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再說西域老僧多吉。他們師徒三人將梅兒帶到皇上帳前交了差後,從中軍大帳離開,由內監帶着順來路走出約一箭之地,又過了三道哨卡,這纔算走出了守備森嚴的核心地帶。
扎爾乾和卓瑪見左近再無巡查的侍衛,兩人便開始低聲你一句我一句地抱怨起來。扎爾乾性情直爽,率先道:“師父,請恕弟子多嘴,您真不該對梅兒那丫頭青眼有加、寬仁相待,即便不將她除掉,也該廢去她的武功以絕後患,可師父非但不那樣做,還將咱們天山派鎮山之寶蟬翼刀轉贈給了她,這豈不是令其如虎添翼,今後更加難以掌控了。”
卓瑪平時還算沉穩,這會也繃不住接過話茬兒,陰陽怪氣道:“師兄說的一點沒錯,此事若給宸妃娘娘知道了,一定極其不滿,這也等於間接得罪了封大將軍,假如皇上能將那丫頭治以重罪還好說,如果一時念舊心軟從輕發落,將來很有可能官復原職,要是哪有那樣的話,咱們師徒三人將來還如何在宮中立足呀?這不等於錯失良機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麼?”卓瑪越說越激動,但又怕惹惱了多吉,最後補充道:“徒兒所言均是發自肺腑,如有什麼不對之處,請師父責罰!”
多吉不動聲色默默聽完了他們的怨言與苦諫,既不生氣也不懊惱,只是平靜地說道:“你們心懷不滿,早在爲師意料之中,不過我之所以這麼做,自有爲師的道理。你們暫且稍安勿躁,且聽爲師一言,如今咱們將梅姑娘完好無缺地送到皇上身邊,總算圓滿完成一項重任,這對之前的兩次失手,也算作了有效的彌補,難道你們不覺着讓皇上高興,比讓宸妃娘娘高興更重要麼?事情既然不能令人人都滿意,那就只好選擇最至關重要的人了。至於封大將軍麼……”多吉說到這裡頓了頓,才道:“總之,爲師心中自有計較。”
這麼說他兩個徒弟當然不能折服。扎爾幹不服氣道:“弟子笨嘴拙舌,大道理辯不過師父,可我下面說出來的話您可別不愛聽。依弟子看,您就是看重了那丫頭天資聰穎,武學根基深厚,是一塊難得武學奇才,進而想收她爲徒,傳她衣鉢對不對?”
此話其實是卓瑪背地裡讓扎爾幹說的,卓瑪因妒忌梅兒,自己不敢開口,讓師兄替她說,然又怕師父責罰,也在一旁不住地點頭隨聲應和着。
多吉聽了手攆鬍鬚,微微一笑道:“不錯,其實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爲師的確動了這個心思,可這又有什麼不好?想爲師一身絕學,總要找個有靈氣的徒弟傳承下去不是?否則斷送了豈不太可惜了?好啦!都別說了,要是你們有那丫頭一半的聰明勁,我又何苦如此?前面就是封將軍的營帳,莫叫外人見咱們師徒起爭執,讓外人看笑話,有什麼話回頭再說。”
師徒三人說着話,打聽到封大將軍的營帳前,多吉帶徒弟上前向那裡的守衛合掌行禮,說想求見封大將軍。守門的兵丁是封耀天的親信,時常能看到多吉來拜訪,因此認得他們師徒,見他拱手施禮說:“……封將軍
此時正在帳篷裡秘會兩位遠道而來的貴客,特意吩咐過,任誰來了也不許輕易打攪,因此請大師稍候片刻。”
師徒三人聽了無奈,只得立在帳外等候。此時天色漸暗,仰望遠空上有三三兩兩的寒鴉鳴叫着飛過,顯得有些淒涼,一陣冷風吹過,遠處竹林沙沙作響。樹林裡已有星星點點的篝火燃了起來。
多吉三人等了足有兩炷香的功夫,這才見到守衛此前說的那兩位貴賓從帳內出來。多吉見他們都是普通百姓的裝扮,然身材挺拔氣質不凡,頭上裹着厚厚的頭巾遮住了大半張臉,眼神警覺犀利異常,身上穿着肥大的袍子,顯然是故意在隱瞞身份。二人並肩出帳後,由親兵挑燈引領着,速速遠去了。
聽帳內封將軍呼喚自己進去,多吉三人這才進到大帳來見將軍,雙方見過禮數後分賓主坐下。封耀天笑呵呵命人擺上好酒好菜,與他們師徒共進晚膳。席間多吉將如何擺下迷陣好不容易纔捉到梅兒的交給皇上的情形同封耀天簡述了一遍。將軍聽了,也沒做什麼評價,待用罷晚膳,才擺手屏退左右和扎爾幹、卓瑪,單留下多吉在身邊神秘地對他說道:“大師可知方纔來見本將軍的兩位是誰麼?”
