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卿再次睜開眼,跳進眼簾的是自己臥室裡素色的帳簾,聞着屋子裡熟悉的薰香,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隨即感覺自己被扯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緊得她快喘不過氣,耳邊傳來林清婉哽咽的聲音:“我的卿兒,我的卿兒,老天保佑啊……這輩子娘都要感謝上蒼,佛香供奉。”
霍卿輕拍母親瘦成排骨的背脊:“娘,我沒事了,真的。”
林清婉放開霍卿,轉過身時不時地抹眼淚。
“卿兒,都是爹不好,讓你遭這趟罪”。霍休宜眼眶紅紅,頭上平添了幾根白髮。“你都睡了三天了,起來吃點東西,接下來好好休息。”
“爹,隔離區那邊怎麼安排的?”霍卿問道
“藥方都有了,症狀輕的都可以痊癒回家,症狀重的在慢慢恢復,所以隔離區還沒有拆除,不過守衛什麼的基本都撤了,陳掌櫃每天去問診就可以了。”
霍休宜夫婦呆了好一會兒纔出門,霍卿卻坐不住了,起身到了顧清秋的住所:“師傅,那天是誰送我回來的?”經過這段時間的同甘共苦,霍卿與師傅之間已經情如良友。
顧清秋瞪了霍卿一眼,咬牙切齒地說道:“小丫頭,你這纔多大,怎麼就給自己找好人了?說吧,對方是誰?”
“哎呀!師傅你說什麼呢?我可還是孩子,那位是我的救命恩人。”
“可我怎麼看着你倆不太對勁啊,你暈倒那天,他可是倉皇失措啊,儘管蒙着面巾但我就是看出來了,你別糊弄師傅。”
“真的呀,我發誓!”霍卿舉起手就要發誓。
顧清秋連忙拉下她的手:“發什麼誓啊,師傅相信你!想想也對,你一個霍家長女,身份地位尊貴,早晚要回京城,他一個普通士兵是配不上你的。那天剛好嚴家少爺過來,我讓他家的馬伕帶着你和寶笙回來的。”
休息的將近一個月時間裡,林清婉幾乎每天目不轉睛地盯着霍卿,不管是膳食還是衣裳穿戴,甚至讀書寫字。霍卿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娘,我真的沒事了。”
“娘想讓你跟娘一起去玄妙觀還願,再說這次長生道長也幫了忙,我們應該要登門道謝。”林清婉在霍卿被隔離的時候,爲了誠心求福,從山下三跪九叩一路到道觀門口,額頭上都磕出了血,膝蓋傷得好幾天不能下地。霍卿想了想,應聲。
這次上山還願,霍卿特意拉上了師傅顧清秋。顧清秋從進了霍府到現在,除非必要基本沒有出過霍府的大門,霍卿雖然不知道她的師傅這張面具背後到底有什麼苦衷,但她希望師傅能在有生之年能放下痛苦,做個快樂的人。
經歷了一場瘟疫的恐慌,玄妙觀依舊香客絡繹不絕,三個人跪磕還願後,林清婉帶着霍卿向長生道長道謝。長生道長捋着鬍鬚看向霍卿:“霍施主別來無恙?”
“多謝道長關心,我已經無礙。”霍卿客氣地回話。她對長生道長的面相論雖然無感,但卻非常尊重他。這次疫病無望之際,多虧了道長親自下山,給大家帶來了很多希望,也給了她希望和莫大的鼓勵。
“霍施主,早晚有一天……還請珍重!”
顧清秋見林清婉帶着霍卿忙着於道長說話,便藉機說想看看蒼山的景緻,步出了道觀大門。眼前景色確實上乘,倒是真的有幾分沉醉,不知不覺沿着山路慢慢欣賞起來。突然,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了自己的視線,心裡一陣狂跳,看着模糊的身影越來越近,她驚喊道:“吳爲,你站住……給我站住……”
對方一驚,轉身就跑。顧清秋提起一口氣飛身往前追趕:“站住……”。雙方你追我趕,不知不覺到來到一片空樹林。顧清秋看着近在咫尺的身影,正要加快速度攔截,突然側方飛過來一支暗器。她躲閃之時,前方一直追逐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見。顧清秋狠咬着嘴脣,往前追了兩步,四處張望卻毫無蹤跡,不甘心地返身折回。
“師傅,師傅……”,霍卿對着又一次失神的顧清秋叫道。自從玄妙觀還願回來,師傅每天都會這樣發呆,霍卿每天起得早,有時候甚至能看到師傅一襲夜行衣從外面悄悄回府,然後便將自己關在廂房不出門。
“卿兒,師傅已經教了你三年時間,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你已略有所成,輕功也進步了很多……師傅也沒什麼可教你的了,留下這本書給你,你定要收好。切記,不可贈於他人!”。
“師傅,你這是要?”霍卿心裡隱約覺得不妙。
“卿兒,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已向太傅請辭,等到他的回信,師傅就要離開了。師傅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完成。”顧清秋難得臉上起了戾氣,“師傅孤身一人活在這個世上,就是爲了完成這件事情,不然死不瞑目。卿兒,你能理解嗎?”
