媱兒告訴凝香道:“您的丫鬟瑩露,現在被逸芙收留在清心殿裡很是安全,請小主不用擔心,我們在外頭會盡全力想辦法營救您早日脫困的。”
凝香聽了自是感激異常,含淚道:“大恩不言謝,眼下多虧有你們照應,不然我這次怕真是挨不過去了,但你們若要救我脫困,怕真是極難辦到,我看那餘常在和皇后關係甚密,而皇后又是太后的親堂女,如此之下,我一個小小侍妾的死活,又有誰會關心了,現只盼着皇上早日歸來,或有一線生機,但不知我還能不能挺到那時。”凝香說到這裡,淚水簌簌而下。
媱兒安慰道:“這個小主到不用擔心,我和逸芙自有辦法護着你,一定可以等到皇上回來還小主一個清白的,只可惜我和逸芙都不能隨意出宮,不然若是想法子告訴梅兒,她一定會有更好辦法的。”
凝香抽泣道:“梅兒妹妹雖然不在,但我已通過你們間接得到她的恩惠了,怕只怕再也見不到梅兒最後一面了。”
媱兒聽了自是好一番安慰和鼓勵,告訴她千萬不可以輕生,否則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說着從髮髻上取下銀釵一支,交到凝香手中,着意叮囑道:“此地處處藏着險惡,既然我已花重金買通了獄卒,卻還是難保沒有惡人蓄意謀害,爲以防萬一,這裡的吃食定要用銀針驗過了再吃,一旦發現有毒,寧可餓着,切記!”
正說着話,有獄卒來催促她們長話短說,不然被管事嬤嬤發現了,今後就再也不能來探視了。媱兒這才告別說改日再來看她,叫她千萬保重後離開了。
凝香吃過媱兒給她帶的乾糧,這纔有了些信心和力氣。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再說梅兒到了護國寺的第二天,上午,梅兒在母親的陪同下,去後山碑林拜祭九難師父的靈位,若說這還要多虧了皇上格外開恩,才准許九難的遺骸入葬在這裡的。梅兒見師父的碑塔較他人的略顯高大,心裡很的安慰,不由得對皇上又多一份虧欠之情。
從碑林回來,淨慈說要帶梅兒去拜見本寺住持及諸位掌事尼,爲表恭敬隨和,梅兒特意換了一身兒嶄新的緇衣,由於她此前本身就是半個尼姑,雖臨時還俗,也不算不妥。
淨慈將女兒引薦給住持等人,衆尼聽說梅兒現在是御前的人,此次是特意告假來看望母親來的,又見梅兒謙卑有禮,之前已行過皈依之禮,那自然是沒有不許的,因此梅兒便在報國寺裡住了下來。期間,梅兒想起逸芙的孿生妹妹逸蓉也在報國寺中,可向母親一打聽才知,逸蓉因性子太過古靈精怪,屢犯清規戒律,主持唯恐她長此以往會帶壞了寺裡的風氣,日前已將她趕去後山藏經閣裡,單獨靜修思過呢。
梅兒與逸蓉當年在瑞香山莊的慶功宴上,曾有過一次照面,可因時間短促,連話也沒多說一句,時隔多年更是沒什麼印象了,如今聽說她被罰思過,也沒太往心裡去,心想看在與她姊姊
逸芙的情份上,改日總要專程去看看她。
介紹完梅兒在護國寺那邊的情況,回頭再說凝香,白日裡,她和其它的囚犯們一樣,都被趕出去辛苦勞作,晚上回來還是吃同早上一樣的殘羹冷炙,連餓帶累地忙活了一整天,凝香實在有些熬不住了,不得不強忍着噁心想要吃上幾口。
可才端起飯碗送到嘴邊,就又要吐,仔細用鼻子聞了聞,那飯菜不但冰冷餿臭,怎麼還有一股不同尋常異味,凝香想起媱兒的叮囑,也是出於一時好奇,遂從髮髻上取出媱兒交給她的那支銀釵,插到飯中,居然果然不出所料,銀針立刻變爲黑色。
凝香大驚之下,慌忙將那飯菜扔在地上,然後氣得用力踢到一邊去,飯菜“噹啷”一聲撒了一地,昨晚那隻大老鼠不知從哪裡又跑了出來,立刻狼吞虎嚥地大吃了起來,大概是它餓極了,這回無論凝香怎麼跺腳,卻怎麼也趕不走了,此情形真是讓凝香有些哭笑不得。
“啊!……”隨着這一聲長長的尖嘯,凝香兩日來壓抑在心底的積憤,終於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了出來,見她像瘋魔了一樣,仰面朝天,長髮披散,將手指向高空,朗聲咒罵道:“好你個毒婦餘易秋,那日我不過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至於梅兒替我出頭,也頂多是讓你在人前丟了些面子而已,而你卻懷恨於心,大肆羞辱我不算,竟還要下毒想治我於死地!我凝香今日對天發誓,如果此次大難不死能活着出去,定要讓你血債血償!”
