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破夜再次醒來,已是第二日的正午時分,他已經被移出了大巫師的黑色大帳篷,搬至了弘吉拉部營地的一處帳篷裡,而小石頭蓋着厚厚的毛毯,就睡在他的旁邊。
小石頭的臉色已經紅潤起來,呼吸也恢復了常態,薛破夜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臉龐,已經溫熱起來,這小傢伙的性命總算是被搶回來了,雖然大巫師怪里怪氣,薛破夜對他很不適應,但是內心深處,還是十分感激這大巫師出手相救。
他自己感覺身體發虛,左臂手脈處被包紮起來,顯然是從那裡放了不少血液出去,心中還在奇怪大巫師究竟是以什麼樣的方法抽血輸血成功,這可是極高的醫療手術,可惜當時被大巫師的迷藥所迷,人事不知,不得窺探其中的玄妙了。
正在此時,蘇瑪優掀帳進來,瞧見薛破夜醒過來,欣喜萬分,忙道:“醜石大哥,你可醒了?餓了吧?我去給你拿東西吃。”轉身出了帳篷,很快便親自端來鮮奶燒肉,滿滿兩大盤子,薛破夜正覺肚腸飢餓,見到這鮮美的東西,毫不客氣地狼吞虎嚥起來。
蘇瑪優坐在旁邊,看着薛破夜大塊吃肉,大口喝奶,忍不住笑道:“醜石大哥,你真是像極了我們草原人,草原人才這麼豪邁呢。”
薛破夜嚥着口裡的肥羊肉,笑道:“民以食爲天,當一個人餓的時候,那就什麼也顧不得了。”
“民以食爲天?”蘇瑪優輕輕唸了一遍,笑道:“醜石大哥,我佩服中原人會說話,這些理兒到了你們中原人的口裡,就說的好聽。”
薛破夜呵呵一笑,風捲殘雲,奶足肉飽,才問道:“蘇瑪優,小石……什麼時候能醒?”
“大巫師說了,小石頭元氣大傷,最早也要明天才能醒來。”蘇瑪優凝視着薛破夜,微一停頓,忽然問道:“醜石大哥,大巫師瞧好你的病沒有?”
薛破夜皺起眉頭,看了看蘇瑪優,見她臉上泛起複雜的神情,明白她心中所想,自己的身份終究是被對方懷疑了。
“蘇瑪優,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我?”薛破夜平靜地道。
蘇瑪優微一沉吟,終於道:“醜石大哥,你真的是醜石大哥嗎?”這話問的很是古怪,但是薛破夜完全能夠明白其中的意思,也是一陣沉默,許久之後,才淡淡地道:“蘇瑪優,人的姓名,只是一個代號,我叫醜石也好,阿貓阿狗也好,都是無心去傷害你。每個人的心裡總有一些秘密,你能夠允許我保留我的秘密嗎?如果你覺得我想害你,你現在可以去召喚你們的武士,將我抓起來,我也絕不會怪你。”
蘇瑪優急忙擺手道:“醜石大哥,你別誤會,我沒有這個意思。你若是壞人,我和赤娜臺就回不了草原了,我知道你是好人。”
薛破夜聲音柔和一些,道:“蘇瑪優,我也算不得是什麼好人,只是不會害人而已。”忽然道:“是大巫師告訴你?”
蘇瑪優性情直爽,也不隱瞞:“是,大巫師說你現在的樣子不是真正的你。”
薛破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我的真容比這個還要醜陋,你信不信?”
“不信!”蘇瑪優也露出笑容:“你的樣子一定很好看。”
“哦!”薛破夜微笑道:“爲什麼這樣說?”
“你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很漂亮。”蘇瑪優毫不忸怩,很直爽地道:“蘇瑪優喜歡你的眼睛,草原上的人們,很少有這麼好看的眼睛。”
薛破夜即使是個極會控制自己情緒的人,但是聽到蘇瑪優這樣的話,還是有幾分高興,誰不愛聽人說自己漂亮呢?他看着蘇瑪優的眼睛,發現那大眼睛一閃一閃之間,充滿了胡人特有的野性之美,野性之中帶着嫵媚,忍不住輕聲道:“蘇瑪優,你真美!”
蘇瑪優一愣,迅即笑了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
蘇瑪優的坐姿雖然很隨便,但是這種隨便的坐姿,反而比那些矜持女子端莊而坐更有誘惑力。
北胡草原的氣候已經轉暖,所以她穿的不是很厚,很平常的胡衣胡裙,兩條結實的腿.兒扎着毛綁腿,隱隱露出裡面結實渾.圓的腿.兒來,隱隱約約之間,魅力無窮,薛破夜眼睛從她豐滿的酥胸劃過,腦中再次映出她那一對雪白豐潤的臀.瓣,心中一蕩,忽見蘇瑪優微微垂下頭去,立時知道自己的眼神可能有些曖昧,失態了,急忙轉變話題道:“大巫師還說了什麼?”
