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強拖硬拽之下,凝香想再下車也已是不可能了。車子開動,行駛在石板路上略有顛簸,花丫頭笑着挽住她的手,安慰道:“呵呵!我看香香姐就別再推辭了,桂珍小姐決定了事兒,任誰也是推不掉逃不脫的,依我看呀!姊姊還是學我一樣,恭敬不如從命了吧!”
凝香這時一臉的惶恐、尷尬,可又無計可施,也就只能訕笑着接受了這份強加給自己的盛情。
在車轎之上,三位少女通過聊天攀談漸漸熟識了起來,彼此互相通報了姓名後,凝香這才知道,原來花丫頭的原名叫做花瑩露,今年一十六歲,實際身份只是個市井販花的丫頭而已,而眼前這位性情豪放的胖妹子,纔是真正的待選秀女陳桂珍小姐呢。無論怎樣,反正這會兒名叫“陳桂珍”的秀女已經落選了,至於什麼冒名頂替這嘛事,也算是稀裡糊塗地矇混過關了,就算這時讓凝香知道了這個謎底也不妨事。
當桂珍得知凝香已入選秀女時,不但不爲她感到高興,反而還替她感到惋惜,嘆聲道:“聽說皇宮裡頭戍衛森嚴,宮規繁瑣,嬪妃們爭風吃醋、權力傾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了腦袋,不但毫無自由可言,還危險萬分,等你進了宮後,就擎等着擔驚受怕去吧!”
同一件事,每個人卻有不同的看法,這不,瑩露和桂珍的論調截然不同,不等桂珍說完,她就開始一個勁兒地反駁說皇宮裡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金銀器皿,享不盡的是榮華富貴,沒事聽聽小曲,看出小戲,實在無聊睡個懶覺,當真是做神仙也不換的逍遙生活呀,那可是修了幾輩子福的人才能進的去的!
二人的觀點真是針尖對麥芒,像兩隻鬥雞一樣爭論得口沫橫飛、面紅耳赤,連花貓小咪也跟着“喵喵”地起鬨叫個不停,凝香忙在中間急着勸和道:“停!你們先不要爭吵了,也聽我說一句吧!”
若不是凝香極力將她們兩人勸住,怕是再吵下去定會傷了和氣,二人聽凝香也要發表見解,這才暫且偃旗息鼓,轉面齊問凝香覺得誰說的對。
凝香穩了穩心神,柔聲說道:“二位妹妹有所不知,我之所以來參選秀女,一來是要遵從皇家旨意,二來也是要盡一份孝心,想爲母家爭些翻身的機會,至於進宮後享福還是遭罪,自己還真未想過,心想着嫁給九五之尊,總比下嫁給普通百姓要好一些的吧!如果我天生命苦,在哪裡還不都是一樣遭罪,如果我是享福的命,即便不被皇上相中,也不會差到哪兒去,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桂珍和瑩露聽了她這一番話後,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少時,聽瑩露笑道:“我打第一眼看到香香姐呀!就知道您是天生富貴的命,將來進了宮之後,必會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的,聽說秀女入宮可以帶個貼身丫鬟在身邊當陪嫁的,您看我怎麼樣?”瑩露說着話直朝凝香眨巴她的大眼睛,並裝出一副可愛的模樣。
凝香被她逗得撲哧一
樂,道:“瞧你這張會說話的小嘴,我的命好不好,之前還真不知道,不過自從遇見了妹妹,我的命就開始好的不得了,你還真是我的福星呢,若妹妹肯跟着我一塊兒進宮,正好互相有個照應,我還真是求之不得呢!”
瑩露聞聽,樂得合不攏嘴吧,忙認真地說道:“好!君子一言,不,佳人一言,駟馬難追,就這麼說定了,香香姐可不許反悔哦!”
“好!好!好!只要將來跟着我吃苦時,不要抱怨纔好!”凝香笑答道。
一旁的桂珍對瑩露巴不得想進宮的樣子,呲之以鼻,氣得“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凝香見桂珍有些氣,偷偷朝瑩露使了個眼色,瑩露會意,靠近桂珍身邊,笑道:“丫頭我除了會販賣花卉外,最拿手的還說是能做一手好菜,就不知道妹妹肯不肯賞臉品嚐?”
