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真實的背叛

第253章 真實的背叛

風波樓的雅間裡。

花鈿先一步靠近雲岫,拉住她的手細看了她好一陣子。

花鈿的聲音本就不明亮,帶着些許顫音,更教人聽不清,“小姐,你可算是好了。”

雲岫反握住她的手,指腹輕敲她的手背,放柔了聲音說道:“好了,這麼幾月讓你們擔心了。”

點絳的衣袖稍擡,袖間飛出一條銀白的絲線,纏繞上雲岫的手腕。

雲岫將目光落在她豔紅的脣上,“點絳今日怎把頭髮給順了過來遮擋了這半張臉?”

正在細查脈象的點絳聽了她的話,倏然收了銀絲。

銀絲繞上自己的手腕,她把手腕藏在了薄薄的衣袖下,若隱若現的銀絲像是一個銀環,裝點了她勝雪的肌膚。這麼說起來,銀白一向是不分家的,有銀就有白,這兩種色搭在一起,便成了絕配。

點絳釋然地彎了彎眉眼。

“站住!”

這熟悉的稱呼。

“小姐,去年冬月,胭脂去世。”她一字一頓地提起往事。

點絳和花鈿點點頭,算是應了。

這話雖是有些極端了,但世道越發偏向於長得好的人。正如裡面裝着一包草的繡花枕頭比棉麻布下塞滿了親手剝出的蕎麥殼子的枕頭更討喜。

她沿着官道搜尋。

越怕什麼,就越容易來什麼。

點絳想到在花鈿不小心絆倒時,好似是有說過一句話,含糊的話裡她就聽到了“胭脂”二字,還以爲是聽錯了。

她交握的手緊貼在了一起,想要把這好不容易捋直了的思緒拿捏穩了,生怕一不留神就溜走了。

她閉着眼,慢慢地說道:“從函胥山走出的每個人都留了一盞魂燈在那裡,我怎能不去確認那個人是否還活着?”

重要的是旗幟爲扎眼的紅。

她苦笑着。

除了天生的瞎子外,走過路過的定會瞧上好幾眼。

裡邊放着一片薄荷。

沉默的每一分每一秒裡,時間如流水,悄然逝去。

花鈿的手捂在了脣上,拇指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按着脣瓣兒。

雲岫挑起眉,笑吟吟地望着她們,“胭脂很可能還活着。”

雅間裡有一個香爐。

“如花鈿所料。”她這般平靜地說着。

一個有異心的人還留在身邊做什麼?

雲岫有心將她從身邊剷除,虎牙嶺一役正是一個契機。

不知是早先佈下的局太過好了,還是賊老天賜予的好運氣溢出了生命的容器。

雲岫頷首,說道:“我不確定,但我覺得她一直在我們身邊。錦箋閣很可能在花朝城,她若是爲了復仇,定會先我一步找到錦箋閣,毀了所有。”

她沒有猜錯,胭脂確實是背叛了雲岫。在凌城“客來”客棧被縛住時,她在院裡和花鈿說的那話便是從胭脂死後,她時時不忘叮囑自己要忠誠。

這名字……

這風波樓的掌櫃當真是怪。

“軟軟。”

鴉黃剎那間敲定了主意,“黛粉以色惑人。老王爺最怕別人把世子往歪路上帶,這個罪名一扣上,她死得比我們快。”

胭脂還在。

未果。

點絳最初爲了找尋方便,給每個人在吃食中都添了一味藥。

而且有了他在這外面守着,無人可靠近窺探一二。

“王爺治你的罪,殺你的頭。”點絳頭也不擡地說道。

“花鈿最近留心一個人。”沉吟半晌後纔出聲的雲岫看定了花鈿。

這意味着六人之中有人丟了荷包。

誰家姑娘不看重自己的臉?

臉蛋兒漂亮了,會得到多數人的善意。

偶然之間,她去沙城打探蘇翊的消息的時候,才察覺到了蹊蹺。

魂燈未滅。

任由香爐中薰出的薄荷香順着鼻尖兒直往肺腑,雲岫好像精神多了。

雲岫一眼掃過大堂中言笑晏晏的食客。

只可惜,這人命不該絕。

雲岫抿着脣,沉思着。

析墨正站在不遠處衝她微微笑着。

日頭漸漸正了,早有準備的姑娘們紛紛打起了傘。

誰能料到,事態會變化至此。

在這秋意正濃的日子裡,清涼的薄荷香充斥了整間屋子後,使得雅間裡的每個人都感覺到涼。

江楓城和花朝城的姑娘被金銀江養得水靈靈的,也許是沒見過她這樣的臉,舌根嚼的碎了。但言者和聽者素來會有心思差異的,無心之言亦會給人造成裂痕。

“……”花鈿忽然不笑了,她怎能期待鴉黃會放過她呢,她小聲地問着,“黛粉呢?”

