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瑩見小公主吃得渣渣有聲,也勾起了她平日貪吃的小毛病,於是趁人不備,偷偷拿了一塊桃酥背過身去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心裡默唸道:“即便待會死了,我也不能做個餓死鬼。”
華元帝真心沒想到夏族四王子竟會如此對待自己,楞楞看着面前那些美味吃食一時不知是好。太監總管楞楞等了片刻,終忍不住開口詢問道:“萬歲爺!您可否答應讓四王爺前來覲見?”
華元帝在難以決斷之下憋得滿臉通紅,最後索性將心一橫,豁然站起身來,色厲內荏道:“此人是奪取大華江山的賊首之子,此舉看似和善,實際上指不定包藏着什麼險惡用心,朕和他有什麼好談的?”說到這裡一指桌上的糕點酒水道:“把這些刁買人心的東西統統給朕拿走,你就去跟他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朕作爲一國之君絕不接受嗟來之食!”
寇瑩正在背地裡偷吃,聽皇上突然大發龍威,嚇得手裡吃了一半都桃酥都掉到了地上。那些一直跟在皇上身邊的侍衛和御林軍卒們本以爲有了一線活命的機會,聽皇上居然斷然拒絕了,驚歎之餘無不面帶愁苦。
太監總管開始時見皇后並未阻攔乳孃給小公主餵奶,以爲皇上多半也會答應見承漢一面,不想結果卻是這樣,不盡哭喪着臉道:“萬歲爺!您這樣決絕可叫老奴怎麼交代啊?您不願意會見那位四王爺,好歹也先吃幾口點心填飽肚子再說吧。就算您自己個兒有骨氣強挺着不吃,您身邊這些人一定也早就餓了不是!尤其是皇后娘娘才生了一雙皇嗣,鳳體要緊啊!再者,請恕奴才多言,俗話說‘大丈夫能屈能伸’,現在敵強我弱已經到了非常時刻,容忍一時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是。”
宮裡的太監最會見風使舵,他能混到太監總管這個頂尖兒的級別,那嘴皮子上的功夫必定是一流的。內監總管這番話軟中帶硬,換了旁人怕早就動心了,可華元帝卻還是將袍袖一甩氣呼呼地背過身去。
總管見說服不了皇上,直朝皇后使眼色求救。碧薇與華元帝不同,身爲女人,心總是軟的,即便不爲自己,爲了纔出生的一雙兒女,存活之心也是真真的。看她瞄了一眼桌上的吃食,真心不想放棄這一轉還的餘地,於是故意說給皇上聽道:“陛下請恕臣妾多言,依臣妾看來總管所言並非沒有一點道理,妾原還以爲北方夏族個個都是野蠻人,不想這位四王爺行事到是很出乎人意料,咱們或許可以利用傳國玉璽爲籌碼,和他坐下平心靜氣談一談,看看有無折中之法,如果通過他在中間調和,夏王要是能答應咱們隔江分治天下,又或者能留一塊藩地做諸侯王也是好的,到那時不妨學學越王勾踐也來個臥薪嚐膽,只要陛下能夠勵精圖治不怕有朝一日能夠光復失去河山的。”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無不茅塞頓開歡欣鼓舞,都紛紛點頭低聲附
和着,說皇后真是高瞻遠矚此計甚好。可唯獨華元帝卻冷哼一聲,憤然反駁道:“朕坐擁天下時都不能保住萬里江山,將來屈居人下時頂多能執掌個彈丸之地,難道就能逆天轉運了?現在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那夏族的四王爺此時擺出一副假惺惺的姿態,無非只是想戲虐朕罷了,夏王怎麼可能輕易放虎歸山給咱們翻身的機會?皇后不必說了,朕現在就要讓他看看,什麼叫做視死如歸。”
華元帝說着從身邊侍衛手中取過寶劍,刷地拔了出來,瞪着向碧薇道:“碧薇!時候不早了,你可準備好與朕共赴黃泉路了麼?”
碧薇眼瞧着寒光閃閃的利劍,才燃起的丁點兒希望再次化爲絕望的泡影,真是心寒到了極點,深知這次是真的再也躲不過去了。
華元帝自繼任以來,儘管日以繼夜地爲國操勞,可終究還是難以挽回國勢頹廢的局面,如此之下,他性情逐漸變得喜怒無常起來,此時已經到了崩潰邊緣,由此越發不可理喻了。
太監總管見華元帝已決意馬上就要殺了皇后,嚇得他臉色煞白,趕忙跑去通知還等在御園門口的承漢知道。
碧薇見事已至此,遂嘆息着讓寇瑩將小公主從乳孃那裡要回,抱在自己懷裡,邊愛撫着公主的小臉,邊悽然道:“既然皇上定要如此決絕,那臣妾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是在您動手前,可否先給公主起個名字?”
