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一路小跑趕去勤政殿送信,皇上看罷是何反應暫且不提,單說近來御花園裡梅花開得正豔。看那一團團一簇簇殷紅的梅花,或吐蕊或含苞,在瑩瑩白雪的掩映下,顯得分外賞心悅目。此間,一位眉目如畫,頭戴掐絲鳳釵,身着華裝當代絕代美人,正由許多宮人簇擁着流連於馨香花樹之間,別看她腹部高高凸起已是臨產在即的模樣,但那傾國傾城的容顏,卻仍可讓六宮粉黛望而興嘆自慚形穢。
這位美妙女子便是大華國年前才晉封的第二任皇后,姓飄名喚碧薇。但凡稍稍瞭解她身世的人,無不都會在人後悄聲議論過類似的話:“真不知她上輩子修了哪兒門子的福氣呀!上天爲什麼總是單單加倍眷顧她呢?單是那無與倫比的美貌、溫良賢淑的性情、天賦聰慧的才情這三樣已讓人不能望其項背,偏偏人生還那麼的吉祥順意,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便已輕易走上了人間女權至尊的位置,換做旁人要是有她百千分之一的好運便謝天謝地祖墳冒青煙了?所以說人和人真沒法兒比呀!”
其實,不光旁人這麼看,就連她本人也覺得自己好命。碧薇自幼生長在國公權貴之家,從記事起便一直過着錦衣玉食的日子,至及笄之年被皇上順利選入宮中,從此聖寵不斷一路飆升,沒幾年便提升到了貴妃的顯赫位置。去年本朝第一位皇后病逝賓天,而碧薇卻剛好懷上了皇嗣,這一切彷彿都是命運安排好的,從此便順理成章接替了皇后的位置,一切都來得都是那麼自然,毫不費吹灰之力。
有時碧薇甚至還曾矯情地幻想過:“如果有一天能得機會讓自己偷偷溜出宮去過上一天貧民百姓的生活,體驗一下爲柴米油鹽發愁的滋味該是多有趣多讓人興奮的一件事呀!”碧薇皇后身在福中根本不曉得,這些胡思亂想要是讓其它嬪妃知道了必定氣得吐血暴斃而亡。
只因碧薇福運實在太好了,以至於滋生了些許驕矜之氣,不過這都是她懷孕之前的事了,隨着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原本無憂無慮的碧薇,也開始患得患失起來,一個人靜下來時常想:“人活在世哪兒能總是一帆風順的,別看我現在過得像神仙一樣的日子,說不定哪一天就開始走黴運了,興許還會失寵失勢墮入無邊囹圄,到那時我苦些到沒什麼,只怕委屈了我的孩子要跟着受罪,那時該如何是好呢?”
每當煩躁不寧時,碧薇便喜歡到御花園裡散步排解憂思,許是母子連心,每次碧薇賞梅時,腹中的胎兒便格外安靜,彷彿她也能感受到母親愜意的心境一樣。
碧薇正欣賞着花樹,忽聞一串細碎急促的腳步聲踏破眼前的靜怡,她尋聲去看,見從瓊苑右門匆匆行進來一個髮色赤紅的俊俏小宮女,順着甬道一路小跑來到自己跟前兒,慌慌張張地行了個小禮,嬌喘連連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碧 щшш_ttκá n_CΟ
薇一向養尊處優,在她身上從沒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此事突然聽她這麼一說,心裡“咯噔”一下,蘭花指一鬆,掐着的花枝“啪”地彈了出去,震顫使梅樹上的雪花散了一地。
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見狀也都跟着一愣,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大事。
按說,現已做了中宮之主的皇后理應處變不驚,碧薇如此大的反應實是不該,但也情有可原,只因這還是她自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有人突然跟自己說出這樣的話。見她用手扶肚子穩了穩心神,半是嗔怨道:“瑩兒!到底是什麼事兒?瞧你冒冒失失地樣子,要是驚擾到龍胎可怎生是好?”
“請娘娘恕罪,奴婢罪該萬死,可此事與娘娘干係甚大,因此……”小宮女急促地說到最後,幾乎帶了哭腔。
碧薇此時已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凝眉頓了頓,心道:“莫非我一直擔心的事這麼快就要應驗了?”她這麼想着心境反而平和下來,輕輕擺手屏退左右,單留下自己與她二人,才道:“有什麼話,只管明言,不用轉彎抹角的,本宮倒要看看到底是有多不好的事?”
