的大將軍,理應有自己的府邸。想了想,青瑜撫摸上自己臉頰,加快了腳步將要將宗夜給制住。
正在此刻,忽然有一雙玲瓏小巧的手扣住了她的肩膀,她猛然回過頭去,震驚地瞪大了雙眸,怔怔出口:“師傅?”
白衣涼羽淡淡一笑,拽着弟子的手往宗府相反的方向走去。兩人到了一間幽靜的茶坊坐下,一年多沒見師傅,青瑜驚喜不已,當即跪下身來騎請安:“師傅,徒兒拜見師傅。”
涼羽見得青瑜行事作風比之從前成熟不少,當下寬下心來。昔日青瑜重傷趕赴茫雪山,求她出手相救百海,可她曾經有過誓約,絕不過問百海有關的事情。如今想來,雖然後悔,但也覺得很值。至少青瑜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她可以爲師妹交差了。當年她欠師妹的情,終究是能還了。
起身將青瑜扶起,手在不經意間觸摸到她的手腕之時她眸光一變,喃喃問道:“你懷孕了?”
青瑜擡起眼望了涼羽一眼,重重地點下頭:“是,師傅。徒兒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
聽聞涼羽喜笑顏開,望向青瑜的眼眉多了幾分慈母的神色,抓着青瑜的手緩緩坐下,似是懷疑似是肯定地問:“是你師兄的孩子?”
“師兄?”青
瑜微怔,眸光一轉,恍然明瞭,“他……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了。”
涼羽聽着青瑜的語氣有幾分悲痛之意,慌忙抓住了青瑜的手:“出什麼事了,陌兒人呢?他沒和你一起,也不在東都?”
青瑜瞬間垂下了眸子,她該如何告訴師傅陌離已死的消息,師傅與陌離十多年的師徒情分,師傅肯定不捨陌離離去。可她……卻不能不告訴她,陌離已經死去。
涼羽心下猜到了幾分,將青瑜的手抓緊逼問道:“瑜兒,陌兒是不是已經死了,他是不是不在了?”
看到那樣焦急的目光,青瑜閉目重重地點了下頭,她的手脫離開陌離的手撫摸上自己的肚子,慘然一笑:“等我想明白的時候已經晚了,我原本以爲我們還有在一起的可能。可是他卻走了,爲了救我他被飲血一劍刺穿。即使掉入陷阱,他也要將我護住,將我們的孩子護住。師傅,我錯了,我明明可以抓緊他的手卻一直活在痛苦的深淵中,還將他打入更深的谷底。如果人生還能再來一次,我絕不會如此固執。”
涼羽微微嘆息,想起陌離來茫雪山時的情景,她心中更痛。養育了十多年的弟子,殺了另一個弟子的父親,還無法自拔地愛上了她。或許真是天命難違,讓青瑜獨留世間。可值得欣慰的是,青瑜有了陌離的孩子,終歸讓她有了一點希望。
青瑜轉過身去,將微溼的眼眶藏起。她不願再提陌離的事,轉而問道:“師傅,你來海城是找我的嗎?”
涼羽點點頭:“是,受命而來,可是爲師也希望你臉上的劍傷可以治好。”
“受命?”青瑜驀地瞪大了眼,怔怔問道:“除了師傅,還有誰希望我的臉可以還原?其實現在,我的臉無論長成什麼樣子,都已經不重要了。”
“瑜兒,”涼羽拉過青瑜的手,將她的斗篷取下,望着她臉上的劍痕勸道:“你剛剛要去的是宗府嗎?現在海城中已經有了一個青瑜公主,即使你走到宗夜和月柒的面前,他們也不一定認識你,而且你還懷了孕。要想識破假公主的面貌更是難上加難,你如何保證自己的安全,孩子的安全?”
“那師傅你又是如何辨別出我來的?”青瑜匆忙問道。
涼羽笑笑,“自己的弟子都還不認識嗎?我與你相視不過六年,但是你身上長成什麼樣子我還是知道的。”
青瑜噗呲一笑:“難道師傅拔了那假公主的衣服?”
涼羽不可置否,瞥了弟子一眼,笑道:“我涼羽要拔誰的衣服還不簡單。你聽爲師的話,先把臉上的傷給治好,我還不容易才找齊了這些藥材。而陌兒又一直請我爲你治好臉傷,你怎可辜負他的一片好意。”
“是他求師傅救我?”
涼羽點點頭,將陌離的話講給青瑜聽:“你與他同時掉入清澗山谷時,曾經遇到過神醫紫霍。陌兒曾經偷偷地求過紫霍爲你治傷,但紫霍告訴陌兒,如今世間只有我可以爲你治好臉傷。沒錯,在你來過茫雪山後我便走訪遍兮各處角落,終於收齊了我想要的藥材。陌兒多次來茫雪山我都不在,只有最後一次見到我時,身上受了不少傷,兩隻手如果不是因爲有他的近衛左影在,只怕早就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