花鈿嚥着唾沫,平緩呼吸,淺淺的鼻音使得她的嗓音更加模糊,“胭脂……她若是還活着……”

一個死去的人怎麼會復生?

她策馬前往函胥山。

她無心去摻和一腳,畢竟她對問姻緣沒多大興致。

點絳答道:“一切安好。”

那一張呈現中性美的臉,只能惑女人吧?

雲岫不再管她們幾人折騰。

她出了雅間,順手帶上了門,由得她們三人在裡面鴉黃十句另外兩人接一句的鬧騰。

“點絳和鴉黃近日先留在客棧歇息。”

鴉黃忽地想起了在馬車上見着的那個背影,那麼熟,那麼熟……

鴉黃眼睛一斜,睨着埋下頭笑得渾身發顫的花鈿。

“我怕嚇着花朝城中的人。”點絳如是說着,“城中女子不禁嚇。”

只見她以尾指靈巧一勾,剛和脣角碰上的髮梢到了耳後。

析墨給出了邀約:“軟軟可是想同我在花朝城裡走上一走?”

“那便放心了。”

想必是等了她很久。

她的顧慮在銀絲收回時就解了。她自心底發出感慨,蘇翊真是奇才!

花朝城美則美矣,但是疲乏影響了欣賞美麗的心情,那美麗就不值一提。

要是換作別事,她可能會上前去問一問。

雲岫側過頭。

實際上,當時她已察覺到沙城人的異樣了,包括曾停。她知曉雲岫會因爲好奇陷於各種古怪的事裡,爲提醒雲岫,她細細叮嚀了曾停。

被帶起的笑語承載着以往歡樂的記憶。

雲岫嘆一口氣,行走在江湖中,來去匆匆,無人能真正攔下她只爲看清她的臉,就算是看清了,只會在唏噓後快速忘記。

鴉黃一向有着自稱“老姑娘”的直爽,她不惱不氣,反而笑着說道:“我得買上幾包回北疆,摻在世子爺的飯菜裡,看看能不能藥倒他,鑑別鑑別真與假。”

很多的人,不喜歡重提往事,這種沉重如山的記憶閘門一打開,就會勾起許許多多無法遏制住的悲傷。

鴉黃被打洞的耗子嚇得跳到了黛粉身上,抱緊了黛粉的脖子,直到花鈿一劍挑開了耗子的肉身,鴉黃才撒了手。

雲岫揉了揉眉心。

董婆婆的旗幟醒目而招搖。

花鈿悶聲笑了,她心裡不住地祈禱鴉黃不會瞥見她在笑。

這距離又恰好證明了他沒有偷聽。他是不屑於做這等下作之事的。

雲岫知道她的難處。

雲岫以鼻息帶起“嗯”的一聲,不再多言。

當髮絲因了她的動作幅度而貼近了脣角。

幾月前,雲岫失蹤,她徘徊在凌城。

“主意是點絳出的,藥是你買來的,飯菜是我做的,一個都逃不掉。”

因故,她選擇了讓自己這無法逆轉的遺憾躲藏起來。

雲岫的笑裡暗含苦澀,“女帝要我在幾日之內平了戰事。且挼藍失蹤了,這是逼着我去脫身找尋。天可憐見的,我還活着。”

“小姐,她在花朝城?”點絳難以置信地問着雲岫。

“……”輪到了點絳無言以對。

點絳怕那刀疤橫陳的臉惹了他人的眼。

常年晝伏夜出的她,因了青天白日裡路過各條大道小路之時被那羣藏在團扇後面的溫婉嬌羞的南方姑娘三三兩兩的巧笑,她就在意起自己的臉來了。

她仍是鼓勵道:“美分多種,完美並非世上至美,多數絕色是因爲有遺憾的存在。正如你這紅脣,我再也找不出第二個。”

她調侃道:“昨日我在花朝城大街上碰見了賣老鼠藥的,晚些時候花鈿可去買上一包,鴉黃不是最怕鑽洞的耗子嗎?”

