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一向膽小怕事,平日看到蟑螂一類的小活物都要大呼小叫的,更是絲毫見不得血腥,此時見了這等陣仗,早已是膽顫心驚,禁不住將身子背過去不忍直視,可眼睛看不見,耳朵卻仍能聽到鞭撻和哀嚎聲,如此真是叫她如坐鍼氈,連手裡端着的茶碗幾乎都拿捏不住,哪裡還品得出一絲茶香來。
坐在主位上的秀怡皇后仍是談笑自若,好像外頭嚴刑拷打壓根兒就不關自己的事,還饒有興致地與顏常在聊起了家常,詢問她母家境況如何?父親是什麼官職?入宮後適不適應?還有什麼不稱心的等等。
顏常在自入宮以來,還是第一次與皇后如此親密交談,耳聽着小祥子、瑩露的慘叫聲,邊誠惶誠恐地堆笑應答着,滿臉盡是受寵若驚之色。
再看院子裡,小祥子正在受盡酷刑折磨,滿身血痕疼得死去活來,瑩露也好不到哪裡去,二人逢頭垢面早已不像人樣,可無怎樣恐嚇威逼,二人仍是一口咬定之前商議好的說辭,如此過了兩炷香的功夫,染冬無計可施,也怕真鬧出了人命不好收拾,心想即便是這樣,也足可以給凝香定個疏於管教之罪了,遂叫僕役暫且罷手,後將得到的供詞書寫下來讓他們兩人畫押按了手印,呈送給皇后去看。
皇后接過供詞撩眼皮掃了一眼,冷笑着命人將已遍體鱗傷的小祥子、瑩露先押解下去,兩下分開來關起來看管好,後擡頭看看天色,說此時已晚,待來日一早兒再稟告給皇上做進一步論處,眼下無事之人都先撤了回去休息吧!
染冬聽了,馬上好心提醒道:“娘娘,這會子皇上尚在乾清宮宴請,不如趁熱打鐵馬上告訴給皇上,這樣也就不會發生什麼變數了。”
皇后聞言稍作思量,點頭道:“你說得沒錯!”後對染冬低聲耳語了幾句,染冬聽了不住點頭,然後將供詞揣入懷中轉身要走。
德妃見此事越鬧越大,生怕惹得皇上不高興要怪罪自己,忙出言勸止道:“染冬你且留步!”轉面向皇后不解地問:“娘娘,嬪妾聽說皇上正在乾清宮宴請封氏一族,想必這會兒正在酣暢之中,娘娘又何必急在這時去惹皇上的不愉快?不如等明早兒再去稟報也不遲呀?!”
皇后白了她一眼,正要解釋,見一旁的顏常在擠過來插嘴道:“德妃娘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衆所周知皇上對延禧宮一向恩寵有加,自打瓏貴人懷了子嗣後更是如此,如這會子不及時稟報,等到明天怕早已錯失良機了。”
顏常在從前跟着德妃是沒辦法的辦法,此時見皇后似乎已對自己另眼相看,忽覺前途一片大好,如此又何必再對德妃畢恭畢敬地呢,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
德妃聽了顏常在的話後,還是一臉茫然,皇后心裡暗罵:“真是榆木疙瘩,難怪啓時那麼笨!”可面上當然不能表現出來,只是不耐煩地朝染冬擺了擺手,染冬也不理德妃是何反應,徑自挑燈快步而去。
顏常在見德妃還
是雲裡霧裡的,而皇后已懶得解釋,爲讓德妃下的來臺,又作進一步解釋道:“娘娘您想想,若皇上明早得到消息,必定會仔細斟酌,多半會對延禧宮從輕發落,若那樣的話,非但不能治了延禧宮主子的罪,恐怕是就現在連捉到的兩個奴才也給輕縱了,可要是此時一鼓作氣告訴皇上,正好宸妃娘娘也在皇上身邊兒,聽了必定不肯輕易放過,何況又是當着衆皇親的面兒,哪裡還有延禧宮的好了!德妃娘娘,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呢!”
顏常在明裡是幫着德妃,實際是故意要當着皇后的面賣弄小聰明。
這麼剝皮撥餡之下,德妃纔好容易弄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感激之餘,更是對顏常在另眼相看起來,同時也真心怕了面前這些人的險惡用心,覺得自己真是不適合呆在這爾虞我詐女人扎堆的後宮裡。
顏常在言罷朝皇后深施一禮,道:“請娘娘恕嬪妾多嘴了!”
皇后聽了顏常在的一番解釋,不是可否地點了點頭,笑讚道:“說的好,甚合本宮心思,你以後可以常來本宮這來坐坐,本宮喜歡跟聰明人聊天。”
德妃聽了這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很是尷尬,心說皇后娘娘誇顏常在聰明,可不等於是在說自己笨麼!她這會子腦子到不笨了。
這邊顏常在聽了皇后的話後深鞠一躬,眉開眼笑着喜道:“多謝皇后娘娘的垂愛,嬪妾以後可要多叨擾了!”
