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戰事進行了一天,雙方似沒有分出勝負,但陳阿四可以看出周圍突厥人的臉色都似乎不太好。陳阿四心底有數,趙軍前鋒突厥人都無法獲勝,更不用說隨後而來的大軍了。
乘着晚飯的時候,陳阿四當下對進來給自己送飯的突厥人道:“我要見你們鬱射設大人!”
這名突厥人聽不懂他的話,出了帳後不久,那名粟特人來了看見陳阿四道:“你有什麼事情?”
陳阿四眼珠子一動,心想這人似乎在阿史那摸末那,似乎也很得信任和重用。當下陳阿四開口道:“我要見你們鬱射設大人,這位先生,你應該是粟特人吧,爲何給突厥人效力呢?”
這粟特人哈哈一笑道:“你這問題問很蠢,我們粟特人,本來就是依附強者而存在,突厥人是草原上最強大的民族,我們當然依附於他們了。”
陳阿四被這粟特人一頓諷刺,弄得有幾分想要打退堂鼓了,不過他仍是硬着頭皮道:“突厥人是草原上最強大的民族,我看很快就不是了吧。這位先生你是不是要爲自己後路考慮一下呢?”
粟特人眼珠一轉道:“後路,什麼後路?”
陳阿四聽了對方這麼說,當下呵呵地笑着道:“我雖不太明白,但也知道我們被俘到這裡後,一直沒有受到虐待和拷問,應該是有人在關照的緣故,以突厥人粗蠻的性格。自然是不會的,想必是先生你幫忙的吧。”
粟特人眼中閃過了一絲欣賞的神色,點點頭道:“你看得很透徹,是的,這是我安排的,這場戰爭是你們趙國與突厥之間的戰爭,與我粟特人無干。要知道我們粟特人是一貫十分愛好和平的。”
陳阿四聽了腦子轉了轉,他知道這個粟特人是想左右逢源,眼下突厥一副快要倒的樣子,給自己留個後路也沒什麼不對。但是他應該如何勸誘他呢?自己口才一貫不是十分了得。這時候也 不知該說什麼好。
但是粟特人笑着問:“你是不是想讓我,幫你說服鬱射設大人,投降趙國?”
陳阿四被對方道破心事,當下臉微微一紅。嘴上反問道:“難道不可以嗎?”
粟特人笑了笑道:“可以。那我的好處是什麼?”
陳阿四聽說粟特人都是草原上最好的商人。既然是商人就是講求利益。
陳阿四不知道如何給他許諾,他身爲夥長,是沒有資格代替大趙談判什麼的。但他也有個笨辦法。凡事自己無法回答的,就直接反問過去道:“那你要什麼好處?”
這粟特人顯然也並非輕易可以騙的人,他說道:“我看過你的令牌,你雖是趙軍軍官,但只是一個夥長,以你的身份,能夠許諾我什麼東西?”
陳阿四心底一涼,沒想到自己被對方看破了,但是他強自道:“笑話,你以爲我就不能許諾你什麼了嗎?”
這粟特人似被陳阿四唬住了,一愣道:“莫非你是趙國什麼高官的子弟不成?對了,你這一次立下大功,若是不死,返回趙國必然是會受到重用,趙國最重軍功,你提拔三級是最少,是了,若是加上勸降突厥一個部的功勞,這人的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陳阿四見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一步,但是這個粟特人都替自己補充了,心底暗暗慶幸。
這粟特人猶豫了一下道:“好吧,我可以幫你,不過至於你如何報答我,要看勸服鬱射設大人以後的事了,我可以安排你與鬱射設大人見一面,至於如何勸說,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陳阿四開始聽了還以爲有什麼辦法說服阿史那模末,但聽這粟特人這麼說,頓時怒道:“我還以爲是好什麼好主意了,若是鬱射設大人能勸服的了的,你自己爲什麼不去開口,難道我一個不懂突厥話的人,就可以說服他嗎?”
