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千紅一枯

(第九十三章)

“沒有想過解除身上的‘芳華劫’嗎?”慕廣韻問。

“解不除的。”風欒道, “何必要解除?人總是要死的。”

慕廣韻看着她,她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冷寂。那淡漠裡帶着坦然與蒼涼,今日不知爲何, 卻多了一絲柔情。

“你是跟在他身邊最久的人, 是他最信任的, 也一定是最瞭解他的。他想要什麼呢?爲何遲遲不來找我兌換?”

風欒搖頭, 垂眼, 默了一陣,而後道:“他想要的,是這世上不復存在的、或者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沒有人給得了, 他也終得不到。所以他所做的一切……看似步步爲營,其實全可以當做是在賭氣, 沒什麼必須的結果。”

河上金粼漸近, 風欒始終望着那方向, 此時轉眼看一看慕廣韻,又道:“其實你們都把他想得太複雜。他不過是個孤單的孩子, 真的只是個孩子,身體與心性,都因長年服用吊命的毒而停滯生長。”

接下來的話來不及出口,慕廣韻便已大驚失色。因爲那河上飄來的,金燦燦的長龍, 不是別的, 竟是百餘口排列成行的水晶棺槨, 金漆塗面, 半透明質地, 每一口棺中都躺着一名絕美女子,如死去般安靜。分明沒有用繩索連綴, 它們卻如同被什麼力量掌控一般,頭尾相接,井然有序,紋絲不亂。

慕廣韻毫不猶豫,縱身躍到其中一隻水晶棺上。然而落腳時卻撲了個空,重重摔倒地面上。這纔想起,方纔來時並沒有見這裡有河流,而這桃林中原本的那條小河也早在當年懷風河改道後漸漸枯竭。

“蜃樓?”

風欒捧着心,微微蹙眉,點頭。蜃樓本應出現在荒漠,海市則凌駕於海上。然而若是傳說中的上古幻術,則便出現在這茂密桃林中也不無可能。

“他在哪裡?”

風欒搖頭。

“他在哪裡!”慕廣韻顧不得她了,吹響鹿角哨,召來附近兵馬,遣往八方搜尋。若是幻術,施幻之人必然不會在天涯海角。一定就在不遠處。

尋了整整一夜都沒有結果,懷風河沿線的大小支流,都沒有發現水晶棺的蹤影。桀在不在那些棺裡他不知道,但他能肯定的是,此事一定與桀有關,且有可能……是最後的相關了。不知爲何莫名心慌,總覺得要出事了。

歲行玄枵,歲行玄枵……究竟是什麼意思?

尋到天亮時,突然發現風欒不見了。正要轉回桃林去尋,卻有屬下來報,報的卻是另外一件事——當日陽正甫帶着薄珏離開樂邑,慕廣韻曾派人秘密跟隨,不爲殺人滅口,但也不爲保護薄珏。慕廣韻只吩咐派去的人道,任他們去哪裡都好,只要遠遠跟着,不準暴露。若路上順利,看着他們安頓下來就可撤離;若有人來暗殺,便讓他們殺,不要牽扯到蒼慕身上,但也務必要封鎖消息,不要讓薄珏死訊傳到薄野殘宮。

反正他要保的從來只有薄媚一人。薄珏如何下場都與他無關。何況若有人替他除了後患,他更是何樂而不爲。

此番千里外傳來的消息是說,前日有一行人暗地刺殺已逃亡南疆的薄珏,蒼慕的人按照慕廣韻的吩咐,沒有插手,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那殺手卻並未殺死薄珏,只砍下他一條手臂。行兇之後逃離,有人趁着夜色隱約看到,那殺手是蒼慕影衛打扮。

慕廣韻心裡一緊,意識到事情不妙:“薄珏現在何處?”

“仍在南疆。”屬下道,“陛下,我們要不要做些什麼?”

他現在已被桀的事情攪得心神不寧,哪裡還有心思去整理這事端頭緒。只覺得事情不簡單,背後必有陰謀,一時卻想不出哪裡有鬼。只道:“先帶他回樂邑。直接回宮,不要驚動隔壁。”

“是。”

安排完此事,卻見朦朧天光裡,四周突地升起白霧,雲蒸霞蔚如臨仙境。片刻後“轟隆隆”一陣巨響,身周海潮高漲,白花花的海浪舒捲翻涌,似乎要狠狠拍在人身上。圍中士兵紛紛擡手抵擋。海浪卻並未真的落下來。

又是海市蜃樓。

畫面裡出現那一隻只璀璨的水晶棺,沿着湍急的河流沒入大海,化作浮萍飄搖遠去,紛紛融入水天之際,如登了海外仙山,離了世間塵雜。

“這是哪裡?”慕廣韻問。

“稟陛下,是東陸萬河入海口,在林鐘境內,據此千八百里。”

慕廣韻定了定神,按兵不動,下令:“都給朕睜大眼睛仔細找,其中有沒有一隻黃金棺槨?!”