這個來報訊的小宮女名叫寇瑩,是碧薇從母家帶進宮裡來的陪嫁丫鬟,主婢倆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情誼非同一般。方纔她同皇后去御花園遛彎,途中忽見天氣乍變,於是回去想爲主子取個暖手爐來禦寒。哪知才走到碧霞宮門口,忽見一個御前太監來告訴她說,方纔皇上突然接到北方夏族可汗遞交來的信函,其內容與皇后娘娘有直接的關係,因此皇上讓奴才來請皇后速速回宮,也好共商對策。
寇瑩關心主子安危,忍不住向那太監粗略打聽了一下國書的內容,當得知內情後,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哪裡還顧得上取什麼暖手爐,急忙轉身回去跑來告訴娘娘。
碧薇皇后直截了當地問,寇瑩述道:“皇上才收到一封來自北方夏族的國書,內容是向皇上提出了兩國和親的訴求。”
皇后心知定沒那麼簡單,於是進一步試探着問:“哦!原來如此,要說這也不算是什麼壞事呀?如果他們真是出於真心實意,咱們就精挑細選一位才貌雙全的公主嫁過去好了!或許兩國還能從此化干戈爲玉帛了呢!”
寇瑩急得直跺腳道:“哎呀!不是的,娘娘您意會錯了!大夏蠻族狼子野心哪兒有什麼好心眼兒,他們看上的不是哪位公主,而是……”寇瑩說到這裡爲難地看了看皇后低下頭去。
聽到這裡,皇后腦中電光石火一般,一下子全明白了,隨即用難以置信的表情憤然詫異道:“難道他們想要求娶的竟是本宮不成?這——成何體統?簡直太欺人太甚了!”
皇后說着氣往上涌,連發髻上插着的步搖流蘇都突突亂顫,剎那間心口感到無比氣悶,身子一晃險些跌倒,不遠處的貼身侍
女瞧了趕緊衝過來從左右將她扶住。
寇瑩見了也忙搶步上去拉住皇后的手,關切道:“娘娘您現在懷有身孕,千萬要保重貴體呀!先別惱別急,想萬歲爺那麼寵您,大夏國居然膽敢提出如此荒謬的和親請求,皇上定然是不會答應的!”
皇后手扶着額頭勉強站穩擺手道:“不行,本宮這就要去向皇上問問清楚!來人啊!快送本宮去勤政殿面聖。”皇后說着轉身迫不及待地一頭鑽進旁邊的暖轎裡。
首領太監叫了聲:“起轎!移駕勤政殿。”轎伕擡起來要走,寇瑩上去把住轎窗提醒道:“娘娘別急,皇上方纔已派人來說,他此時正要去咱們的碧霞宮找您商議此事呢!”
皇后沒好氣道:“怎麼不早說,那就快點回宮等着皇上去!”就這樣,皇后一行匆匆離開了御花園回碧霞宮去了。此時,天更陰更暗,幾乎佔據了整個天際。
碧霞宮是紫奧城後宮中最大最奢華的一座宮殿,是皇上專爲碧薇在原址上擴建而成的,就當時微末的國力而言,當然會落下勞民傷財的詬病。
碧霞宮距皇上理朝的勤政殿不算遠,但離御花園卻隔着一條長街三座宮殿的距離,待碧薇急匆匆趕回宮時,皇上已先到一步了。
暖轎才一落地,便有當值的宮人上來告訴碧薇皇后說,皇上已在裡頭等候多時了。碧薇應聲說知道了,出了暖轎,便立刻進去見駕。
行至內廷,碧薇見皇上一身常服正背手滿面愁容地仰望着窗外,忙上前給皇上見過禮數,便避不及待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華元帝中等身材,稍顯臃腫,白面無鬚,年逾四旬的年紀,按說正當壯年,但卻因國事勞心,看起來顯得比實際歲數老了一些。他正思考着心事,見碧薇皇后回來也不多言,擡手將手裡掐着的信函遞了過去,用略帶沙啞的聲音道:“你先看看這個再說。”
之前碧薇已從寇瑩口中知道了個大概,但縱有心裡準備,此時親眼看到書信還是驚懼萬分。只因字裡行間夏王可汗措辭極其強硬,看來如不答應頃刻間便要兵戎相見。
碧薇看罷強壓抑着悲憤,試探着問:“夏族真是越發蠻橫無理了,不知皇上打算如何答覆?”
皇上暮然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以爲朕會如何答覆?”說完又再望向窗外的陰雲。
一縷寒風透過窗櫺的縫隙吹了進來,碧薇身子一顫,對皇上的話更是顯得愣愣不解,就連身邊的寇瑩也沒萬想到皇上會發此一問。碧薇額首思量了半天,也不知道這話如何應答纔算穩妥,因只恐哪一句話說的不對皇上心思,從此就把自己丟進萬劫不復之中了。
皇上見碧薇遲疑不決,又再進一步追問道:“朕心裡也很矛盾,不如換句話問你,假若現在你換做是朕,是想怎麼答覆夏族信使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