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軟肋,統領百萬兵馬的將軍亦是如此,有人衝冠一怒爲紅顏,有的恪守孝道,而七王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妻兒,他本抱着必死之心,哪知皇上並未嚴懲自己,還說就當沒發生過,此等寬大仁慈的做法,真是讓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承楚甚至想:難道真是自己錯怪了皇兄不成?難道之前的種種刁難,都不是皇上的意思?承楚一時怎麼也想不明白,只是呆呆跪在那裡,衆人紛紛退去也不理會。
梅兒同姐夫宋悅揮手道別,後目送着皇家儀仗行出壽皇殿院門,逶迤下山而去,心裡對平易近人且又寬厚仁慈的新君,產生了些許好感,甚至還想到若能在皇上身邊做事,那才真是一份難得美差呢,而她對於皇上讓守宮規一事,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她哪兒知道宮裡頭的規矩是多麼繁瑣嚴苛,別說是她一個剛從深山寺廟裡走出來,不通世事的小尼姑,便是久居宮中絕頂聰明的老嬤嬤們,也未必就便能保證不會有什麼閃失的呀!
梅兒正低眉思量着,忽聞一男子的話音在耳畔響起:“平日往往是英雄救美后,成就了一段佳話,今日卻是美人救駕,更是難得呀!”梅兒聞聲看去,正是七王爺承玉在不遠處笑看着自己。
對於這位七王爺,梅兒多少還是有些印象的,只是多年不見,當年在竹園綠意亭裡那個沉溺圍棋死劫的少年,如今已長成俊朗瀟灑的青年王爺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梅兒正在思春的年紀,心絃難免微微一動,可又因他話語間略帶調侃,心中微微有些不快。
梅兒知道他是被是皇上指派引領自己入宮的人,忙朝他淺施一個小禮後,柔中帶硬地回道:“七王爺請自重,妙竹並非身在紅塵之內的人,什麼英雄美人之類的話,怕是有些不合時宜吧!”
承玉長大成人後,自持貌比潘安,身份貴重,難免有些清高風流,平日與人交談時,尤其是對年輕貌美的女子,總是喜歡調侃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只因他身份貴重且又瀟灑帥氣,所以人人都對他敬畏禮讓他三分,不想今日頭回遇上了個不買賬的,此等糗事,就連身邊的小廝阿秦也覺得稀罕,在一旁掩嘴偷笑呢。
王爺爲人豁達,絕非斤斤計較之人,此時心中雖略略有些不爽,卻也只做一笑了之,見他稍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後,說道:“嗯!好吧!小王下次一定會仔細着,眼下咱們還是趁着天色尚早,一塊兒早點入宮去吧!”
梅兒點頭應是,後垂瞼恭敬地朝他行了個小禮道:“如此就有勞王爺多費心了!”
王爺見她一副冷冷清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絲毫完全沒有久別重逢之後的喜悅,和路人幾乎沒什麼分別,原本悸動的心情好不失落,隨口嘆聲道:“俗話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咱們這一別四年,你果然變得與兒時大不相同了!”
梅兒並不知道他對自己的那份思戀,自然無法判斷他這話背後的
深意,可也瞭解到他並沒忘記自己,方纔皇上問起時,他顯然是說了謊的,於是順勢道:“年齡長了,心思自然就與兒時不同了,王爺不是也變了麼!”
承玉暗笑道:“承玉啊!承玉,你可真是自作多情,你當人家的個寶,人家當你不過是過客而已。”於是打個哈哈道:“是啊!是啊!”
說着話,二人即要離開壽皇殿,不經意間,梅兒正好瞧見六王承楚還頹然跪在冰冷的石階上,不盡駐足充滿同情地多看了幾眼。
承玉也不忍心見到兄長淒冷的景象,於是走上前去將他攙扶起來,拱手安慰道:“六哥!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還是看開些吧!承玉暫且別過,望善自珍重!”言罷,也不等他是何反應,轉身叫上梅兒一塊兒朝院外去了。
梅兒邊走邊回頭看了一眼還獨立在原地的六王爺,見他衣袍髒兮兮的,頭髮蓬鬆凌亂,額頭上還有些未乾的血跡,緊鎖的濃眉下,一對空洞無神的眼中含着各種難以言狀的心事,有迷茫地,懊悔地,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出了壽皇殿,梅兒與承玉順着山間的石階並肩往下走着,王爺的小廝阿秦緊緊跟在後面。
初春時節,萬歲山上除了四季常青的松柏外,其它草木仍舊枯萎着,間或有一兩株紅梅矗立於厚厚的積雪間,便顯得格外奪目耀眼。
梅兒與承玉邊走邊各自想着心事,梅兒當年她在京時,年紀還小,並還不十分清楚幾位皇家兄弟之間的親疏遠近,更不明白他們多年以來的恩恩怨怨,尤其是方纔在壽皇殿上,七王承楚怎麼就要忍無可忍到非要拔刀弒君呢!