蘇瑪優笑容漸斂,搖頭道:“大巫師還是你是中原的武者,說不定是……是探子!”
薛破夜身體一震,眉頭皺起,這個大巫師還真是厲害的很,想到大巫師那雙陰冷的眼睛,薛破夜全身上下便很不舒服。
“探子?”薛破夜保持着鎮定:“探什麼?呵呵,我就是一箇中原浪人,到草原上找一些東西而已,這探子可不是人人都能當的,我還不夠格。”
蘇瑪優笑道:“是啊,醜石大哥是好人,怎麼會是探子呢。”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輕聲問道:“難道我們中原還經常有探子來你們草原?”
蘇瑪優點頭道:“中原有不少商人來草原,給我們帶來了好東西,讓我們過得更幸福,草原人感謝他們,但是中間卻是經常夾雜着大楚國的探子,他們不但打探消息,俄日企鵝還經常殺我們部落族長和王爺,我聽說不久前剛剛抓到了一批……!”猛地想到什麼,停住了嘴,轉換話題道:“醜石大哥,你要不要出去走走,今天的天氣很好,你的傷會好得快。大巫師說了,你身體裡失了太多的鮮血,要好好休養幾日才能恢復。”
薛破夜正聽到節骨眼上,猛聽蘇瑪優轉換話題,心知蘇瑪優還是很謹慎,也不追問,點了點頭:“好啊,我正想看看大草原呢。”
薛破夜站起身的一一霎那,果然覺得頭有些發暈,看來還真是失血過多,也不知道取了多少鮮血去救小石頭。
蘇瑪優陪着薛破夜出了帳篷,一陣清風撲面而來,就像在地獄裡的魂魄忽然到了絢麗的天堂,薛破夜只覺得全身通泰,說不出的舒服。
放眼處,是那寬闊無比的帕多倫湖,帳篷就像星星圍繞月亮一樣,散落在帕多倫湖四周,廣闊無垠的大草原上,地面就像鋪上了綠色的地毯,雖然草兒還不是很長很茂密,但是那種清鮮的氣息足以讓人心曠神怡。
“天蒼蒼,地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薛破夜感慨地吟道:“這就是草原,充滿了自由的地方。”
蘇瑪優見薛破夜臉上一片欣喜和讚賞,知道薛破夜很喜歡草原,她心裡也頗爲歡喜,畢竟任何人讚美自己的家鄉都會讓人很愉快。
從地理面積來說,北胡大草原的面積肯定要大過大楚國的疆土,但是人口卻比大楚國小了許多,所以草原上不會出現中原城鎮那種繁華熱鬧的情景,只有勤勞的牧人們領着大批的牛羊放牧,間或一些騎兵穿梭在草原上。
草原沒有大楚的繁華熱鬧,卻多了幽靜清閒,雖然有人的地方就有陰謀爭鬥,但是在表面上看去,草原是一片祥和的氣息。
薛破夜望着帕多倫湖邊上的那一羣黑色帳篷,雖是在白天,依舊是神秘詭異,掛着長杆上的毛氈隨風飄動,偶爾出來幾名巫徒,也都是匆忙的很。
那裡沒有牧人敢接近,牧人們對黑色帳篷那邊的巫師巫徒們,帶的是敬畏之心。
蘇瑪優領着薛破夜在營地四處轉了轉,牧人們見到,都很禮貌地屈身行禮,不過一路行來,最讓薛破夜感到驚訝的時,弘吉拉部竟然有數百名騎兵在一塊空曠的草地演練軍陣,互相搏殺,似乎是在練兵。
北胡人練兵,難道真的有什麼舉動?
次日一大早,薛破夜守在小石頭身邊,靜靜凝視着他,小石頭的氣色恢復的不錯,只是還沒有醒過來。
就在他眼皮子有些撐不住的時候,終於聽到讓他激動不已的聲音:“師傅,我……我們在哪裡?”
小石頭終於是醒了。
薛破夜二話不說,叫來蘇瑪優和赤娜臺,大家都極是歡喜,拿來肉奶,小石頭顯然也是餓極了,狼吞虎嚥一番,摸着自己的肚子,直打飽嗝。
這個時候,赤娜臺纔對他講敘了小石頭中箭之後的事情。
小石頭看着薛破夜,眼睛帶着感激,但更多的是溫暖:“師傅,你……你的血……!”