皇后自打失去餘易秋,一直正打算另尋一個可以爲自己衝鋒陷陣的人選,此時見顏常在如此,含笑點了點頭,後纔對德妃埋怨道:“德妃姊姊,不是本宮說你,你也是宮裡的老人了,怎麼竟然連飲茶要看火候,若是放冷了就沒鮮香味兒這個淺顯的道理也不懂嗎?居然還讓小輩來爲你詳加解釋!”
德妃汗顏道:“娘娘說得極是,此事臣妾的確考慮得不周到,今後還請皇后娘娘多加提點纔是。”
皇后聽罷,安慰道:“好啦!怎麼着,今晚你們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看這時辰也不早了,還是早點回去歇着吧,待一有什麼消息,本宮自會派人通知你們的!”言罷估計起身走開,德妃、顏常在施禮諾諾告退而去。
乾清宮內,盛大的夜宴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着,皇上、王爺及王公大臣們正在輪番爲封將軍及其帶來貴賓們敬酒,歡笑聲此起彼伏,一派君臣同樂熱鬧非凡的景象。
這時,有下人報給裴公公,說是皇后派染冬姑姑前來求見,有要事稟告給皇上聽,裴公公不敢怠慢,忙請示皇上,皇上說既然是要事就讓她自己來說吧。
裴公公傳下話去,染冬獲得允許進入殿中,徑直走到皇上身邊,故意用聽着不大,但又能讓附近聽到的音量,將小祥子和瑩露通姦對食一事簡單跟皇上訴說了一遍,然後呈上了兩人的認罪供狀,詢問皇上該當如何處置?
還不等皇上發話,坐在不遠處的宸妃聽了,藉着酒勁兒豁然而起,“咣噹
”一聲,連酒杯都碰到了地上,慍怒道:“居然還有這等苟且宮闈的事情發生,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既然已是證據確鑿,兩個賤人理應即刻杖斃處死,她們的主子瓏貴人也定要治個管教不嚴之罪,就連延禧宮的主位娘娘吉嬪,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理應一併責罰!”
大家正歡愉着,忽見宸妃如此拍桌子瞪眼都是一愣,皇上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先坐下,說自己還沒過問就下結論未免有些倉促,即便事實的確如供詞上所述,待明日一早處置也不遲呀?!
宸妃聽了不敢當着衆人駁斥皇上,只得嘟着嘴巴坐下,其父封耀天見女兒老大不高興,雖只是聽了個大概,也跟着幫腔道:“萬歲爺,這後宮之事臣並不知該如何處置,也不該多嘴,可這事兒要是發生在臣的帳下,那必定是即刻就推出去問斬的,即便殺錯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皇上心裡不高興,但只是大度地笑笑,並未發作,說這不過是小事一樁,別因此擾大家飲酒的興致。封氏父女雖應和着,可滿臉盡是怨氣。
承玉早瞧封耀天兄妹不順眼,忍不住插嘴道:“大將軍治軍律法嚴明,本王聽了甚感欽佩,但這後宮可不比陣前帶兵打仗,大可不必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還是考慮周全些爲好,雖是小奴婢的過錯,也關乎其頭上嬪妃的顏面,甚至是前朝的穩定。”
封耀天聽了這話幾乎是嗤之以鼻,當衆毫不客氣地說承玉真是小題大做,怪不得只會吹笛兒這等小孩子玩的把戲,毫無沙場將帥風範。
承玉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心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青琴見丈夫爲自己哥哥所奚落,面色一紅,私下連聲替家人表示歉意。
未免場面尷尬,皇上再次提議大家舉杯喝酒,宸妃以爲皇上這是故意想要袒護凝香,半是撒嬌半是氣惱道:“哎呀!皇上!請聽嬪妾一言,這後宮下人對食一事,實屬宮規命令嚴禁的,一經查出必當嚴懲。若傳出去說皇上寬縱了延禧宮的人,那其它宮內的太監與奴婢必定會羣起而效仿的,到那時,若要再行遏止怕是就不太容易了,請皇上千萬不要因一時心軟,而枉縱了觸犯了重罪之人啊!”
皇上聽罷,不得不將舉在半空的酒樽輕輕放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點指着宸妃道:“瞧把朕的愛妃給急的,朕又沒說要放過她們,只不過延禧宮瓏貴人身孕,你這不也懷着子嗣麼,朕實在是不想此間讓後宮見到血光,可愛妃既然這麼看中此事,不如這樣吧!”
說到這兒,皇上瞟了一眼在立在當下的染冬眼,吩咐道:“你回去轉告皇后,先將小祥子杖斃了吧,只是先不要大肆聲張,更不要讓延禧宮的人知道,對外就說杖逐出宮好了。掌事宮女瑩露貶到辛者庫的浣衣局去吧,至於延禧宮的兩位嬪妃,至多也就算是個管教不嚴之過,將她們禁足一段時日,扣除半年的俸祿以示懲戒,好啦!這下我的愛妃總該滿意了吧?去覆命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