在梅兒心裡,皇四子承漢一直是一位心高志遠、體恤愛民的好王爺,如今能坐擁天下,自然是無可厚非、天命使然的,單大赦天下之舉就深得民心,可爲何七王承楚卻如此憤恨他呢?想必其中定有什麼未解的誤會。
承玉與佳人同行,依稀可聞她身上散發的淡淡體香,心中亦甜亦酸,甜自不必說,酸楚的是喜歡的人近在咫尺,卻又好似遠在天邊一般。
她們倆默然走了一段路後,梅兒終忍不住內心的好奇,還開口向承玉問起了心中的困惑來,當然兜了一大圈無關緊要的話後,要問的還是關於皇家兄弟之間的恩怨。
王爺聽她問起這些,也不十分避諱,但只挑了些人盡皆知的事情簡要講與她聽了,原來天夏帝的嬪妃們共爲他誕育過了十二位皇子和五位公主,可只有九位皇子和三位公主長大成人了,夭折的皇子和遠嫁到外族聯姻的公主撂在一邊不說,單說這九位皇子的命運,早年老大和老二爲爭奪儲君之位鬧得天翻地覆,後都被天夏帝嚴懲打入天牢關押起來……
對於兩位皇子當年爭儲一事,梅兒當然是瞭然於胸的,承玉續說從那事之後,其他皇族兄弟便都不再爲奪太子之位勾心鬥角了,此平靜的情形一直持續至今。
梅兒緊跟着
又問:“小尼見那六王爺似乎對皇上懷有極大的怨憤?這又是爲什麼呢?”
承玉稍作遲疑道:“不瞞你說,在我們幾個皇家兄弟中,父皇生前最偏愛六哥,是因他虎膽龍威,在近幾年與尊赫爾部族的征戰中縷立戰功,令邊境異族聞風喪膽不敢進犯,如此父皇自是屢屢封賞,甚至一次酒後還說過希望由他來繼承大統之類的話,其實不單六哥,就連朝廷中許多王公大臣們都以爲繼承皇位者非他莫屬,不想世事弄人,如今登上皇位的卻是四哥,因此六哥纔會一時想不通鑄成今日之錯,好在皇兄寬仁,並未深究。”
梅兒聽了承玉的話後,若有所思,續而說道:“縱觀歷朝歷代的皇親王貴們爲爭奪帝位總要拼死互搏一番,至強者而得天下!要說這也不算什麼稀罕事,大唐‘玄武門之變’便是典型一例……”話說到這兒,梅兒及時收住話頭,心說自己一味地打聽人家的私事,總歸是不好的。
承玉見她欲言又止,因笑道:“沒成想你一個身在紅塵之外的小尼姑,居然也會對宮闈之事這麼感興趣,看來還是修行的不夠呀!”
梅兒面色一紅,低聲喃喃分辨道:“人家還不過是個佛門俗家弟子而已,說白了還不就是個普通小百姓,有些好奇心也是在所難免的。”
承玉笑笑說不打緊的,如果反過來此時換成是他,大概會問的更多的。梅兒聽他這樣一說才又擡起了頭來。隨後,承玉轉了個話題,看似漫無目地試探着問她說,你與家人團聚後,還有什麼長遠的打算麼?
梅兒尋思着說道:“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也許會去報國寺中繼續清修吧!將來如有佛緣的話,便會正式皈依佛門,從此常伴青燈古佛之畔,了此一生。”
承玉聽了,大大地慨嘆一聲道:“不好!不好!那豈不是將大好光陰都給白白葬送了麼!如今你正當青春年少,又兼有一身好功夫,爲何非要棲身佛門不可?依小王看,你莫不如投身朝廷、爲國效力,這樣也好爲你祖上爭光,豈不是更好?!”
梅兒想了想,道:“多謝王爺的勸解,可小尼不過是一介女流,難不成您還當我是那花木蘭了不成?小尼可沒有打算去做什麼巾幗英雄,更沒有那個志向和才幹,我只求與家人平平安安,渡過此生,那便是最好的!”
承玉見一時勸不動她,又道:“恐怕有些事情,未必就如你所預想的那樣,若你真是那棟樑之才,就是想埋沒自己也是難的!”
梅兒“撲哧”一聲,掩面而笑道:“呵呵!王爺您可真會說笑,您哪裡就看出妙竹是塊兒棟樑之才了?怕是朽木一根兒吧?!”
承玉見她忽然綻放笑顏,宛若花枝搖曳般的動人,一下想起當年她勸誡自己棄局時的情形,不盡微微一癡。恰巧他的神情也讓梅兒想起了他當年的樣子,於是笑得更加厲害了。由此一來,二人的距離一下便拉近了許多,宛如舊時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