一聽這話,桂珍立刻綻開笑容,道:“這還用問,快告訴我,你都會做什麼好吃的?”一句話逗得凝香和瑩露都哈哈大笑不止。三人邊說笑着,不知不覺,車子已經駛到了陳府門前了。
桂珍小姐的父親,全名叫做陳四桓,年五旬,大智若愚,爲官清廉,人敦厚,妻已逝,膝下有兩子一女。兩個公子如今都已長大成人各立門戶,唯有桂珍這個小女兒還留在身邊,旁人都暗自笑話桂珍貪吃醜陋,唯有他卻視其爲掌上明珠,天下父母莫不如此。
陳四桓在調任兩江布政司(專管地方民生的官員)之前,曾是一名京官,時任文華殿內閣大學士(專司輔佐皇子的官員)。當時還與四王爺承漢是亦師亦友的關係,又是很要好的鄰里。十三年前,也就是才生下女兒陳桂珍那年,他便被朝廷調到南方去了,因此在京中還留有一所私宅,時下後宮廣選秀女,他便親自陪着女兒進京來了,正好可以在此小住。和女兒的想法一樣,他其實也不希望寶貝女兒桂珍被選入宮中去離開自己的。
此時,陳老爺正在庭院裡登梯專心爲桂樹修剪着枝杈,等女兒回來,忽聽宅院門外騾子車轎停靠之聲響起,他知道這定是寶貝女兒桂珍回來了,於是下了梯子,收起手裡的大剪刀,手捋着鬍鬚,笑望着門口。
少時,隨着說笑聲由遠及近,見女兒桂珍從垂花門外興沖沖地跑了進來,身後還帶來了兩位容貌絕佳陌生的小姐。
桂珍見父親正立在院中,馬上笑着打了聲招呼,親暱地撲過去,黏膩在他懷裡,回頭對凝香和瑩露兩個說道:“這便是我的父親大人。”
凝香和瑩露聽了趕忙緊走幾步,上前施禮問安,齊聲道:“陳伯父好!”
“好!好!”陳老爺邊說邊向女兒問道:“哦!這兩位小姐是?”
桂珍道:“她們是女兒殿選時,才認識兩位姊姊,是我特意請來咱家做客的,要不,父親您先陪兩位姊姊先聊着,女兒去換身兒便裝,待會兒再來同大夥說話。”說罷,也不管父親答不答應,便丟下客人顧自帶着丫鬟妞妞去東廂
房那邊了。
就在雙方互相通報姓名時,已有府中的僕役送來了幾把竹椅供大家坐下。瑩露眼快,先是服侍着陳老爺落座,轉身又請凝香坐下,自己卻獨立在凝香身邊兒。
陳老爺含笑問道:“這位田小姐怎麼光顧着忙活我們,自己卻單單不坐?”
瑩露笑着淺施一禮,道:“陳大人您叫錯啦!奴婢哪裡是什麼小姐,瑩露現在的身份只是我家香香姐的貼身兒丫鬟而已,哪兒有丫鬟與自家小主平起平坐的道理?”
凝香聽了不盡掩嘴而笑,隨即說道:“陳伯父快別聽這丫頭渾說,她這是一門兒心思地巴結着我,是想讓我帶着她一塊兒入宮去呢。”
“哦!原來如此!那這麼說來,穆小姐已被皇上相中留牌子了?那不就成了小主了!哎呀!老臣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失敬!失敬!”陳老爺話音才落,忙起身誠惶誠恐地給凝香行下大禮,畢恭畢敬地說道:“臣陳四桓參見香香小主。”一旁的僕役見勢,也都跟着跪地下拜。
凝香哪兒敢承受,忙過去將他攙起,道:“陳伯父您快起來,這叫小女如何承受呀!”儘管凝香極力勸阻,陳府上下還是恭恭敬敬行完了大禮,陳老爺道:“小主,這禮數是斷斷不可少的!”
這時,聽東廂房那邊兒傳來了女兒桂珍的埋怨聲:“父親大人,您幹嘛不先問問自己的女兒有沒有入選,到先關心起外人來了!”
陳老爺被凝香和瑩露扶起來後,扭頭提高嗓音道:“這還用問嗎?還不都已經寫在你的臉上了,若是你入了選,一早就哭天喊地的,哪裡還能這麼輕鬆自在地在這兒講話?這孩子!真是被我給寵壞啦!”說罷顧自一笑,單向凝香細看幾眼,誇讚道:“皇上果然是慧眼識珠,以穆小姐的姿色與氣質,能入選秀女那必是情理之中的事兒,不像我這女兒——”
才說到這兒,見桂珍已經換了身兒涼爽寬大的便裙,撅着嘴巴氣沖沖走了過來,纔到跟前兒,便不由分說地打斷陳老爺的話頭兒,半是撒嬌、半是嗔怨道:“爹爹,您又揹着人家,說女兒的壞話了!”
陳老爺道:“哪有?我這不是正要誇你呢嗎!”“胡說八道!”“沒大沒小!”“您就是胡說了”她父女二人這一番搶白對話,着實讓在場的凝香和瑩露看了都是忍俊不止。
晚霞褪去,秋風送爽、桂花飄香、偶聞蟋蟀爭鳴,不知何時一輪明月已悄悄爬上樹梢。
小小的家宴過後,桂珍向父親說是想讓凝香和瑩露她們兩個倆陪着自己在這兒小主幾日,要等到宮中內監前來宣旨冊封,還要和教引姑姑修習完宮中的禮儀,直到待來日入宮後方可爲止,前後大約要近一個月的時日。
陳老爺爲人豁達又甚是和善,這既是寶貝女兒提出來的,哪兒能不答應,於是立刻叫人快把東廂上房騰出來,專供凝香和瑩露主婢居住,女兒暫時住到西廂去,對此桂珍毫無怨言,畢竟凝香的位份在那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