“師傅血多,分些給你。”薛破夜輕輕捶了捶小石頭的胸膛:“我的血還真是有用,你看你現在變得結實多了。”
小石頭大傷初愈,身體的力氣還沒有恢復,不過還是掙扎着爬起來,跪在薛破夜的面前,聲音有些哽咽:“師傅,小石頭自幼沒人疼愛,只有……只有師傅真正的疼愛我,小石頭若出息了,一定……一定要報答師傅。”
薛破夜抱起小石頭,摟在懷中,柔聲道:“傻小子,我是你師父,我不疼你,誰來疼你?你以後一定會有出息,至於報答不報答,師傅圖的不是那個,師傅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小石頭用力地點了點頭,眼圈已是泛紅。
他二人這次出關,生死與共,這感情自是加深了無數。
“師傅,我的身體裡,從今以後就有你的血在流動了。”小石頭一字一句地道:“所以小石頭也要成爲你這樣有用的人。”
蘇瑪優和赤娜臺在旁邊看到這一幕,都很是感慨,如此看來,這師徒二人的感情真是融洽的很。
之後又在弘吉拉部休息了兩日,薛破夜自知在草原上不可多留,畢竟大將軍交託的事兒要速辦速決,雖然從蘇瑪優口中得知最近北胡抓了一批探子很有可能就是雁門關派來的,但是這些探子如今身在何地卻是毫不知曉,又不能向蘇瑪優詢問,頗有些煩心。
本來還要找尋兀拉赤,與這位耿直的北胡朋友見上一面,但是若向蘇瑪優詢問兀拉赤的下落,以蘇瑪優的精明,恐怕很快就會猜出自己的身份。
蘇瑪優對“薛破夜”這個人可是恨之入骨啊。
薛破夜這兩日也弄清楚,赤娜臺是弘吉拉部的族人,而蘇瑪優卻是它族之人,兩族聯盟,所以關係一直很好,兩個姑娘從小便認識,之後就時常在一起,算得上是肝膽相照的好姐妹。
蘇瑪優似乎是在等着薛破夜和小石頭完全康復再作安排,幾日來一直也沒有提回去的事情,薛破夜和赤娜臺交談之時,得知弘吉拉部西邊就是巴爾虎特部的地盤,心中暗想:“兀大哥似乎就是巴爾虎特部的族人,蘇瑪優認識兀大哥,難不成也是巴爾虎特部的人?”
這日正在帳內換藥,發現肩頭已是活動自如,看來肩膀已是恢復的差不多了。
忽聽外面一陣嘈雜聲傳來,正在幫薛破夜換藥的蘇瑪優急忙出去,片刻之後回來,道:“是大商人來了,從這裡經過,今天恐怕要歇在弘吉拉部了。”
“大商人?”薛破夜一愣。
蘇瑪優解釋道:“這大商人是你們中原人,半年前纔開始來往於北胡與大楚之間,他做的生意極大,也不與普通的牧人交易,只和王庭與鷹突帥直接交易,也不知道他帶來的是些什麼貨物。不過各族的族長都知道,這是鷹突帥的客人,所以經過草原之時,都對這位大商人很熱情。”
薛破夜皺起眉頭,心中尋思:“能與北胡王庭直接做生意,這商人可不簡單,卻不知是哪家哪戶?”問道:“他的商隊很大嗎?”
