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盛京城裡變了天
臘月初。
正值寒冬。
盛京城裡下起了多年來從未曾有過鵝毛大雪。
喜樂街和安樂街上積壓了厚厚的雪,遠遠看去白茫茫一片。
車馬皆停。
路上的積雪無人打掃。
銀月賭坊外挑起了一個紅燈籠,在蒼茫的雪景裡格外醒目。但銀月賭坊的大門已關了好幾天了,聽人說起那位最漂亮的老闆娘回鄉探親了,不知歸期,指不定要等到抱上了大胖小子再回來,亦或是不會回來了。又有人言,老闆娘是染了風寒,犯了喘症,前兩日還在醫館裡見過她,她親口言說要到年節之後纔會打開銀月賭坊的門。
孰是孰非,不得而知。
總之,賭徒們沒處去了,硬是把喜樂街上另一家快要關門大吉的賭坊給盤活了。
話音剛落,蒙絡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裡。
蒙歌和金不換忙着堵門。
她的暖手爐懸在了一條枝椏上。
蒙歌垂眸。
在過往的十八年裡,從未想過有嫁做人婦的一日。
瓜子殼兒掉落。
想過季詢斷了腿,害了病,沒辦法來尋她麻煩了。也想過他戀上了某個花娘,從此郎情妾意,好不快活。
團團臉姑娘往銅鏡裡一看,當真是像一棵開花的樹。
葉驚闌又探聽到宮闈秘事——朝元宮外多了冤魂啼哭。
據傳,欽天監監正秦大人突遇怪事,攜着那個滿嘴怪話的女子和絡腮鬍子的壯漢“小露露”連夜逃離了盛京城。
花鈿顫巍巍地爲雲岫別上了一朵珠花。
這是析墨在花朝城時交給她的。
又傳出一事。
蒙絡則是抱着一小罐瓜子坐在高樹上嗑着。
今兒個是最熱鬧的日子——盛京最美的花要和一個不知名的女子成親!
大司徒和大司馬早早地到了,正在葉府裡候着,伸長了脖子想要瞧瞧是哪家的狐媚子勾了葉大人的魂兒。
這樣淺淺的一吻晃動了兩人的心神。
“你們先出去吧,我想歇息一會兒。”
黛粉沉吟片刻,沉聲問道:“小姐是想拋下我們姐妹二人?”
她啞着聲音答道:“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一連幾日,朝元宮中燈火長明,時時會傳出瓷瓶跌破、碗碟落地的聲響,宮人比以往更加上心,生怕觸了女帝的黴頭。
“花鈿,多了。”
說起來花鈿生長在雲輕營中,對打扮之事並不精通,平日裡搗鼓下胭脂已是極限。
且不說這些瑣碎事了。
與此同時,秦府裡稱得上是人去樓空。
女帝震怒。
毋庸置疑的是盛京城裡變了天。
黛粉抱胸站着。
黛粉倒是極爲冷靜,她上前一步,蹲在了雲岫的身前,執起她的手,吻在了她的手背上。
花鈿挑了一根金釵,比劃着放在哪兒更好。
詭異極了。
蒙絡的手一撈,暖手爐到了她的懷中,她跳下了高樹,在雪地裡踩出了一連串的腳印子。
她祈禱上天能給她這個虔誠的信徒一個交代。
上下牙齒一合。
季詢每到繡莊門前鬧騰一次,就會被寧瑟瑟花銀子僱來的打手以拳腳問候,幾次三番之後,這人還是沒有學得乖,越發會折騰人了。
“四象”猶豫着是否要拿木板將大門給封死。
雲岫雙手托腮端詳着銅鏡裡的自己。
傳聞,終歸是傳聞。無人能求證的傳聞。
物似人形。
季詢每日定時定點的撒潑,引得街坊鄰居按着時辰開門,搬出了家中的椅子,坐在繡莊外看戲。
在廂房裡。
到現在,她還沒參透其中奧秘。
雲岫反握住她的手,搖頭道:“我只望你們二人有更好的人生。”
兩人對視一眼,笑彎了腰。
“函胥山就免了吧。”雲岫偏過頭看定花鈿,“陵光是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
當他同雲岫提及這些不知真假的流言之時,雲岫但笑不語。
“世間沒有不散之筵席,終有一日,分道揚鑣。”
那是一場罕見的瓢潑大雨。
她的手裡攥着一面金牌。
“莫要多想。”
“掃不得,掃不得!”蒙絡滿足地嚥下了一顆瓜子仁,“你個瓜慫,不看看今兒是個什麼日子!”