多吉試探着揣測道:“看他二人穿得隱秘,顯是在故意掩飾身份,但貧僧透過衣袍,從他們骨形輪廓上看,依稀可辨是一男一女,且那女子內力深厚,武功怕是要高出兩個劣徒許多。既然將軍這麼發問,難道就是——”多吉伸手擺出了個六的手勢。
將軍哈哈一笑道:“大師果然神機妙算,一猜便中。那你再猜猜,他們來找本將軍是來做什麼的呢?”
多吉眼睛一轉,手攆鬍鬚道:“既然是六皇爺親自來找將軍議事,那必定是想請將軍助其一臂之力,好來奪回本屬於他的皇位了!”
將軍又是一陣朗笑道:“說得沒錯,他說已在庸門關內部署好了自己的人馬,瓊花會的教衆此次也會傾巢而出,眼下就專等着皇上入關自投羅網呢!他還說已用重金買通了庸門關的總兵陳嘉桂,到時候請本將軍來個裡應外合,逆天大事必定會功到垂成。”
多吉面露審慎之色,探尋道:“貧僧雖久居西域,可也早聽聞過關於大夏國王位繼承的種種疑團,盛傳當今皇上並非奉詔繼位那麼簡單,而是暗自利用了不正當手段才謀得的,實際的王位繼承者應是六王承楚,此事雖已時隔數年,但朝野中支持六王復位的還是大有人在。”
封耀天道:“是啊,如今六王與皇上公然反目,暗地裡已經策反了許多朝廷和地方上的命官,並糾集了許多江湖上的勢力,誓要奪回皇位,估計他這次預謀策劃庸門關刺駕大計許久,佈置得一定非常周密,就目前來看,還真是很有勝算的。”
多吉掐指分析道:“夏商帝此次出行,隨駕所帶的親兵衛隊不足萬人,如果庸門關守軍和大將軍兵馬突然反戈一擊的話,勢必會令皇上這邊措手不及,以至於陣腳大亂,而皇上身邊的御衛高手不過百十
來人,應該不是瓊花會及江湖人物的對手,這還沒算關外駐紮的尊赫爾部族數萬軍馬的遙相呼應,這場兵變成敗的關鍵就看大將軍站在哪一邊,那將軍的意思是?”
封耀天道:“我封氏一族世世代代爲大夏族立下過汗馬功勞,然畢竟身爲人臣低人一等,功勞再大,生殺予奪之權還是掌握在帝王手心裡,以至於先帝爺晚年因爲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差點將我封氏一族斬草除根了,要不是當今皇上庇護提拔,我封耀天還焉有今天!”
多吉問道:“那大將軍是意思是要藉此機會報答皇恩了?”
封耀天躊躇道;“要是十年前,老夫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那麼做,可眼下卻不同了。隨着年事漸高經歷得多,讓我看清了更多,什麼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不過都是爲了一己私慾而已,想來人生能有幾回搏?我雖是皇上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重臣,理應爲朝廷效力,可誰又敢說六王就不是真命天子呢?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誰是蟬或螳螂,我都不關心,本將軍只管做那笑到最後的黃雀就行了,方纔我已答應了六王,只等他們行刺成功,我必將即刻擁他爲新帝,然後與他合兵一處,乘勢殺回京去,幫他平定四方諸侯,重新奪回皇位。”
多吉心裡早清楚封耀天的野心,只是故意裝糊塗,問道:“要說當今的聖上待將軍可是不薄,將軍如今已是封疆大吏,雖不及皇上君臨天下那麼風光,可也算得上是獨霸一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如果擁立六王做新君後,還能好到哪兒去?不過換了一位主子罷了,並沒實質不同,難道將軍真要這麼做嗎?”
封耀天冷笑一聲,道:“大師所言極是,我當然不會做費力不討好的事兒,無論六王是否弒君成功,皇上都會駕崩於此,如此,我便可名正言順的替天行道,將六王其黨徒一網打盡,後押解回京交給太后量刑治罪,再暫立新君,這樣也算對得起皇上對我恩情了。我是當朝第一功臣,當然是唯一有資格做攝政王來掌控天下,待來日我的妹妹封怡生下皇子,再改弦易轍另立新君,如此天下可不就是我封家的了麼。”
多吉疑惑道:“可將軍怎知您的妹妹一定會生下皇子,而不是一位公主呢?”
封耀天“嘿嘿”一笑道:“本將軍想讓她生皇子,便一定就是皇子,這事不難辦到,大師是聰明人,難道還需本將軍點明麼?”
多吉稍一轉念,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才“哦”了一聲,讚許道:“大將軍此舉真是棋高一籌,而且這樣做的話,剛好可以堵住了天下人悠悠之口,一切都顯得那麼名正言順,貧僧真是好生佩服!貧僧必當效犬馬之勞,助將軍心願得償。”
封耀天篤定道:“六王一旦動手,我便用兵來穩住三王和七王,你只要看住梅兒那丫頭即可,想必大夏國的天下,不日便要墮入我們的掌控之中了,哈哈哈……”
封耀天言罷,在多吉肩頭用力拍了一下,仰面發出一陣狂笑,彷彿已是勝券在握了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