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冬日暖陽。
盛京城的天異常的藍。
這幾日在路途上見慣了青灰色的天，再看着這一片晴朗，竟浮起不真實的感覺。
大街上叫賣聲四起。
天子腳下的熱鬧，不比任何地方少。
只是葉驚闌的府邸與最熱鬧的兩條街相隔甚遠，倒是討了個清靜。
“太陽曬屁股啦！”蒙絡這一嗓子嚎的，驚得窩在被子裡的金不換頂着一個雞窩式的頭髮就迷迷糊糊地出了房門。
“甚是懷念你沒在盛京城裡的這幾個月。”金不換忍不住抱怨道。
“四象”配合地點頭。
沒有蒙絡的日子裡，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無人管，無人煩。
雲岫不甚在意地答道：“行軍途中，一月兩月不洗澡是常事。”
無人的一角。
“敢這麼往自己臉上貼金的，你是第一人。”
“去了那裡，眼睛會瞎。”
“黃金萬兩。”
這是哪門子的標準？
執名沉默了。
好生牽強。
他吞一口唾沫，心上不安。難道這就是話本子上的“不愛”？
“大哥觀察入微，小弟佩服。”陵光拱拱手。
“昨兒個用晚膳時來了個不明身份的女子，如此放肆地戲弄主上，她竟沒有一丁點兒吃醋的跡象。以蒙歌常看的話本子上講的，這就是不愛的表現。”
監兵吞吞吐吐地把自己的餿主意講了出來：“要不……我們爲主上物色一個好姑娘。這武功高低無所謂，重要的是一心繫在主上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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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那些光膀子光腿子的人就屬於快樂過了火，眼睛被輸贏所矇蔽的那一類。
孟章一拍腦袋，想起了在揚城的那段時日，“那時候雲姑娘失憶了，主上待她甚好，但我沒感受到她待主上好。難不成……”
“女子是水做的，化了也是香氣襲人。男人是泥做的，還是那茅廁旁的臭泥做的，被水一泡，就會出一股味兒。”
“雲姑娘也想過幾手？”他硬着頭皮問，假作看不見站在雲岫身邊的葉驚闌。
哥哥怎麼能被狐媚子勾了魂呢……
毫無疑問，蒙絡還是被擋在了外邊。
回京之路上被蒙歌一說，現下葉驚闌一聽到“喜樂街”三字便想到了精壯的光膀子男人。
與她無關。
誰這麼煩人！
蒙歌一扭頭。
莫里“嘿嘿”地笑着。
蒙絡噘起嘴，直直地站在賭坊外。
葉驚闌緩緩踱步而來。
葉驚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誰先給她黃金萬兩，她便跟誰回家。
陵光琢磨一陣後，一臉嚴肅地問道：“你，我，或是他們二人，誰能擒住她？又有誰可以下手？”
平素比孟章的話還少的執名如小雞啄米般點頭，他的臉比孟章的臉更紅，他清了兩三次喉嚨後才啓口道：“人講究，入了冬還會洗澡，腳上沒味兒。要想當主母，必須得乾乾淨淨。”
“試試就試試。”他一把搶過。
蒙絡跺跺腳，不甘就此回去了。
她沮喪極了。
“你到前堂摸歌兒的臉吧，他向來是有賭運的。我這玉骰子可不及他那雙‘撈錢手’。”
蒙絡甫一回府，他們的清靜沒了。
這解釋……
昨日是他，今日是他，明日還是他，每天都是他！
金不換揮動着笤帚，在地上畫了個大字，算是揚了灰。
蒙歌不過腦子地答：“開盅啊，不然怎麼知道輸贏。”
葉驚闌朗聲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裡？”
“雲姑娘，你帶我進去吧，我要一刀結果了那狐媚子。”
“哪有酸味？”
比如，貼身保護。
一時間，血本無歸。
府中處處是藤蔓，少有高樹，院子裡的落葉很少，十分省事。
