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酒坊的時候,天色已經泛白,兩人馬不停蹄地往錦州趕去。回程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是時間比較急,二是氣氛實在尷尬。幸好霍卿稍微適應了馬背的顛簸,一路上更快的奔馳速度纔沒有讓她跌下馬背。
進城的時候天色還早,城門剛打開沒多久,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霍卿遠遠就看見王順駕着馬車在城門外東張西望,示意葉寞勒馬停下。葉寞跳下馬,伸出雙臂將霍卿扶下馬。霍卿正欲退開之時,葉寞緊了緊扶着她的兩隻手,看着那張有些憤然的笑臉,低聲說道:“卿卿,生辰快樂!我走了,你自己小心。”說完即刻上了馬,飛奔而去。
王順駕着馬車來到霍卿面前,急忙拿出小馬凳伺候霍卿上了馬,拉下簾子往城內趕。他剛纔與馬上的葉公子碰了面,看着對方神清氣爽的俊容,還以爲他們的事情進展的很順利,可現在看大小姐無精打采的樣子又擔心起來,生怕小姐有什麼閃失,畢竟這件事情一旦泄露,那他的性命可也不保了。
從側門進了府,一路上一個丫頭小廝都沒有,轉過二門進了自己的院落,剛打開廂房的門,寶笙急忙迎了上來。她的臉色發白樣子很憔悴,顯然是一晚上都沒睡好覺,看見小姐回來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霍卿風塵僕僕,看到淨房的浴桶盛滿了熱水,立刻脫下衣裳泡了進去。躺在浴桶裡,仰頭閉上眼睛,腦子裡浮現的就是那張臉,那張討厭的臉,還有那……
“小姐!”寶笙一邊把打溼了的香胰子塗抹上浴桶裡白嫩的肌膚,一邊開口說道:“奴婢想了一晚上,奴婢這輩子只有小姐一個主子,小姐……您不能不要奴婢。”說着便哽咽起來。
霍卿拍拍肩膀上的手,“寶笙,我們情同姐妹,我這麼說也是爲了保護你。你性子開朗單純,或許在後廚那種簡單的地方你反而能開心。等再過幾年,我會請娘幫你好好相看,到時候找一個忠厚老實又對你好的人,就放你出去成婚生子,不好嗎?”
“小姐,奴婢不想出府,更不想嫁人。若是小姐不要我,我就一頭撞死在您面前。”
“這麼說,你是想明白了?”霍卿其實也捨不得寶笙,這麼多年的陪伴,感情都是真的。
“奴婢想明白了”。寶笙抹着眼淚道。
霍卿梳洗完,沒有立刻休息,而是重新調整配方。釀出來的酒其實已經差不多了,光靠她寫的配方能做的那麼好實屬不易,但有些藥材的混合比例她還要再稍微斟酌一下。等思量完的時候,丫頭喚她用早膳,霍卿講書信遞給寶笙就出了門。
膳堂裡霍休宜、林清婉、薛凝夕和霍蘭依都已經入座,霍卿行了簡單的禮便坐下用膳,一晚上的提心吊膽和奔波勞碌,她還真有些餓了。
看着女兒略顯憔悴的臉蛋,林清婉滿眼心疼:“卿兒,以後早些就寢,書每天都讀不完,你這樣娘很心疼。寶笙,你要照顧好小姐。”
“是,夫人!奴婢一定會好好盯着小姐的飲食起居的。”寶笙垂眉低聲應道。
“大嫂,我看卿兒是因爲太寂寞才如此!你可真要想想辦法纔是。”薛氏冷不丁地說道。
“弟妹,你準備什麼時候動身回京?二弟多年征戰是一身的傷,你不在誰來照顧他?爹已年邁,你若不在誰來照顧他?”霍休宜說得強硬。
他覺得薛氏雖然出身不低,但不識大體。京城霍府現在就是她們二房在當家,上上下下百餘口人,每天大小家務事多不勝數,父親年邁,她一個當家人貿然離京算怎麼回事兒,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霍府內部出問題了。名門大家的兒女婚事都是相互牽扯的複雜關係,哪是她想得那麼簡單。再說,選皇子妃的事情聽着是受人唆使,但未必不是她的本意。他不相信一個內閣學士府出來的小姐,從小生活於內宅,戶部侍郎夫人那點小伎倆她會意識不到。
“大哥,我想再呆一陣子,剛跟大嫂團聚也沒多久,也一直掛念卿兒,所以……”
“前些天休武來信了,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們明天就回京。”霍休宜說道。
“好,明天我們就回去。”薛氏這次倒是答應得很爽快。
一家子用完膳,霍卿困得眼皮都快要睜不開,加上昨天晚上那幾口酒的酒勁還在翻騰,她只好單手託着額頭,強忍着等長輩先離席再去休息。
“妹妹,看你精神不好,我看你還是先回房休息吧,晚些時候姐姐去找你說話。”
