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若芙目不轉睛的看着文恪,而察覺到異樣的文恪亦是擡起了頭來望着她。四目相對,眸中皆是平靜如水。望着那張令她又愛又恨的臉,不過一年有餘,思及過往,竟是恍然如夢。
“你,終於來了。”他說。
溫若芙聞言卻是忽然笑出了聲,“那倒是芙兒的不對了,讓皇上您久等了!”
“過來坐。”文恪說着往旁邊挪了挪,空出來椅子的一半。
溫若芙連夜趕回嚴莊,一回去便有大堆的事等着她去處理,而直到現下,她都還未來得及休息片刻。
見文恪招呼自己過去坐,溫若芙也沒猶豫,舉步走近,便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兩人並排而坐,良久不言語。
“我餓了。”溫若芙摸着乾癟的肚子打破沉寂道。而文恪聽她如此說便起身親自幫她倒了一杯茶,又端過放置一旁的點心給她。
如此平靜的相處,讓文恪憶起認識溫若芙的最初,那日她獨自一人偷跑出府,不知是惹了什麼事而被人追着,當時的她一身男裝打扮,並不起眼,但因爲無意間撞上了文恪,所以纔會使得他對她有所印象。直到後來,當她擺脫了追兵後躋身進到酒樓裡,在發現了文恪的存在之後竟直接的跑過來跟自己說她餓了,當時的她亦是如這般的覺得一切理所當然。
溫若芙只顧着填飽肚子,彷彿沒有看見文恪異樣的目光。待到終於有了飽腹感之後,方纔放下了手中的糕點,拍了拍手正色道:“文恪,我是來要回孩子的。”
文恪視線不移,依舊直直的盯着溫若芙看,良久,才淡淡笑道:“我明白你此行的目的。但是,既然孩子都已經到了我的手裡了,以你對我的瞭解,你覺得我會這麼輕易的就答應將他還給你麼?”
溫若芙聞言面色一冷,隨即揚起一抹冷笑,“我以爲,我從未真正的瞭解過你。如若不然,怎會讓你有機會陷害了我父親,又豈會任你傷得這般的體無完膚?”
“你應該相信我的!”文恪低垂着頭,良久,才緩緩開口。語罷,卻是一聲悠長的嘆息。
“看來你也不見得有多瞭解我!你可知,我從來都不是任人隨意宰割的軟腳蝦。你若值得我信任,我自然會理解你的,可是……”
“可是什麼?”文恪不甘的脫口追問。
“可是,事實證明,你果真是不值得我信任的!”溫若芙赫然站起身來,一個動作便躲了文恪一丈多遠。
眼見着溫若芙說翻臉就翻臉,
文恪隨即也沉下了臉,卻仍是收着脾氣柔聲道:“芙兒,我知道我錯了,是我欠了你的,你回來好麼?我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給我機會補償你,可好?”
文恪此番言語,身段似低到了塵埃裡。
一個君王,能讓他因爲心疼而無所顧忌的分一半龍椅給你;因爲愛,在你的面前從不曾自稱朕;能讓他主動的向你承認錯誤,更甚者只是爲了讓你回心轉意,便甘願放下他身爲君王的所有尊嚴,甘願放低身段,整個人都低到塵埃裡乞求着。
倘若有一個人甘願爲你做到如此,若是你,會感動麼?
可是,溫若芙卻說:“文恪,潑出去的水可以原原本本的收回麼?你對我所做的一切,哪件不是如利劍般的狠狠插進我心裡,可是,事到如今,你雲淡風輕的一句讓我原諒你,便要求我要將一切釋懷,你自己覺得這可能麼?”
