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夜幕降臨,街鼓分五波鳴響八百次後,長安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上早已是沒了行人,只有巡城武侯仍在大街上巡邏。眼下大唐剛剛經歷戰事,崩在朝廷身上的那根弦還未松下,一律處於臨戰狀態。
這時候若是有人犯了宵禁,就是直接被武侯當作細作當街打個半死,若不死,也難逃拷問。
所以大街上一片寂靜,坊門也是關閉的緊緊的,長安城內唯有坊內也多半是暗着。唯一燈火亮着地方,要數靠着皇城要鬧坊曲如崇仁坊,平康坊等,達官貴人在坊內仍是歌舞昇平,坊內的酒肆裡與胡姬喝酒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說起崇仁坊,平康坊,都是長安有名去處,崇仁坊內多是各州官吏在京城裡的留邸,邸務留後使辦公之處,所謂留邸就是唐中期進奏院的前身,通俗易懂的說來就是今天的駐京辦。崇仁坊內除了留邸外,還有無數旅舍,是外地人來長安若沒有去處,一般都選擇崇仁坊的旅舍下榻。
至於平康坊內,留邸旅舍雖是不少,但最有名的乃是當地的青樓楚館。到了夜裡,長安的妓女名流,京都俠少,萃集於此。
其中平康坊秦樓,也是大大有名,所謂秦樓用的是秦穆公女兒弄玉在樓上吹簫的典故,這蕭史弄玉之意,含着男女偷情相會之意。秦樓的姑娘各個擅於吹奏樂器,倒也是名副其實。
現在秦樓中某一重重隔起的雅間內,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二人對坐其中,簾子外是清倌人彈着琵琶。其悠揚婉轉的歌聲,聽得十分醉人。
不過李建成此刻卻沒有多少心情聽着歌聲,他停著不飲,似想着什麼臉上陰晴不定。
李元吉知李建成此刻心情不佳,當下寬慰道:“太子,眼下到了平康坊就是尋風流來了,朝堂上的事就放一放吧。”
李建成擡起頭看向李元吉道:“孤如何能寬心的了。你說今日秦王連續拜訪朝中幾位宰輔,用意何在?”
李元吉笑着道:“太子,眼下長安多是不利於秦王的傳聞,你說秦王現在還能如何呢?聽說他拜訪裴寂時。幾乎是痛哭流涕。哈哈,沒有料到昔日威風一時的二兄,今日竟也是弄到如此狼狽的境地。”
李建成身子前傾看向李元吉問道:“四弟,這流言一夜之間傳遍長安,我看肯定是有人動的手腳!”
李元吉見李建成如此問,當下神色不自然地道:“太子殿下,你還用猜。當然是李重九搞得手腳了,不過我看這謠言也絕對並非空穴來風。你看二兄現在到處求人,還不是裝作可憐,太子你可不能心軟,放過這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李建成冷笑道:“孤問的不是秦王。而是你,你真的沒有在暗中做手腳。然後將事推到趙國細作身上嗎?”
李元吉見李建成這麼問,心道何時自己兄長聽到了什麼風聲。李元吉當下道:“太子,你這是哪裡話。我這麼做,還不是爲了幫你鞏固東宮的儲位,對我自己有什麼好處。”
聽李元吉這麼說,李建成這才坐直了身子道:“好,你不否認,這麼說倒是真的了。看來這其中,也絕非趙國細作在其中挑事的緣故。四弟,你事情做太顯眼了,孤都聽說,你以爲父皇不會知道嗎?暫時放手,先停一停吧。”
“是,”李元吉不情願地答應了一聲接着又道,“太子殿下,這一次河陽兵敗,父皇雖讓屈突通頂罪,但實際上已對我們十分失望,你的儲君之位雖保住了,但我他卻是好幾日不見了。若不乘着這時候打壓秦王,讓他東山再起,再父皇面前重新得了寵信,那對你威脅可不小。”
李建成道:“你這什麼話,平心而論在河陽之戰前,孤認爲秦王是孤最大敵人,而眼下河陽之戰後,李重九卻是孤,也是我大唐最大敵人。孤倒是要勸你以往那一套趁早收起來,現在要顧全大局,不可再勾心鬥角,二弟要重掌軍權就由他吧。”
李元吉一副受教的模樣,但是心想若是太子不再針對秦王,以李建成用人時朝前,不用人朝後的脾氣,那麼他在李建成眼中地位就必然下降。李元吉知道自己生來就不爲李淵所喜,他今日的權勢地位,全是攀附李建成而得來,他怎能甘心再回到以往。
李元吉想了下道:“太子說得是,其實我看也並非一定要啓用秦王才能打戰?”
“這話怎麼說?”
李元吉道:“你看秦王驍勇善戰,是因爲天策府聚集了一幫人才,其中武有長孫無忌,侯君集,程知節,張亮,段志玄,文有房玄齡,杜如晦,薛收,于志寧等人,若是我們將這些人才納爲己用,那麼秦王不僅沒了爪牙,而且我們也收得一大批人才,到時候委任一名得力將領,還怕打不過趙人嗎?”
李建成聞言有所心動,但是道:“天策府的人對秦王都是忠心耿耿,若是驟然挖秦王的牆角,恐怕會惹怒了他啊。萬一他狗急跳牆,不肯與我干休如何?”