霍卿緩緩起身告退,進了房間上了牀塌,連衣裳都沒有換就睡了過去。寶笙小心地脫下小姐腳上的鞋子,蓋好被子,就坐在一旁託着腮看着小姐,漸漸地也閉上眼睛睡着了。小姐這次回來感覺有些不對勁,說不上哪裡出了問題,但就是覺得她家小姐平常恬靜的臉上有了一抹情緒,平時無波的眼睛裡有了一絲生機。她想問小姐這次有沒有發生什麼事,但是不敢問,她自己只要好好保護好小姐,爲她分憂就好。
霍卿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未時,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迎進了霍蘭依。
“妹妹,明天一早姐姐就走了,此次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見面。”霍蘭依捏着錦帕擦眼淚。
“看來姐姐的及笄禮我是去不了了,提前送你禮物,你可別嗔怪我。不過若是姐姐嫁人,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回京祝福的。”從寶笙手裡拿過一個精緻的木匣子,打開,裡面放的是一支碧綠的翡翠頭釵,“妹妹祝姐姐你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好啊,竟然打趣起我來了……”霍蘭依低頭臉色發紅,心裡卻想着那道挺拔的身影,瞬間連耳根子也充了血。父親有意將她許配給他,她滿懷期待着。這次跟母親來錦州也是不捨母親長途跋涉之苦,可這麼久不見確實思念,幾次勸母親回京都被漠視,今天大伯父能將母親勸回京城,她內心其實是很雀躍的。
“呵!看姐姐臉這麼紅,是不是有心儀的對象了?”霍卿笑着打趣。見霍蘭依坐立不安的樣子,眼睛一亮,“這是……?原來要回京你纔是最高興的。”
霍蘭依母女第二天一早,乘着簡易的馬車上了路,馬車很普通,若是太扎眼反而讓外人瞧熱鬧,靜悄悄回京是最好的。
霍府書房
“爹,您有事嗎?”霍休宜難得對她神情嚴肅,還不允許母親旁聽。
霍休宜示意王猛退下去,片刻后王猛領着一箇中年男子進門。此人長相不起眼,身材瘦削,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采,眉宇間很是堅毅。進門拜見了霍休宜父女後就立在王猛的身後一語不發,彷彿周圍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卿兒,這個交給你”。說話間,遞出去一塊普通的玉佩,這塊玉並不是閨閣女子喜歡的上好玉石,而是一塊很普通的玉石,燈光之下看去一片渾濁。只是玉石的兩面皆刻着“霍”字,字體蒼勁,這是霍休宜的字。
“爹?這是?”霍卿把玩着手裡的玉石。
“卿兒,這是爹給你的十三歲生辰禮,一支十二人的暗衛。這是暗衛的首領無痕,你的祖父很賞識他,以後他會在暗處保護你。”
“爹,我一個閨閣女兒家,每天呆在屋子裡除了看書就沒有別的消遣,從不惹是生非,既沒有仇家又沒有世俗之事纏繞,何需暗衛。他們跟着我也是無所事事,白白浪費一身的好武藝。”霍卿覺得父親太杞人憂天了。
“這是我和你祖父共同的決定,這支暗衛我已經訓練了六年,他們都是個中好手。放心吧,他們是輪流保護你,沒有任務的時候都是隱藏在人羣中,是最普通的百姓,不會給你造成任何困擾。”霍休宜繼續說道:“這塊玉佩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能號令暗衛的信物,切莫丟失。”說完起身將玉佩掛在霍卿的脖頸上。
“爹,我想知道原因。”霍卿擡頭看向父親,目光灼灼。
霍休宜沉默片刻,道:“卿兒,不瞞你說,爹在官場多年或多或少都結了些仇人。辭官離開權利這麼多年,如果對方有意,爹恐怕不是對手。明年你二叔就要任兩江巡撫,一旦他離開錦州,我們更是沒有了依仗,萬一發生什麼事情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所以,卿兒,爹這是爲你好,想要保護你。”
一旁站着的無痕上前向霍卿行禮:“主子,我們必定鞠躬盡瘁、萬死不辭。”
霍卿無奈只得答應。
這時候,管家在外面敲門說有急事。霍卿看了無痕一眼,轉瞬間無痕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霍休宜這才示意王猛去應門。管家步履不穩地跑進來,道:“老爺,不好了……夫人讓您趕緊去前廳……”。
“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霍休宜淡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