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的清晨,氣溫還有些微涼,此時窗口刮進一陣風來,梅兒激靈打了個寒顫,這才猛然回憶起昨日發生的巨大變故,不由得內心一陣惆悵,輕輕嘆息了一聲。
梅兒撩開被子欠身下牀,隨手批起一件外衣輕輕走到窗邊向外張望,方知自己正置身於一間鄉村小客棧的二樓上,遠處山崗叢林間依稀能看到幾間冒着炊煙的村舍。近處客棧院落裡一些陌生的商旅過客,正在忙碌着各自的事情。
不經意間,梅兒見院中一個村姑,正舉頭定睛朝自己這邊打量着,看模樣應比自己年紀稍大些,一身紅黃相間的花裙,腰間斜彆着一把獵戶短刀,估計是會功夫的,一張姣好的面容下多少透露着幾分邪氣,也不知是個什麼身份。
梅兒瞧了一陣子,始終尋不見母親的身影,正要準備出去找時,忽聽房門“吱呀”一聲,從外頭背身走進來一個村婦,手裡還捧着個早點托盤。
梅兒一愣之下,纔要開口詢問來人是誰時,那人已回過身來,梅兒見正是自己的母親,遂忙笑吟吟地迎上去向母親問安。
烏夫人見女兒已醒,笑着一面將早點放到桌上,一面吩咐她快去簡單洗漱一下,然後好過來用早餐,完事還要急着上路呢。
梅兒應聲去做,一邊問道:“母親爲何要這般打扮?女兒差點就沒認出來!”
烏夫人解釋道:“如今不同往日,我們不再是尚書府的夫人和小姐了,此時不但要處處提放着官府的捕快追查,更不能外露了富貴,以免被歹人盯上,徒惹禍患。”
梅兒聽了恍然點了點頭,說那女兒的衣裳呢?烏夫人說早準備好了,不過先別急,待用過早飯再換上不遲。
梅兒梳洗過後同母親坐在一起,她見桌上的幾樣小食,真真是毫無賣相可言,可她心知眼下不比在府上,哪能挑三揀四的,於是大口吃了起來。
梅兒雖是在蜜罐裡泡大的,卻從沒嬌慣成千金小姊的壞脾氣,面對
並不可口的飯菜,居然也能吃得津津有味,烏夫人見了倍感欣慰,而她自己卻還是食之無味。
梅兒見母親面露愁苦,有心想要變着法子勸慰幾句,於是故意問道:“母親呀!咱們還有幾日能到江南呀?”
烏夫人苦笑道:“傻孩子,哪有那麼快啊!此地距京城不過百十來裡,眼下還沒出直隸地界兒,離江南還遠着哪!”
梅兒年紀尚小,並無路途遠近的概念,聽母親這樣一說,才知道天下之大實是自己難以想象的,因又問道:“這麼說來,還要走很久很久嘍?!”
烏夫人答道:“可不是!接下來我們要穿越山東、江蘇,之後才能抵達浙江,其間少不得翻山越嶺、跨河渡江的,只怕還要走上十萬八千里哩!”
梅兒好奇地瞪大雙眼,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可轉面一想,這不正好可藉此機會遊山玩水,長長見識了,於是就又問道:“還有那麼遠啊?那不成了西遊記了,不對,應該是南遊記,那我們在途中會不會遇上妖魔鬼怪,九九八十一難呢?我們沒齊天大聖保駕護航,這可如何是好?!”
烏夫人被梅兒逗得微微一笑,心頭的陰雲在不知不覺中給暫時驅散了,擡眼見梅兒的頭髮還有些凌亂,於是隨手拿起篦子起身過去幫着她梳理髮髻,邊笑道:“咱們孤兒寡母這是遠赴江南避禍,又怎麼能和唐僧師徒西天取經相提並論呢,求菩薩保佑,但願一路上都順順當當纔好,可千萬莫要歷經什麼劫難呀!”
梅兒尚處在童心未泯的年紀,話語間雖是爲博母親一笑,可心裡還真巴不得能親眼見到幾個藤精樹怪纔好,可心裡這麼想,嘴上卻不能這麼說,又道:“那既然還有那麼遠的路途,到底何時才能抵達江南姨母家呢?”
烏夫人從小一直生活在京中,平生甚少出遠門,那遠親的詳細住址還是妹妹纔給的,梅兒這一問,可把她給難住了,見她想了想,含混答道:“這還真不好說,想來最快也要個把月
時日吧!聽說江浙一帶近來時局非常不穩,常有反賊在那裡興風作浪與官府爲敵,如此兵荒馬亂的,要是被耽擱繞道而行的話,怕是走個三兩個月也說不定的!”
說着話,烏夫人已將梅兒髮髻梳理妥當,轉而取來一身兒當地村娃的衣裳讓梅兒換上,梅兒應聲撂下碗筷,邊穿邊問這身兒衣裳從何而來?
烏夫人說,這還不都多虧了老焦想得周到,是他一大早從附近村民家裡購得的,這還不算,他昨晚不放心咱們母女安危,在客房門口蹲守了整整一夜呢,真是辛苦了。
衣裳穿好後,看起來當然不好看又不合身兒,可這樣做,爲的就是掩人耳目。梅兒覺得還是不夠土氣,故意在臉上頭上抹了幾把牆灰,尤其是特意將眉心那點梅花印記給掩蓋了去。
烏夫人見梅兒如此,慈愛地將她攬在懷裡,嘆道:“這可真是難爲我的小公主了,明明姿色動人,這會子卻偏要故意弄髒扮醜!”
梅兒微微一笑,煞有其事地說道:“這點苦算什麼,女兒不怕,想那漫漫人生哪兒有盡是一帆風順的?或早或晚總要經歷一些坎坷,如今我們不過是先苦後甜罷了,其實這樣也許更好,女兒想咱們郎家將來必定會東山再起的。”
烏夫人聽了女兒這話,心裡雖然感到溫暖,可料想此次變故非同小可,哪兒就那麼容易翻身轉運了,這樣想着深深嘆息一聲。
長話短說,少時母女倆收拾妥當拿着包裹出屋準備到樓下去結賬出發,在下樓梯時,梅兒見之前那花裙小姑娘正在廳中招待客人,這才知道原來她是這小棧裡的跑堂丫頭。
二人來到櫃檯前結賬,梅兒見老闆娘生得肥豬渾胖,一臉油光,一看便知是個嫌貧愛富的勢利小人。
老闆娘不住上下打量梅兒母女,見她們雖穿着普通村民的衣裳,氣質卻非同一般,見到烏氏也不先問問房價,順手從包裹裡掏出一兩銀子遞了過來問夠不夠時,馬上就變了副嘴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