花鈿立馬應了聲。

花鈿還發現,那是她親手繡的,繡荷包用的線是火燒不斷,刀不能劈開的。縫到最後要收尾了只能以特殊的手法慢慢搓捻才能從中裂出一條如藕絲的細線,而後用金剪一刀剪了。

她在曾停那裡留下了一個蓋子上是雲霧繚繞的峰巒的胭脂盒子。意爲:雲岫,胭脂,山。

江湖上流傳着的關於他的說法可不算好。

煉梵爲何要與她們三人分開走,就是爲了防着胭脂。

“小姐,大病初癒,切記保重身體。”醫者的心思會細膩許多,點絳見着雲岫擡手揉眉心便細緻地囑咐上了。

點絳的思緒被這涼意捋直了。

沉默。

好大一隻喜鵲!

旗子上繡着的黑頭黑頸黑背黑翅膀白腹的喜鵲比平日裡見着的喜鵲大多了。

她折返回北疆,大致找到了胭脂下葬的地兒,因爲沒有確切的標識,她耗了好長一段時間在這上面。一無所獲。

“雲輕營中如何了?”

有個地方有這麼一句“好看的人就算吃屎也覺得她好看極了,要是碰上了不好看的,那麼,不管她做什麼,都是在吃屎。”

明明可以薰桂花香的。

花鈿沒有質疑雲岫的決策。

花鈿於明月樓的廢墟外發現了一個素色荷包,勾掛在了一棵樹的枝椏上,很是隱蔽,但機緣巧合,被她瞧見了。

她笑說道:“小姐已痊癒,我晚些修書一封與黛粉,好讓她寬心。”

胭脂就像一根橫生的刺,在她們柔軟的心上一戳再戳。

竟感覺到一絲詭異。

她見識到了排長龍等到姻緣降臨的姑娘們。

虎牙嶺一役,死的是胭脂,以身代了雲岫。按照慣常,應是花鈿先喪命,或是……雲岫。最後死的是胭脂,原因只有一個——雲岫做的決定。

花鈿得了雲岫的首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她們六人是不同的,雲岫讓她們去了那一味添在衣物上的藥後失了蹤影,但還是留有一絲味兒。

安頓有深意。

但……

雲岫又說:“舟車勞頓,切記在煉梵入城後將她安頓好。”

鴉黃曾言,長了這一張臉便是生來就給別人看的,藏着掖着有什麼意思?點絳在北疆時,日日在雲輕營之中,大家平日裡相處的久了,對她這張臉是不在意的。

好生耳熟。

一個也不能少,爲何要把黛粉放在外邊呢。

被攔于山門外。

“女帝發出的星火令,是她展開的信箋。”鴉黃想到了這事。

鴉黃的薄脣上下一碰,“先挺直了腰板兒表明打死不招供,只要王爺命人用刑,我便招供,是點絳讓我這般做的。”

“小心行事,凡事多一個心眼,莫要中了她的圈套。”鴉黃鬆了眉頭,她對這位久違的故友,可是想的很。

她過了劃分南北的那條線,地界不同了。

點絳的笑意顯露於勾起的脣角。

雲岫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着桌面,她嗅着薄荷香,覺着甚是醒腦。

點絳抓着自己的衣裙,將不算好,但絕不能說次的衣料擰巴成一團,像劣質的棉麻布入水後撈起的皺巴巴。

仔細想想,那身材高挑且爲人親和的黛粉,要是以色惑人的話……

“花鈿,你可是發現了什麼?”點絳將頭偏向了花鈿。

良久,她拿開了手,說道:“昨兒夜裡,那人應該不是胭脂。”

花鈿感受到她注視的目光,忙不迭地低下頭。

昨兒夜裡的稀奇事,讓她心有餘悸。

“喏。”兩人異口同聲。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半遮半掩的臉,只露了清秀如蓮的那一半在外邊。

怎會有疑似胭脂留下的痕跡。

腦子裡亂糟糟,找不到任何源頭。

“方夢白。”

言語帶起的寒涼非深冬刺骨的冰雪可及。爐火是煨不熱的。

實際上,不管在哪裡,閒言碎語都不會停歇的。

“小姐去過函胥山了?”鴉黃一笑,鼻翼兩側的小雀斑稍稍挪了位。

她原以爲是雲岫又回到了凌城,她在凌城裡一通好找。

雲岫路過董婆婆的攤子時,被雙眼渾濁的小老太這中氣十足的一聲大喝驚得停了步子。

“姑娘,過來。”

雲岫未動。

“難道還要婆婆親自來請你?”董婆婆語氣不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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