人在絕境中,往往會有兩種表現,一種是向命運妥協,日漸頹廢,從此破罐子破摔永遠沉淪下去;另一種則像凝香這樣,原本還是逆來順受、弱不經風的樣子,卻因身處絕境、再無退路,反而激發起隱藏在內心深處巨大的潛能,從此換了心性,變成主宰自己命運的強者。
凝香這一嗓子吶喊,如鸞鳳和鳴般迴盪在囚室之中,連房樑上的灰掉都給震了下來,更叫人稱奇的是,那隻吃了有毒飯菜的大老鼠,本已毒發在做垂死掙扎,被凝香這一嚇,登時抽搐幾下斷了氣。
看守聽了隔着遠處的牢門,朝裡頭罵道:“喊什麼喊!在做死麼!再讓我聽見,小心你的狗命。”
囚室裡安靜下來,少時,不知從哪裡傳出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讚道:“好!有膽識!有氣魄!真是一個讓我老婆子佩服的丫頭啊!”
凝香在牢房裡已住了一天一夜,此前並未發現還有人和自己關在一起,此時忽聽有人和自己說話,不由得大吃一驚,忙環顧了一圈,卻並未發現左近有人在,不盡警覺地問道:“是誰在那裡說話?我怎麼看不到你?你到底是人還是鬼啊?!”
那低沉的聲音又再響起:“當然是人了,不過就快變成鬼啦!”
這次凝香終於聽出來了,這是一個老婆婆的聲音,是從隔壁的牢房裡傳過來的,凝香靠了過去,藉着屋頂瓦礫縫隙中投射下來的微弱月光,總算
是看清楚了,原來和自己說話的是一個頭發花白、形容槁枯的老婆婆,由於她此時蓋着破被,還隱蔽在稻草堆中一直一動不動地躺着,因此就算是白天,也很難發覺。
“老人家!您是在和我說話嗎?”凝香問道。
“可不是麼!這裡除了你,還有誰了?”老婆婆答道。
她們倆所在囚室位於慎刑司牢房的最裡頭,與其它的囚室還隔了一段距離,因此二人小聲說話,旁人是聽不到的。
老婆婆接着道:“從你一進來,老婆子便瞧你與衆不同,我夜觀天象掐指一算,你一定就是我辛辛苦苦等了幾年的那個人啊!”
凝香心下疑惑,不解地問:“您等我?老人家,您糊塗了吧!我可是從江南入京,纔到入後宮裡來的,從來也不認識您啊!”
老婆婆篤定地說道:“一定不會錯的,旁的老身不敢誇口,可算卦、看相、占卜什麼的,都是樣樣在行,想我當年在欽天監幫忙做事時,可是跟那兒的國師了因禪師學過很多真本事的,別看我這身老骨頭不中用了,可腦袋裡記的還是不差分毫,那些獄卒沒事便來求我幫他們看看賭運,我便騙他們給我送些吃的續命,不然也不會捱到現在這把年紀了。”
那老婆婆說着,從身邊摸出個面饃丟了過去,凝香伸手接在掌中,見是香噴噴的肉夾饃,頓時直咽口水,她辛苦勞作餓了一個天,真想一口就吞下去,可又怕其中有詐,一時未敢輕舉妄動。
老婆婆看穿了凝香的心思,提醒道:“放心吃吧!這絕對是沒毒的,不信我吃一口給你看。”說着自己拿出來一個咬了一口。
凝香見老婆婆神色坦然,決計不像是惡人,暗笑自己太過多心了,於是這才放心地吃了起來。這肉夾饃放久了又冷又硬,口感並不好,可總比那有毒的饞羹冷炙強上百倍。老婆婆怕她噎到,又扔過去一個水葫蘆給她。
凝香說了聲謝謝,後啃了幾口面饃,又喝了幾口水順順,這才感覺身上總算有了氣力,真心感激道:“多謝婆婆的救命之恩,若不是遇見了您,我不被這班惡人毒死,怕撐不了幾天也餓死了。”
老婆婆擺手笑道:“好孩子,不必客氣,你我能在此處相遇,這都是緣法使然。別急,慢慢吃,面饃我這有的是,有我這個鄰居,保證你今後餓不死的。”
兩個肉夾饃下肚,可算是吃飽了,凝香用手背抹了下嘴巴,朝老婆婆笑道:“瞧我,都吃飽了,還沒請教婆婆的尊姓大名呢!我先介紹一下自己吧,我姓穆,名叫玲瓏,閨名凝香,是新晉入宮的答應。”
那老婆婆輕輕咳了兩聲,喘息着說道:“恩,情形和我之前掐算的一般無二,既然你都實話實話了,我也告訴你我的情況吧,老身姓宮,本是天夏皇帝那朝宮裡的一名侍女,只因侍奉的主子獲罪而受到牽連,這才被收監入獄到此來的,沒想到這一呆就是這麼多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