這粟特人笑着道:“我也只能幫你這麼多了,至於能不能成功要看自己的運氣,我可以好心給你提醒一下,鬱射設大人今日因爲戰況十分憂心,你們趙軍戰鬥力令他十分震驚,還有他與頡利可汗十分不和,當初爭奪可汗之位,就是敗在他的手中,所以對於頡利心底不服,但是他與突利可汗也不和睦,因此對於支持突利可汗的趙國,也沒有好感,我能幫到你的就這麼多了。”
陳阿四聽了粟特人這麼說,自言自語道:“這個阿史那模末,既不喜歡頡利可汗,也不喜歡突利可汗。那麼我該如何勸說他呢?”
陳阿四頓時犯了苦惱,在帳內來回踱步,想着如何勸說,但是走了十幾個圈子,也是沒有找出答案來。
這時候一旁的粟特人幾次欲言又止,想要提醒陳阿四,但他實在沒有辦法點撥的,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了怒道:“你這人怎麼就這麼笨呢?阿史那模末既不喜歡頡利,也不喜歡突利,就是不願意在這二人任何一個人之下,他其實是要自己當可汗。”
“哦!”陳阿四頓時恍然大悟當下道:“真是多謝你了,若是我說服了阿史那模末,一定報答你。”
一旁的粟特人當下臉上無比痛苦道:“你這個人實在太蠢了,還希望你怎麼報答我,好吧,既然這樣了,我再教你,你可以冒充趙國使者……”
當晚自充爲趙國使者的陳阿四進入了阿史那模末的大帳。
陳阿四看見地上放着好幾壺空酒,顯然阿史那模末此刻心情不佳。阿史那模末見了陳阿四卻出人意料的沒有擺臉色,指了一張狼皮矮几,讓陳阿四坐下並和顏悅色地道:“我也會一點漢語,但是講的不好。你就直接與我說吧。”
陳阿四當下連說帶比劃,與阿史那模末說了一番,趙國皇帝願意冊封阿史那模末爲草原上的突厥可汗,取代頡利的事。阿史那模末有些不信,但是陳阿四卻拿出一封用突厥文文寫的文書作證。
當然這個文書自是陳阿四找那粟特人寫的。
阿史那模末見這文書,反覆看了幾遍,心底一陣驚喜。這突厥文寫得是一點不錯,下面的落款,也是李重九三個字無疑。而這名漢軍將領顯然不懂突厥文字,不可能拿一封寫着突厥文的文書來騙自己。至於突利與自己勢同水火。更不可能拿立自己爲突厥可汗的書信,來勸降自己。
陳阿四見阿史那模末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樣子,不由心底忐忑,他不知這位突厥王子是否看破了自己僞造的書信。
但見阿史那模末終於開口問道:“貴國陛下既有意冊封我爲突厥可汗。那又爲何派兵先來攻打我?”
陳阿四聽了心底一緊。額上滲出了汗。他知道這一番話若是回答不好,就是全功盡棄。但是他碰到自己不能回答的問題時,繼續千篇一律地反問道:“對啊大人你以爲爲何陛下。會在勸降的時候,派人來攻打你呢?”
陳阿四這麼問是有危險的,若是這突厥人一怒,很可能一刀殺了自己。
但見阿史那模末卻沒有生氣,反而沉思了一陣,當下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好吧,趙國陛下也太費周折了,這樣我用突厥語寫信一封,你替我轉交給對面的將軍,告訴他我願意投降,並放下武器,但是不準傷害我的族人。”
說到這裡阿史那模末,停頓了下道:“若是對面的將軍,答允我爲突厥可汗的條件,我願意與你結成兄弟。”
陳阿四聽了嚇了一跳,心道好啊,突厥的阿史那一族的王子,竟要與我結成兄弟,我不是在做夢吧。
見阿史那模末肯定地點點頭,陳阿四道:“請鬱射設放心,我這就替你去辦!”
阿史那模末聽了沉聲道:“既然如此,就拜託了。”
陳阿四當下揣着阿史那模末的回信走出大帳,粟特人焦急地等候在外,見到自己時,陳阿四對他笑了笑,表示自己已是成功。這粟特人當下鬆了一口氣。陳阿四心底明白,這粟特人恐怕是早就想投降趙軍了,所以不是自己利用了他,而是他反過來利用了自己纔是。
不過被利用了就被利用了,陳阿四想了下自己在中間沒有什麼損失,若是勸降成功自己還拿到大功。當下陳阿四騎了一匹馬,被十幾名突厥騎兵護送出營地,當他離開突厥大營時,竟不敢相信自己得以生還。
路上遇到趙軍伏路軍,陳阿四報出自己身份後,被帶入薛萬徹的大帳。
“某踏白軍第三火火長陳阿四,參見薛將軍!”