林霏輕飄飄地瞥一眼，眼波流轉中是勾人的媚。
賭坊立了規矩，不允許年紀未過十六的人進去。
蒙歌狠狠地“啐”了一口，高聲說道：“哪來的小丫頭片子，快點兒回去，別敗了哥哥的手氣。”
“這話說得，跟我有的選似的。”金不換嘴脣蠕動，嘀嘀咕咕。
少言寡語的孟章漲紅了臉，雙手因激動而緊緊攥起，他哆哆嗦嗦地說道：“瞧，雲姑娘如我所說吧，好養活，主上可以不用發愁了。”
“如此甚好。”
監兵一錘定音：“我們得好好勸勸主上。雖說忠言逆耳，但此等女子不好生防備可不行！”
“何解？”另外三人齊齊發問。
她的朱脣輕啓：“二八年華，說與你聽聽也無妨。”
“當真？”
葉驚闌想也沒想，直接答覆了她：“看來你忘了那來路不明的女子說的話了。”
“我嗅到了一股子酸味。”
葉驚闌思索後還是跟上了她。
“大人，帶我進去……”她扮起乖順的兔子來很是得心應手，“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衆人唏噓，卻又無比贊同。
脣紅齒白。
“你從何而知？”蒙歌不解。
蒙歌的喉頭一哽，賠了啊，賠了！
蒙絡纔不想管別人說的真話還是假話，林霏是生氣或是不生氣。
第三次齊聲附和：“有道理！”
她的肩上一沉。
回頭一看，竟是雲岫。
蒙歌開門見山道：“雲姑娘，你出老千。”
蒙絡氣得不行，小嘴裡蹦躂出了一連串的話，金不換隻聽明白了最後一句——“殺不盡的狐媚子和賤男人。”
這時。
葉驚闌敲開了雲岫的房門，“昨夜睡得可好？”
金不換思忖着，那老闆娘看上去……還真像個狐媚子。至於蒙歌那賤男人，把“男”去掉了就更好了。
她不要那個一看就不是正經姑娘的女子做嫂嫂……
雲岫一甩袍袖，拔足便走。
盛京最美的花，當然不是臭泥。
他見到了熟悉到不行人——雲岫。
渾身不自在。
又不是好那一口，哪能去摸一個男人呢。
蒙絡緊隨其後，又被攔了下來。
若是雲岫聽了這話，恐怕是要吐一口老血。
“芊芊，我想摸摸你骰盅裡的玉骰子，近來手背得很呢。”金髮碧眼的洋人說着本土話是愈發順溜，“要是你的玉骰子不給我摸，我就摸你的臉。”
又是齊齊附和：“有道理！”
“女人的年齡，永遠是一個秘密。”
雲岫一本正經地聽着他胡說八道。
玉骰子不摸了，林霏的臉也不摸了。
她還在同葉驚闌言說想去喜樂街上走走瞧瞧。
話到嘴邊，還沒說出口。
雲岫一指頭戳上了他的心窩處，“這裡面，定是裝了一罈醋，現在醋罈子打翻了，酸味便散發出來了。”
蒙絡一手叉腰，一手執大笤帚，扔給了金不換，“今日是你做灑掃小廝。”
她又補充道：“你要輸了。”
她一攤手，“那我不去了。”
“偶然，偶然。”蒙歌爲自己辯解道。
這一聲如獅吼。
“我離莊家這麼遠，該如何出老千？”
林霏的脣瓣像玫瑰花的瓣朵兒一樣柔軟，討人喜歡。不論哪個男人瞧了，都想要一親芳澤。
蒙歌使了個眼色，示意雲岫借一步說話。
而且爲何會有人在意別的姑娘的腳有沒有味兒？
“這人真是屢教不改！”
喜樂街。
林霏的脣瓣兒囁嚅着。
她一步跨過了門檻。
“二八……二八……”莫里掰着手指頭，老實巴交地數了兩個“八”，數完之後驚喜地說，“才十六！年輕貌美的老闆娘。我連做夢都在想把你娶回家。”
另外三人附和：“有道理！”
“開什麼呢？”身後傳來悠悠的詢問聲。
葉驚闌順着她的目光掃視一圈，沒發現任何異常。
雲岫稍稍矮身，與她視線平齊，揚起一笑，“小姑娘整天打打殺殺可不行。”
雲岫打了個噴嚏，環顧四周。
喜樂街之所以命名爲“喜樂街”，是因爲到這條街上來的人會尋到能讓自己快樂的事物。所謂物極必反，快樂過了火，便會化作說不清道不明的酸苦。
“尚可。”如果沒有房頂上躺的，窗戶外趴的，院子裡蹲的，那會睡得更好一些。
莫里的心猛地一顫。
“不想給我添麻煩的話，不如先回府？”
“當真。”