蘇瑪優點頭道:“大的很,這是他第三次過來了,前兩次過來時,運來的東西都送到了大陰山,他們卻帶走了好上千匹駿馬。”
“駿馬?”薛破夜若有所思,他還真想看看這位大商人是何等角色,起身道:“咱們去看看。”領着小石頭,跟隨蘇瑪優出了帳篷。
天已近黃昏,弘吉拉部的族人們紛紛向南涌動,薛破夜隨着人羣也往南去,只走了片刻,就見草原上,一條車隊組成的長蛇蔓延過來。
蘇瑪優說的沒錯,這支商隊果然很龐大,雖然比不上薛破夜那次往雁門關運糧的車隊,但是對於交易的商隊來說,這絕對是大型商隊。
這支商隊有上百輛車子,移動的並不是很快,似乎車上的東西很重,而這些車子也極爲奇怪,都是四面封堵,以鐵皮製成,就像一個又一個鐵盒子一樣。
弘吉拉部的族長王爺都迎上前去,武士們則安排車子集中。
薛破夜緩步靠近過去,凝神細看,只見車隊中正有一人在數名勁衣大漢的護衛下,與族長王爺們寒暄,而那人一身錦衣,矮矮胖胖,也不怎麼出衆,唯一與衆不同的,卻是臉上戴了鐵皮面具,看起來很是詭異。
一瞧那人身形,薛破夜立時升起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心中十分肯定見過這人,但是究竟在哪裡見過,腦子裡完全沒有印象。
“他是誰?我怎麼如此熟悉?”薛破夜皺緊眉頭,絞盡腦汁,始終想不起來。
嘈雜聲中,面具人與族長王爺們徑自去了天藍色帳篷那邊,而鐵皮子車隊則在弘吉拉部武士的幫助下,集中在一塊空地之中,上百輛鐵皮子車一眼看去,還頗是壯觀。
弘吉拉部自然有人去安排車隊的護衛車伕,車隊留下了十來個護衛看護貨物,弘吉拉部也派出了幾十名武士一同守護,顯然這些貨物都極是重要。
蘇瑪優悄聲道:“醜石大哥,你看那些車子,大商人每次過來都是這種車子,裡面的貨物我們都看不見。”
薛破夜點了點頭,湊近蘇瑪優耳邊,立刻聞到了蘇瑪優身上的味道,那可不是胡人身上的腥臊味,而是處女特有的體香味,這種香味從蘇瑪優的身上發出來,更爲濃厚,薛破夜心神盪漾,但還是低聲問道:“那個戴面具的就是大商人?”
“是,就是他。”蘇瑪優點頭道:“他就是大商人。”
“那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薛破夜低聲問道。
蘇瑪優搖了搖頭:“正是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叫他大商人。”
薛破夜若有所思,微一沉吟,微笑道:“你是鷹突帥的姑姑,這人與鷹突帥做交易,你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呵呵,這些貨物難道你也沒有權力去看?”
蘇瑪優很直率地道:“這批貨物一路上直運到大陰山,那裡可不是我們女人能去的地方,而且鷹突帥向來不會對我說這些事情,所以我也不知道的。醜石大哥,反正這些事情與我們也沒有關係,我們也不用弄的太明白,你是中原人,中原人的東西,草原人沒有見過,你可是都見過的。”
“大陰山?”薛破夜喃喃自語,迅即笑道:“中原物產豐富,種類繁多,並不是所有中原人都熟悉中原所有的東西。”
蘇瑪優笑着點頭道:“是啊,我說錯了。”忽然道:“醜石大哥,我……我明日要回去了。”
“回去了?”薛破夜一驚,看着蘇瑪優,神情一時極爲複雜,但很快就點頭道:“好啊,你離家時間太久,也該回去看看了,祝你一路順風。”
蘇瑪優欲言又止,終於道:“醜石大哥,你救過我的命,我想請你去我的部落做客,鷹突帥知道你救過我的性命,一定會賞賜你的。”
“賞賜?”薛破夜聽她邀請,正中下懷:“我與你是朋友的交情,若是爲了賞賜,我還是不去了。”他這叫以退爲進。
蘇瑪優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是真誠地請你前去做客。”頓了頓,輕聲道:“醜石大哥說過要在草原找一些東西,如果鷹突帥能夠幫忙,我想定能事半功倍。”
小石頭不待薛破夜說話,已經搶先道:“蘇瑪優姐姐,你放心,我們跟你去。”呵呵一笑:“至少也要送你到家的,否則我師父放心不下你。”
薛破夜老臉一熱,這小傢伙說話還真是曖昧,不過……我喜歡!
等到薛破夜和小石頭走遠,赤娜臺終於從人羣中走過來,站在了蘇瑪優的身邊,望着薛破夜遠去的背影,輕聲道:“蘇瑪優,你真的要帶醜石大哥回巴爾虎特部?你真的要讓他見鷹突帥?我們雖然都相信醜石大哥是好人,可是萬一……萬一……1”
蘇瑪優凝視着赤娜臺,輕聲道:“萬一什麼?”
赤娜臺一咬牙,道:“萬一醜石大哥真的是探子,是大楚國派來的探子,讓他見到鷹突帥,會不會對鷹突帥不利?你莫忘記,醜石大哥可是中原恐怖的武者。”
一陣風吹過,掠起蘇瑪優的頭髮,髮絲撓過紅潤而帶着古銅色的健康臉龐。
“赤娜臺,醜石大哥如果是好人,他會得到豐厚的報答,我會好好地報答他,鷹突帥也會好好地報答他,我們草原人,知恩圖報!”蘇瑪優緩慢地道:“如果他是探子,那麼見到鷹突帥,鷹突帥會很快就判斷出來。所以無論是爲了報答他,還是爲了查出他是否是探子,他都要見鷹突帥!”
這個時候,薛破夜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兩位姑娘的眼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