薛萬徹知道陳阿四這人,見對方安然無恙地返回,微微詫異道:“本將還以爲你陣亡了,沒料到竟然能回來。”
陳阿四雙目淚涌,顯然是想到自己陣亡的袍澤,當下道:“啓稟將軍,某這一次能活着回來,是因爲當了突厥人的俘虜。”
薛萬徹聽了神色一厲,寒笑道:“好啊,原來你是這樣保住的性命!”
陳阿四點點頭,當下將自己被突厥俘虜之事,如數道出,還將阿史那模末願意投降的事,也如實說了。
薛萬徹顯然沒有想到,最後事情竟還有這樣峰迴路轉的一面,當下上前對着陳阿四的肩膀連錘了幾下道:“你這小子,真是走了什麼狗屎運,這樣的大功都給你立下了。”
聽薛萬徹對自己又罵又贊,陳阿四隻能呵呵地傻笑。
陰山小路。
風雪疾飛,李重九看着大軍正在山道上挺進。
二十餘萬大軍在大雪降臨下翻越陰山,這對於一般而言,是一個很難完成的軍事行動。
但對於大規模軍團移動而言,卻並非不可能辦到,另一個時空中,李靖也是率領精銳翻越了陰山山口,在冬季以萬餘騎兵奇襲頡利汗庭成功,完成了李唐滅東突厥的最關鍵一戰。
與李唐那時空相比較,那時候頡利的東突厥勢力更弱一些,當時李世民決定討伐頡利,是利用突厥內部突利等大將衆叛親離,突厥部落裡牛羊遭遇百年不遇大風雪大部分凍死,而漠北的薛延陀鐵勒諸部也是叛變突厥,倒向李唐情況下。
李靖在冬季完成了翻越陰山的壯舉,完成對頡利的致命一擊。
但眼下李重九討伐突厥,頡利突厥諸部,雖遭到削弱,但仍有十萬騎兵以上的戰鬥力,漠北諸部只是保持一箇中立的態度,而眼下風雪雖大,但卻沒有達到歷史上,幾乎滅絕突厥部內大部分牛羊戰馬的情況。
所以李重九若派精騎奔襲頡利,勝算不大,他必須率領全軍渡過陰山,這樣纔有把握一戰擊敗頡利。所以他必須翻越陰山。
歷史上迦太基名將漢尼拔,就率領了一支種族語言混雜的軍隊,在山地部落不斷的騷擾下,完成了在羅馬人眼中絕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冬季成功翻越阿爾卑斯山,進入意大利北部。
李靖,漢尼拔都能做到的事,李重九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李重九先對人馬,進行汰弱留強,將老弱步卒,以及給養不夠的五萬人馬,以及笨重的輜重,盡數留在了白道,戍衛後路。
自己則率領十五萬繼續深入陰山,在突利的策動下,不少陰山以北的黑突厥部,也是不斷充作嚮導,提供給養,甚至直接派士卒加入,成爲遠征軍的一部分。
雖說大雪封山,導致行軍十分緩慢,但經過十日的艱難跋涉,李重九付出士卒凍傷近兩萬的代價下,終於抵達鐵山以南百里之處。
而在這時,前方輕騎而來,手中舉着露布沿途告捷道:“捷報,突厥阿史那摸末部向我軍投降!”
“捷報,突厥阿史那摸末部向我軍投降!”
聲音傳了一路,所經之處的趙軍士卒,都是一併將兵器高舉大喝萬勝來回應。
李重九從薛萬徹與英賀弗二人給自己的來信中,確認了這一捷報,突厥的阿史那摸末真的投降。阿史那摸末是突厥重要大將,據李重九所知突厥設一級的大將也就六七員而已,對方的投降,不僅斬斷了頡利的一隻臂膀,更動搖了突厥人的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