喜樂街上來來往往的賭徒們很少有人知道她這個名兒，他們更傾向於喚一句“老闆娘”。
“……”
角落裡，陵光嚼着油餅含糊不清地發表自己的見解：“我覺得，雲姑娘不喜歡主上。”
莫里乾笑兩聲，抓了抓自己的金髮小卷，他操着一口地道的盛京話說：“我不摸，不摸還不成嗎？”
“芊芊，你年方几何？”
“小！”莊家開盅，人聲嘈雜，沒聽清他念得三個數，只聽見了這麼一個字。
“芊芊”是林霏的小字。
蒙歌伸出手，勾動指頭，“莫里，你快要把犢鼻褲當在這了。”
“不學。”蒙絡冷哼一聲，繡花有何用，有那閒工夫不如多學幾招，關鍵時刻能救命呢。
“開！開！開！”蒙歌擠在一羣人中叫喊聲最大。
這是林霏定的規矩。
他一心想着贏蒙歌一把，把蒙歌的褲子贏過來。
蒙歌一大早就溜出了府。
雲岫覺着自己變成了一隻任人觀賞的猴兒，看猴的偏偏是那些從沒見過猴子的人，每當猴子揮動爪子，人們便會連連讚歎，猴子啃一截苞米都會教人興奮半晌，甚至想要再投一截苞米給猴子。
而蒙絡不同，她從一開始就沒找到能讓自己快樂的事物。
金不換努努嘴，說道：“這還用問？”
“小姑娘，快些走吧。如果讓老闆娘見到了你，她會生我的氣。”攔門的大漢不像是在說假話。
蒙絡在賭坊外探頭探腦。
“瞎說！”莫里罵罵咧咧。
“葉大人也是茅廁旁的臭泥做的？”
林霏正用一方繡帕擦着骰盅，聲音輕柔如絲絲縷縷的微風，而這陣微風繞過莫里的耳畔之時還調皮地打了個旋兒，在他的耳垂上逗留了一會兒才入了耳。
果不其然。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更關心莊家開盅的結果。
“你悄悄把秘密告訴我，我來爲你守着，任誰也拿不去。”
雲岫一挑眉，“好啊。”
說罷，他轉了一個念頭，來這裡的人爲什麼會問這麼幼稚的問題。
四人皆是搖頭。
他頓了頓，接着說：“不過姑娘家有這麼高的功夫，我擔心主上會吃虧。要是捱打的事被人傳了出去，恐會傷及主上的名聲。”
葉驚闌邁過了賭坊的門檻。
她歡喜瘋了。
他在心底叫囂着：睜大眼睛看看哥哥是如何翻本的！
葉驚闌的脣角不經意地上揚。
“小姑娘，回去學繡花吧。”
“那你要嫁給哥哥嗎？”莫里的神色微動，林霏守着這個規矩過了好些年了，真就沒有一人說動她，包括蒙歌。
賭坊裡光了膀子擲出銀票的人大把大把的有。
他在“大”上押了今晨贏的所有。
他的目的地向來是單一且唯一的——喜樂街。
這個無所謂，畢竟沒人在意一個小丫頭片子快樂與否。
一個腦袋出現在了門外。
吃得少，睡得好，隨遇而安，怎麼看都是好養活的。
“你要輸了。”方纔問他話的聲音又冒了出來。
雲岫遞出了三張一百兩的銀票，“再試試？”
執名正色道：“不如找個機會廢了她三成的武功。”
蒙絡左瞧右看，“怎沒見蒙歌？”
隱匿了身形的“四象”正在交頭接耳。
他一把握住了這青蔥指，“我只是怕你被那些男人的汗味給薰暈了。”
……
他不是全憑運氣收銀子的，他的賭術早已登峰造極。
“去聞味兒。”
喜樂街上的賭坊裡最漂亮的老闆娘是他的心頭好中不可或缺的那一個。
“蒙歌！你給我滾出來！”
喜樂街上的賭坊是他的心頭好。
每一次開盅，不論蒙歌押大還是小，結果皆是與他押的相反。漸漸地，賭徒們瞅準了蒙歌押的便使勁兒往另一邊上放銀錢。
昨日和雲岫比劃了一番拳腳功夫的監兵沉吟片刻，慢慢地捋清了自己想說的話：“功夫不差，以後可保護主上。我們四人不能做到的，她可以做到。”
雲岫並不知道自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葉驚闌似笑非笑。
“我就不信這個邪了！”蒙歌哼哼唧唧。
雲岫的眼底滿是笑意，“還要賭？”
“賭！”蒙歌斬釘截鐵地說，“我要同你賭！一對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