皇上手握劍柄不耐煩道:“人都馬上要死了,還起名做什麼?莫再拖延了,不如來個痛快了斷吧!”華元帝說着猛然用雙手舉起劍來。
碧薇嚇得頭皮一緊,埋頭閉眼抱緊懷裡的女兒,單等着那冰冷的利劍刺入身體。一旁的侍女寇瑩見勢一頭撲上去,與她們母女抱成一團,可仍不放棄最後希望,哭求道:“皇上三思,此舉萬萬使不得呀!難道就非要走這一步不可麼?”
三個等死的人中,寇瑩不住抽泣,碧薇也是默默落淚,唯獨小公主萌萌的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此時非但不像她哥哥臨別母親時那樣“哇哇“大哭,反還“咯咯”地笑出聲來。纔出生的嬰孩能做出如此可愛的表情,真真是極少見的。殊不知這是另有原因,此時暫且先不點明。也就是小公主這笑容,救了她們母女一命。
看着嬰孩天真的笑容,華元帝高高舉起的寶劍顫抖起來,幾次擡起來了又放下,實在難以劈下。如此反覆之下,已是愴然涕下。
此時一陣朔風颳過,幾枚梅花瓣被風帶着落在小公主的笑臉上,恰巧碧薇淚水一滴滴落下,打溼了花瓣,令花瓣沾在公主臉上,恰如精心修飾的梅花妝或是靨鈿一般煞是好看,此情形讓在場人看不無暗暗稱奇。
碧薇察覺到皇上的不忍,於是乘機緩緩道:“皇上請聽臣妾一言,方纔事出緊急,皇上又不在身邊,臣妾擅自做主爲咱們纔出
生的小皇子起了‘雪復’二字,姓氏以梅字暫代,還望陛下不要怪罪。既然小皇子都有了名兒,那他的孿生妹妹怎麼可以沒有名字呢?還望皇上務必成全。”
皇上聽了這話,更加狠不下心來,喃喃道:“梅雪復,‘一雪前恥,光復華朝。’名字起得甚好,皇后真是有心了!朕不怪你。”他說着終於垂手放下寶劍,伸手去拂小公主面頰上的花瓣,誰知花瓣去了,花瓣拌合着淚水留下的粉紅色印記已透入肌膚,深深印在肌膚裡,真彷彿與生俱來的胎記一樣豔絕照人。
皇上驚歎之餘已在心裡暗暗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見他收起怒氣哀容含笑看着小公主道:“既然皇后執意要朕給小公主起個名字,那好吧!姓還是依舊選‘梅’,名就叫‘雪靨’吧!朕望她長大後能夠跟她母親一樣貌美如花,笑靨傾國。”
碧薇聞言暗想:“一家人馬上都要死了,又何來公主長大一說?定是皇上一時糊塗說錯了話。”不等碧薇弄明白,見皇上突然手起劍落……
少大約一盞茶後,隨着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先前那個太監總管帶着承漢一行匆匆趕到綠意亭前。纔不過轉眼間,只見十餘具屍體橫七豎八倒在血泊裡,而華元帝也已直挺挺吊在亭中自縊而亡了。
宮中太監總管伺候華元帝身邊已有數年,雖說二人地位相差懸殊不可同日而語,還時不時盡嘗受到主子訓罵責罰,甚至隨時有掉腦袋的可能,但主僕間點滴積累起來的情誼,總還是有一些的,如今他親眼見到華元帝絕望之下懸樑自盡,身子一軟立刻跪倒在地,高聲哭嚎道:“萬歲爺您這又是何苦呢?……皇上駕崩啦!”叫喪的聲音傳出去老遠,御園內聽到的太監、宮女都紛紛惶恐着跪地叩首默哀。
承奛暗罵自己失算,玉璽沒得到,還讓碧薇也跑了,他冷眼旁觀着,心裡多少掠過一絲憐憫,最然他並不會覺得華元帝的死有什麼大不了,只覺得今後找起傳國玉璽來可有些麻煩了。事已至此,承奛只得隨手命手下和從前宮裡的太監一塊過去清點屍體,並順便看看皇后和小公主都在哪裡?是否也已賓天?
不大一會兒,屍首都被逐一併擺放在空地上,經勘驗,致命傷都是脖頸要害,看來是某個大內侍衛殺光了在場所有人後再自殺的,其中有御膳房的太監和御林軍卒、侍衛,然卻獨不見皇后、小公主和她的侍女寇瑩三人。
承奛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心想她們只是柔弱女子即便被皇上故意放走,現在也肯定逃不遠,於是命人趕快搜捕整個御園。可一炷香後,派出去的人回來都說沒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承奛在綠意亭內外轉了轉,後將目光鎖定在內監總管身上,罷手屏退左右,低聲問他:“不必慌張,你是這宮裡的老人兒了,是所有奴才們的總管對吧?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