李元吉急道:“太子殿下,你若是再這麼讓下去,秦王必會繼續得寸進尺的,你還忘記了,上個月你派楊文幹出任雍州治中之事,但是李世民卻推舉他的舅舅高士廉出任雍州治中,我們派人去議論,吏部的官員說秦王是尚書令,當然要聽他的調遣,一定要讓高士廉出鎮雍州,這分明是不把太子殿下,不把東宮儲君你放在眼底啊。”
想到這件恨事,李建成霍然而起,將桌案的酒菜撒了一地,簾外的清倌人聽見簾內的動靜,當下嚇了一跳,以爲自己彈奏得不好,當下放下琵琶拜下。
李建成擺了擺手。示意清倌人繼續彈下去,自己對李元吉咬牙切齒的道:“吏部那些官員,如此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慶州那還缺一個都督,孤決定保舉楊文幹去慶州任事,他是跟隨孤的老臣了,絕不能薄待了。”
“慶州之地民風彪悍啊。恐怕不如雍州易處啊。”
李建成道:“正是慶州之地民風彪悍,孤纔有心讓楊文幹到慶州招收敢死彪悍之士,充實東宮護衛!若是楊文幹一人撐不住局面,孤再派爾朱煥、喬公山二人到慶州幫他就是了。”
李元吉點點頭道:“太子殿下謀慮周密。楊文幹去慶州。與段德超也有照應。”
提及段德超,李建成臉上浮出一抹笑意,延州總管段德操是李建成難得幾個在軍中的親信大將之一。段德操也很爭氣,在與樑師都的多次征戰中,都獲得勝利。
眼下突厥陷入內亂,突利在東面叛變獨立之勢已成。李淵也不需如以往那幫看突厥臉色行事,現在李淵又調劉蘭夏州都督府司馬。大有要先攻滅樑師都剷除邊患,與趙國騰兵再戰的打算。
“至於你說的天策府的人才,爲我等效力之事,孤覺得可以用之,可以拉攏的就拉攏。不能拉攏的,就找藉口將他們調出長安。”
李元吉見李建成終於下了決心,當下大喜立即拜下道:“太子殿下英明!”
李建成點點頭,但臉上卻沒有什麼喜色。
二人又喝了幾杯。李建成當下離開,他身爲太子若夜不歸東宮,總不是太好的。所以李建成當下連夜而去,李元吉則不在乎那麼多,當下繼續留在秦樓賞歌喝酒。
護軍宇文寶來到樓上對李元吉道:“殿下,叫末將來有什麼事?”
李元吉道:“你與楊文幹相熟嗎?”
宇文寶道:“平日有交往,但交情不深。不過末將兄長與他十分相厚。”
李元吉聽了道:“你兄長莫非是司農卿宇文穎嗎?”
“正是。”
李元吉點點頭道:“太子方纔派楊文幹去了慶州,孤不清楚太子此舉的用意,但萬一將來長安有變,慶州楊文幹,延州段德操都是太子的後路,也是我的後路,孤則派你去聯絡楊文幹,務必通過你兄長的關係結好於他,另外還有云州總管郭子和,我對此人有舊恩,他懂得該怎麼做。”
宇文寶當下道:“諾。”
李元吉拿起桌上酒杯遞給宇文寶道:“喝了這杯酒就連夜動身去雲州吧!”宇文寶當下謝過,接過酒杯一口喝乾。
宇文寶走後,李元吉雙目微眯,心底又謀劃了一陣,當下從席子上起身走出簾外,清倌人見李元吉走出當下一併拜倒道:“恭送官爺。”
李元吉微微一笑道:“不必恭送了,隨我回府吧!”
那清倌人擡起頭連忙道:“殿下,奴家賣藝不賣身。”
李元吉笑着道:“孤要得就是賣藝不賣身的!”
望日無極宮大朝,百官雲集於殿上。早朝上一連十幾道奏章上書,都是關於長安糧價飆升,百姓生活疾苦的事情。
李淵坐在殿上,皺着眉頭,下面百官的議論着實令他生厭。
當下李淵最終忍不住了道:“說來說去,無非是打擊囤糧糧商,開倉放糧,從各地掉糧之辦法,這些不過是老調重彈,你們若是沒有別的新意,就不要再議論了。”
見李淵如此疾言厲色,當下衆臣也不敢說話。自洛陽爲趙國所據後,長安糧價一日比一日更高,現在已經成了李唐上心中之痛了。以李唐的國力,就算這一次攻打河陽失利,但是也沒有觸動筋骨。可是長安的日益疲弊,這纔是傷及了大唐的根本。
當下一臣子道:“陛下,眼下我大唐的人口和財富都集中在關中,關中的人口和財富又多半集中於長安,這纔是導致糧價持續不降的原因。微臣認爲要解決此困惱,唯有遷都纔是。”
這名臣子此言一出,堂上也是議論紛紛。
李淵仍是愁眉不展道:“遷都之議也是沒有新意,若是要遷都遷到哪裡?我大唐雖廣,但又有何處能夠勝過長安的?”
這名臣子道:“陛下,不如考慮荊北豫西之地,以微臣愚見樊州、鄧州,都是不錯。”
李淵聽了沒說什麼,而是又問了幾個大臣意見,有的說可以,有的又是反對。李淵看向李世民問道:“秦王你怎麼看?”
李世民見李淵問自己,想到自己現在身處嫌疑之地不便發表任何議論,當下道:“兒臣沒有什麼看法。”
李建成卻道:“秦王殿下,遷都之事茲事體大,你身爲秦王,又爲當朝三公,堂堂尚書令,怎麼能說沒有看法呢?”
面對李建成這公然挑釁,李世民轉頭看向李建成目光之中綻出寒芒。(未完待續。(LWXS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