“師傅,你不是孤身一人,你還有卿兒。既然是你必須要做的事情,你就去做,即使祖父不同意也沒關係,只要你記得是我的師傅”。霍卿安慰道。
顧清秋吸了吸鼻子,握住了霍卿的小手,道:“卿兒,師傅識人不清纔會如此悽苦!你以後一定要找一個對你好的人,不用甜言蜜語,沒有虛與委蛇,只有一顆真心陪伴你一生。”她顧清秋被騙一時卻害得自己家破人亡,這輩子如果不報仇,即使死了她也沒臉葬在顧家的墓園,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蒼山竹屋內。
“那個女人太難纏了,每晚都在山上徘徊。”葉退之慢慢地擦拭着手中的利劍。
“這是主子您的私事,屬下不便多說,不過對方既然已經找上門來,我們總得想辦法。”
“我仔細想過了,長此以往不是辦法,這兩天我就找機會下山。”
影猛地擡起頭,看了葉退之一眼又低下頭:“主子您是打算自己離開?”
葉退之沒有立刻回話,擦拭完手中的劍,將其收入刀鞘,道:“只能如此了,寞兒和你的後路我已經計劃好了,聽我的命令即可。”影領命退下。
目前的局面已經偏離了葉退之的預計。自從上次受傷被救了回來,在密室休養了一年多的時間才得以恢復,這幾年與世隔絕,那些往事彷彿已經離他很遠。沒想到顧清秋突然冒了出來,以前的事也非他所願,爲完成任務只能出此下策。現在人家找上門來,他再三考慮只有先行離開,不然依照對方不罷休的找法早晚有一天會被發現,到時候連累師傅等一衆人不說,暴露了寞兒的蹤跡他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幾天後,霍太傅的書信被送到了霍休宜的手中,信中只吩咐霍休宜兩件事:第一、給霍卿組一支暗衛。當今皇上子嗣不多,皇子共有三位,大皇子上官翰,二皇子傲,三皇子上官澤均不是皇后所出,因此現如今皇上登基不久後宮就不算太平,三位皇子的外祖家又是實力相當,如若有一天卿兒無辜被捲入其中,保住性命至關重要。這件事霍休宜幾年前就藉着種藥招工的名義在慢慢籌劃了,現在已經小有氣候。太傅提到的第二件事情是顧清秋的去留由她自行決定,不得強求。所謂天下無不散之宴席,照做便是。
就在霍休宜找顧清秋書房談過話後的轉天,顧清秋揹着隨身的包袱來辭行。拜別了霍休宜夫婦,細細與霍卿話別後,毫不猶豫地走出了霍府的大門,往蒼山飛奔而去。
“吳爲,你個畜生,有本事你就給我出來。”顧清秋劍柄指着竹屋的門喝道。
過了好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屋裡走出來的葉退之雙手空空,面無表情的看着顧清秋,道:“清秋,之前的事情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你找到這兒來無非是要報仇,這兒是道門清靜之地,我們找個能說話的地方再慢慢說,好嗎?”
“呵!迫不得已?”顧清秋看着眼前這張俊容,一股恨意涌上心頭。以前被騙的時候看到這張臉就覺得心亂如麻,現在看到就想吐,“你爲了盜我顧門的秘籍可謂費煞心機,假意接近我欺騙我的感情,然後血洗顧門,最後將我顧門燒的片甲不留,簡直畜生行爲。我帶着這張被燒燬的臉,上天入地也要找到你,跟你同歸於盡。”說完,直接揭下臉上的軟皮面具,面具下的半張臉上佈滿了燒燬後的傷疤,凹凸不平,與另外半張完好的臉對比,更顯猙獰。
“清秋,秘籍之事我也是聽命行事。如若不然,那家破人亡的就是我啊。不過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欺騙,這一點你一定要相信我。”葉退之冷靜地訴說。
“哼!真是笑話!蒼山道觀的假道士,還談什麼真感情,真是有辱道門的清靜。”顧清秋拔出劍,“廢話少說,今天我要爲我顧門上下一百二十八條性命討個公道,這輩子不殺你我誓不爲人。”說完就飛身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