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依言拿了黃石走到院中對空彈出，那黃石在空中綻出一團明黃色煙霧，碧空之下竟也十分耀眼。
約莫一炷香時間，只聽一陣馬蹄聲響，院外出現數個黑衣騎士，人人黑巾蒙面，齊齊下了馬，動作整齊有序，應是訓練有素。這幾人似對寧兒視而不見，徑自迅速下馬奔進屋內。寧兒咬了脣兒，站在院裡不再進屋。
爲首的黑衣人一見燕起，當先跪下垂首道：“屬下等來遲，令主上受傷實是該死！”
“起來吧青鋒，不怪你們。”燕起擺手，這輕微的擺手動作竟叫他額上出了一層細密汗珠。
青鋒見狀忙從懷中摸出一個白瓷小瓶交於燕起，道：“這是慧姑娘新煉製療傷靈藥，還請主上服下！”
燕起接了那小瓶兒，倒出幾粒硃紅丸藥放入口中，那藥不似一般藥丸苦口難以下嚥，入口卻是清香宜人，微笑道：“小慧還是這般玲瓏心思。”話鋒一轉，繼而問道：“你們一路行來，可有什麼新的消息？”
“煌國朝廷似是已知曉主上欲向西北而行，已派出不少人馬沿途追擊，如今您受傷恁重，屬下請主上即刻由我等護送回國！”青鋒垂首答道。
燕起聞言沉吟，半晌之後道：“既然如此，我便取道南行，過嵐蒼江再行回國便是。”
青鋒急道：“主上切切不可！由此地繞道南行歸國，不但路途遙遠，更有那莫家女子……”
“青鋒，你什麼時候這麼多話了？”冷厲眸子掃去，青鋒頓時住了嘴，燕起續道：“你帶領其他人扮成普通商旅先行歸國。我知你們對我忠心，白羽他們已死，我再損失不起你們。待我歸國之後……”
瞥眼望見房門口露出的一角紅色衣裙，燕起陡然凝住了聲音，青鋒幾人順着他的眼光看去，見寧兒揉搓着衣角。咬了咬脣，她擡頭道：“那張大娘……”小手指了指方纔已被挪到外間猶自昏死的張大娘。
“青鋒。”燕起看向跪在地上的屬下。
“請主上先行，屬下自會處理。”青鋒抱拳低首。
“你聽見了？”燕起問她。
“嗯。”她點頭。
“那好，我們現下便離開吧。”燕起下得牀來，披穿起外衣。精壯的上身雖纏着白色繃帶，卻絲毫無損他懾人的氣息，反而多了一分剽悍之意。
寧兒退後一步，道：“你的傷不礙事了？”明眸裡漾着關心，語氣卻竭力裝出滿不在乎。
燕起卻不點破，“不妨事。”說話間已走到院中，背上傷口雖然依舊極痛，但方纔服下的藥確實使他迅速恢復了數分力氣。
寧兒幾步搶了上來，伸手欲去扶他，堪堪觸到他的衣袖，卻似想起什麼，一雙手便猛地停住。
燕起立在那裡，側頭低首望着身畔這雙纖細瑩白，圓潤如玉的手，淺色眸子斂了下來，掩了期冀與等待。
寧兒微微勾起脣，似想給他一個淺淺笑容，一雙柔荑卻終是頹然鬆了開來。
“你到底，是什麼人？”她清淺的嗓音裡有不難察覺的顫抖。
“如你所見，我不過是個……刺客頭子。”他硬聲答道，“走罷。”
垂在身畔的大手緊緊攥了起來，轉頭再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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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城。正月十三。
明州城是煌國中部富庶大城，雖距夏國邊境尚遠，但卻是煌夏兩國商賈來往最多的地界。兩國時有小規模征戰，然明州畢竟不如青州臨近夏國，雖偶有兵事，卻也無損明州繁華。
十年之前，猶是藩王的雷家起兵之時，前朝禧帝借兵於夏國，雷家家將莫昊遠領四萬精兵於邊城大敗夏軍，城破後屠戮夏國邊城青州城民三十萬，以懾夏人。自此，青州及附屬二州——貢州、嶽州鹹歸於煌國，莫昊遠一戰揚名。
自此之後，原是夏國繁華商都的青州便一蹶不振，反是明州城逐漸成爲商賈往來之地。除卻煌、夏兩國商人，來自南方雙溪國、以及西南苗疆、甚至蒼茫山極北苦寒之地遊牧部族的貨商販夫也甚是不少。
一輛方纔入城的小小馬車在城內大道旁的一處普通客棧前停下，跑堂小二忙迎了來向客人打了招呼，立在馬車一旁。那駕車之人甚是高大，將車停得穩了，掀開布簾，將臂膀伸了過去，對車中人道：“我們在此城歇息一晚再走。”
車中人低低“嗯”了一聲，小二極目探頭，本以爲車中是什麼神秘人物，卻不料出來的是個披着寬大風麾的嬌小女子。
聽她方纔應聲甚是嬌軟，料想年紀應是不大。然而那大大的風帽掩去她容貌顏色，小二忙領了兩位客人進了廳堂。
手中繮繩，將馬車栓了，便殷勤領了兩位客人進了廳堂。
這兩人正是莫寧兒與燕起。
兩人自那日離開張大娘家，便改道南行，幾日裡燕起因服用青鋒帶來的傷藥，傷勢恢復得甚是迅速，到得明州城時已經與平日無益。
眼見天色陰沉又欲降雪，燕起便帶了她在城中歇息，只道明日一早再行出發向南。自從山中之事畢後，寧兒與燕起相處倒也自然了些，因着兩人之間只要不觸動某些事情，便兩兩相安。
小二領了兩人進了廂房，欠身問道：“客官您是要在小店住上幾日？”
燕起將包袱在桌上放了，答道：“明早便走，怎麼？”
那小二甚是熱心，一面爲茶壺裡添了熱水，一面笑道：“再過兩日便是上元佳節，客官您是外鄉人，定是不知咱們明州城到時得有多熱鬧！到時舞龍舞獅不說，城內家家戶戶和街市上各店家掛起彩燈，別提多好看啦！您方纔進得城來也應看到了，這幾日各地商人都匯在街市上，平日裡買不到的稀奇玩意兒，這幾日您只要上街逛逛，怕是都能見着！”
那小二兀自手舞足蹈說得興高采烈，燕起截斷了他話頭，道：“相煩小二哥去整治些酒菜送上來罷。”
“噯！是是！”小二疊聲應了，忙出得房去了。
燕起打發走了小二，轉頭去看寧兒，見她堪堪摘下風帽，小臉上卻是一派嚮往豔羨之色，張口問道：“你想去？”
“嗯！”她咬着紅脣，晶亮眸子盯着他。
燕起見她一副心急模樣，不禁失笑，正欲答話，卻聽門上“啪啪”兩聲叩響，燕起心中疑惑，那小二怎生回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