“是——”

尋了半晌,一無所獲。那水晶棺足有八百,個個塗着金漆,雷同一致,若是桀的金棺混在其中,火眼金睛也不能即刻發現。慕廣韻彷彿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嘲笑:“怎麼樣,心急如焚吧?還受的住嗎?慕廣韻,你活該……”

他現在開始相信了,桀是有意的。想要天下也好,渴望財富也罷,再沉得住氣的人,也不可能一直什麼都不做。他手裡握有籌碼,足夠威脅慕廣韻,要來早來了。所以他想要的並不是這些。他所運作的一切一切,真的只是個惡作劇而已!現在該由慕廣韻來爲他上演這惡作劇最可笑最荒唐的一幕。

桀是個瘋子。不折不扣。他卻一直當他是個滿腹城府的正常人,簡直大錯特錯。

慕廣韻看到海浪裡出現一隻白狐,身形狹長,氣質出塵,步姿優雅,仙氣繚繞。唯有一點缺憾,十分令人驚悚——它是獨目,生在臉面中央。

白狐身後領了幾十只小狐狸,口中叼着金線,毫不費力,拉着一隻金棺,從天邊逆着海潮走來。

慕廣韻心中一驚,身子涼了半截。本想下令將那金棺截下,卻想起眼前的是蜃樓,並非實物。只能眼睜睜看着金棺從身前經過,又從容走向對面海岸,束手無策。身旁風號海嘯,雖是幻象,卻寒刺骨……

一行狐影漸漸淡了遠了,慕廣韻方纔後知後覺意識到,既是來自海上、去往海上,那金棺爲何不浮不沉不漂不搖,小狐狸們行走也如履平地……

不好——

猛然反應過來的慕廣韻立即帶了人馬去追遠去的金棺……原來,水晶棺入海的景象是海市蜃樓沒錯,但小狐狸們拉着的金棺卻是真真實實的,故意摻在了幻象裡,故意混淆視聽。金棺中沉睡二人——桀與風欒。兩人雖未依偎,卻十指相扣,彷彿生怕黃泉路上被衝散了。風欒臉上是慕廣韻從未見過的溫柔安詳,微微側頭,彷彿輕嗅桀散了一世界的銀髮。慕廣韻甚至產生一種錯覺,彷彿桀纔是她疼愛的弟弟,可以用性命去疼愛的。

探指一試,兩人都已經沒有氣息。

他們不知服用了何種藥物,一見風,完好的身體立即化了五彩塵埃,隨風散去,指尖也留不住,無影無蹤。

慕廣韻惘然了一瞬,立即翻身上馬:“快!回樂邑!”

一路上耳聞風風雨雨,四海內外皆掀起狂風巨浪。一夜之間,世上離奇死了無數人,又失蹤了無數人。且盡是名動天下之人,譬如舊王室的歌姬妃嬪、芳名遠播的名士俠客……死得稀奇,屍身一見陽光,頓時化作塵埃隨風散了。那些失蹤不見的,則再未有人見過,彷彿人間蒸發。

其中包括林鐘國國君,十四歲繼位、一生淡漠出塵、不理世事、卻也精通圓滑周旋、從沒有容許過誰人侵犯他的國家半點的,那個年輕男子。直到失蹤之前,他還在與北方進犯的東戈頑抗。這下好了,國君不見了,國家潰不成軍,東戈順勢而下。

一夜醒來,有人悲歌,有人哀悼,有人驚恐,有人傳言,有人誇大其詞,有人以訛傳訛。總的來說塵上有一種說法比較盛行——歲星犯火,必有大劫。因昨夜歲星顏色鮮紅如血。

歲行玄枵,歲行玄枵……他現在終於明白了,原來歲行玄枵是公子桀的死期,也是天下爲之震顫的一年。他用芳華劫,讓千萬人爲他殉葬,帶走了世人敬仰渴望的無盡美色與黃金,只留下一世界的慌亂。若有天命,那這一年便是註定,彷彿被詛咒一般,接二連三天翻地覆,從此開始。

這一年後來成爲歷史上一個可恥的笑話。

慕廣韻馬不停蹄往樂邑趕,不理會流言蜚語,不安撫動盪不休。流言說,瞧瞧,死人了吧,竊國的報應來了。又有人說,那日許多人都看見萬河入海口現世無數的黃金,一眨眼就沉入海底去了,你曉得如何?那可是當今天子慕廣韻從公子桀手裡奪來的財富,足以養天下千秋萬代而不枯竭!他把黃金都收入私囊,藏了!

任何時候都有有心人在操縱輿論,因他身處風口浪尖。

顧不得去求證是桀還是流火東戈,慕廣韻路上不敢稍作停留,只一路狂奔。也不敢打聽樂邑的消息,只怕……承受不來。

終於到了樂邑,這裡無風無波。只見薄野殘宮依舊立在斜陽中冷漠孤傲,宮牆內卻飛舞出一束束……無情的白幡。

他一步步走進宮門去,一如往常的從容。只覺心口如被冰封,空空蕩蕩,有穿堂風呼嘯而過,卻又堵得難受。他一路走,也不知天上刮的是什麼歪風,道路兩側的白幡都瘋了似的往他身上裹。

白幡每裹他一下,他便驚心動魄一下。

這裡……死人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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