季延先是在繡莊撂下狠話,要寧瑟瑟一命抵一命,後又上書請命徹查巫蠱一案。
她將金牌收入懷中,對着銅鏡嫣然一笑,問道:“花鈿,你可有想過今後的路如何走?”
寧瑟瑟正爲這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季詢發愁,這樣下去可不是一個事兒啊。繡莊裡的繡娘們靠手藝吃飯,如若被季詢的無理取鬧所影響,沒有客人敢進繡莊,斷了往來的銀錢,意味着要斷了口糧,活活餓死。
此消彼長,樂得另外一個店家在睡夢中就笑醒了數次。
金不換轉念一想,當真是掃不得,瞧瞧這腦子。萬萬不能把府中的喜氣掃走了。
林霏究竟去到何處,好似沒幾個人在意。
好大的口氣!
季延是在官場上摸爬滾打這麼些年,自然不會把一個黃毛丫頭的話放在心上。反倒是他那沉不住氣的三子——季詢,幾度爲這門前立的破規矩破口大罵,將寧瑟瑟家中的老老少少罵了個遍,卻只換得寧瑟瑟的窗扉一開一合,譏嘲一句“家中僅剩我一人。”
……
好在雲岫對妝容並無過多要求,僅是淡掃蛾眉,再以少許胭脂提了色,便已美得驚人。
若不是因了她眨眼的同時鏡子裡的那人也在眨眼,她定會覺着銅鏡裡的人是另一個姑娘。
“我去尋新郎官。”
她嘆口氣,拔下了一些裝點之物。
她用盡心力瞞下的事竟被季延這個老不死的捅了出來!
何故?
大太監尖着嗓子高聲道:“皇上駕到——”
一想到析墨,心臟仿若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緊了,只覺痛。
季延並沒有管自家兒子在外丟臉的事,許是對這個無法光宗耀祖,反倒給季家蒙羞的兒子失望透了,便任由季詢在外作孽。
“如若我不在這世上了呢?”
“我還要把你的姘頭變成我的身下客呢。”
大理寺卿府上的門檻快要被湊熱鬧的人踏破了!
黛粉淡然自若地說道:“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哪怕小姐身死,我亦能坦然告別這世間萬物,甘之如飴。”
金不換一把拍在了蒙歌的肩頭,“你近來總是心事重重的,在謀劃些什麼呢?”
花鈿連連“呸呸”幾聲。
而寧瑟瑟的繡莊終於敞開門做起了生意。僅有一個條件,姓季的與狗不得入莊。
葉驚闌爽快地接了聖旨,這本是他着手的事,多一道旨意更方便他的行動。
金不換一面忙着應付想要趁亂流進葉府的姑娘,一面衝蒙絡喊道:“今兒個的地,你來掃。”
盛京城裡的百姓也習慣了季詢的橫行霸道,不會把他做出的惡事算在他老子的頭上。
但她偏偏花了半月的功夫去習得怎樣給新娘子梳妝,硬是攬下了雲岫這一檔子活兒。
“我的生命中唯有你一人耳。”
雨停後,被抹了脖子的季詢身邊多了一個木雕娃娃,與前些日子裡出現過的娃娃有所不同,只在脖子上有一條細細的紅線。
他們倆的笑聲戛然而止。
黛粉驀然悟了,她應聲道:“函胥山上還有小姐的魂燈吧?如果真有那麼一日,我便殺上函胥山看看小姐的魂燈有無熄滅,你若在某一處安好,我就安心地領着雲輕營的姑娘們解甲歸田,讓她們過平凡人的生活。到那時,也許我們會佔山爲王,再把小姐拐上山做壓寨夫人。”
獨獨沒想過,季家三公子會死在某個雨夜裡。
這是一張陌生的臉。
大司空季延因病未到。
一枚珠釵掉落。
聽得蒙歌這一回答,金不換氣不打一處來,下一瞬,他的臉上堆滿了笑。
沾染了塵土的珠子不再明豔動人。
“謀劃如何把你的姘頭變成我的榻上賓。”
“小姐說的什麼話!”
這對季延來講,是一件好事。
然而,在明面上她是不能將內心的想法表現出來的,她能做的事只有穩住季延的心,而後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將此案交由葉驚闌處理。
花鈿的臉蛋兒紅如石榴。
雲岫打了個呵欠。
今晨確實起早了些,從穿衣開始到頭頂無數珠釵,她有些乏了。
黛粉和花鈿應着:“喏。”
待到她們將門帶上之後,雲岫伏在桌上,緩緩地合上雙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