情到激動之處,淚如泉涌般一發不可收拾,彷彿要將這一直以來所受的全部委屈,通過淚水,一滴不剩的將其流盡。
如此,她是不是便可不用再經受仇恨之苦了。
經此一遭,溫若芙算是明白了,文恪之所以會命人去搶了自己的兒子,無非就是希望自己可以低三下四的求着他,原諒他曾經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原諒他的利用,原諒他害死自己父母又殺害了自己的姐姐姐夫……
如若僅僅只是他對自己所做的那些,爲了孩子,溫若芙無論怎樣都是沒有關係的。可是,除了那些之外,她還有國仇家恨啊!
一邊是孩子,一邊是對於閆昱翎,對於整個嚴莊應該肩負起的責任,還有文恪殺她至親的仇恨。如此,於溫若芙而言,她該當如何,抉擇?
讓她放棄孩子麼,繼續與文恪勢不兩立?還是爲了孩子,自私的放棄所有她理應擔負起的東西?
“文恪,如若我說那孩子是你的骨肉,你會信麼?”
沉默了良久,溫若芙冷不丁的冒出這麼一句,卻是驚得文恪條件反射的站起了身來,險些撞翻了整個龍案。
“芙兒,你說的這話可是真的?莫不是爲了保全孩子故意如此說的吧?”震驚之下,冷靜些許的文恪只是將信將疑。
溫若芙聞言冷笑不止,剛止住的淚水險些又笑出來了,“文恪呀文恪,你還真是聰明呢,我不過是隨口一說,你怎麼就猜到了我是騙你的呢?”
“罷了,既然你不願意將孩子還給我,那我便走了,如若再相見,你我依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最後,希望你可以看在虧欠了我的份上,待那孩子稍微好那麼一些!”
一語罷,轉身離去。
眼看着溫若芙漸行漸遠的身影,文恪有無數次想要在衝動之下將其強行留住,將她禁錮在自己身邊,讓她不再有機會招惹別的男人,讓她,永遠只屬於他一個人的!
可是,這一次,他終還是沒有如此。
“漣染,你去查查被你帶回來的那個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骨肉,我要結果,越快越好!”待溫若芙走後,文恪立即召來了漣染,命其立刻着手去查。
經溫若芙那麼一說,他竟是有幾分期待了,如若那孩子真是自己的,那……文恪越想便越是坐立難安,索性將眼前待批閱的奏摺都擱置一旁,獨自一人興高采烈的往冷宮方向去了。
那個他名義上的姐姐白千媚,前朝皇帝閆子珏的皇后,自打助其父白威謀權篡位致使丈夫身死亡國之後,她便被成功坐上了皇位的白威以堵住悠悠之口爲由而安排進了冷宮,至此無人再理會她的死活,任其自生自滅。
這樣的女人何其可悲,在後宮之中勾心鬥角窮盡一生,到頭來,除了被利用,終還是逃不過悽慘的一生。
自那日漣染將孩子帶了回來,文恪便苦於無處安置那個孩子。他自己的後宮之內有閆子怡在,定是不能將孩子送過去的,思來想去,覺得最合適的地方也只有白千媚那裡了。
而白千媚原本充滿絕望的生活,卻是因爲這個突然被送來的小孩子而發生了變化。她一直都渴望有一個兒子,但是無奈天不遂人願,可是如今,她也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嚴莊,進到蓮園一推開門溫若芙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卻仍是不動聲色的點亮了燈火,待到室內恢復光明的那一刻,方纔發現原來是幻影在她房裡。
“這麼晚去哪兒了?你可知我等你等了多久了嗎?”見她回來,一身露氣,幻影立即站起身去拿過了一旁屏風上的披風便將溫若芙包了個嚴嚴實實。
“幻影,對不起!煜兒他,他恐怕是回不來了!”溫若芙流着淚倒在幻影懷裡,她知道,當自己累了,至少還有幻影的懷抱是可以依靠的,而目前,對她而言,亦是唯一可依。
幻影亦只是緊緊的抱着她不鬆手。她不說,他便不問。
選擇在她身後默默守護,只在她需要依靠的時候挺身而出。
愛一個人的方式有千萬種,而唯有這一種默默守護,愛得最是深沉。深沉的,令人心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