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點很不經吃,薛破夜吃完一塊黃鬆糕,喝了口茶,正要再去嚐嚐其他的糕點,這才現幾個碟子已經空無一物,而明虛很不客氣地嘴裡嚼着,手裡拿着,吃的很認真。
薛破夜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明虛也感受到舵主鄙視的目光,有些尷尬,伸了伸手,真摯道:“掌……掌櫃的,再來一塊?”
薛破夜給了他一個白眼,向年輕公子笑道:“公子賜糕點,謝過謝過!”
年輕公子臉上劃過一絲寂寥的空虛神色,嘴角微微上翹,淡淡笑道:“只是免卻可惜而已,不值得謝,不值得!”
明虛終於也將明光投向了那年輕的公子,目光中閃過一絲不爲人查知的驚訝,但立刻轉開目光,不去看他,不過眉頭卻已經皺了起來。
茶棚內一陣沉寂,那邊幾個大漢似乎也燥熱難當,連連喝茶,桌上一壺茶很快就見了底,兀自沒有盡興,又讓茶夥計送上了新茶。
薛破夜望了一眼漂浮着淡淡灰氣的大道,一路向前沿伸,望不到頭,不由問車伕:“邵師傅,這還有多遠的路,今兒能趕到嗎?”
車伕邵師傅忙道:“快了快了,今兒晚上一準到。”
正在此時,那邊年輕公子已經淡淡地道:“好了嗎?”
沙先生和兩名勁衣大漢急忙答應,沙先生立刻起身過去,恭敬道:“大公子,咱們走!”伸出一隻手去,那年輕公子咳嗽兩聲,輕輕用絲帕擦了擦嘴脣,這才伸出一隻手,很熟練地搭在了沙先生的臂膀上,依託着站起身來,忽然笑道:“都在一起喝茶,也算是有緣分,都請了!”
沙先生立刻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吩咐道:“夥計,所有人的茶錢都付了,剩下的是你的賞錢!”再不多語,牽着年輕大大公子,緩緩向華貴的馬車行去。
那邊三名大漢歡喜不已,茶夥計也是眉飛色舞,笑的像朵喇叭花似地,那錠銀子再來幾十個人喝茶也是夠了。
走了幾步,大公子忽然道:“天氣炎熱,免卻可惜的路人,我這一桶冰便送給你消消暑。”輕輕一笑,牽着沙先生的手上了車。
薛破夜驚異無比,這大公子慷慨倒也罷了,但是此時卻明顯看出,大公子是一個瞎子。
這樣一個慷慨柔和的漂亮公子竟然是一個瞎子,實在讓人大出意料,薛破夜嘆了口氣,雖說和這位大公子沒有任何交情,不過看着這樣一個漂亮的男人竟然是一個瞎子,就像看見一副絕世名畫上面被人劃了一條口子,總是可惜得很。
沙先生和一名勁衣大漢騎乘青驄馬,大公子坐在車廂中,而另一名勁衣大漢駕轅,催喝兩聲,兩頭駿馬齊頭並進,馬車頓時離去,而兩匹青驄馬跟在兩側,帶起滾滾煙塵,向蘇州方向馳去,越來越小,最後只看見一個淡淡的黑點,直到消失在大道上。
薛破夜喃喃自語:“這是誰家的公子啊?”忽然轉向明虛,問道:“你看出什麼門道了?”
明虛一愣,看了薛破夜一眼,然後垂下頭,喝了口茶,打了個飽嗝,平靜地道:“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薛破夜聽到這句話,不由全身一震,自南疆普陀手的事情後,薛破夜對於明虛的醫術已經是信服的五體投地,明虛此時說出這句話來,薛破夜又是驚訝又是嘆息,想不到這樣一個儒雅的漂亮公子竟然命不久矣,不過看他臉色那樣慘白,而且不停地咳嗽,顯然是病入膏肓了。
“那你知道患了什麼病?”薛破夜低聲問道。
明虛想了想,搖頭道:“不敢確定,如果能細細探脈查究,倒可能窺出一二,這只是看看,難曉其症。”
薛破夜冷笑道:“你都不知道是患了什麼病,還敢斷言別人快要死了,真是信口雌黃。”
明虛忙道:“掌櫃的誤會了,雖然我不知道所患何症,但是他的肺氣已傷,若不是調養得好,只怕早就是一堆枯骨了,雖然竭力調養,不過氣血枯竭,恐怕活不過半年。”
“活不過半年?”薛破夜望着大道的遠處,喃喃道:“可惜了,可惜了。”
車伕邵師傅說的沒錯,臨近蘇州城時,天已漸黑,城門處也是人來人往,好不容易進了城,已是完全黑了下來。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蘇州,古時吳王闔閭下令伍子胥督造水6雙棋盤格局的城池,便是蘇州之城,秦時始皇帝在吳都城設會稽郡、吳縣,自此,當時的蘇州稱爲吳縣,或有時稱爲吳州。隋時以西邊姑蘇山爲名,改吳州爲蘇州,自此名傳而下。
蘇州城內河道縱橫,人又稱爲“水都”,是一個水靈靈的地兒。
蘇州是大楚的江南三州之一,繁華程度毫不遜色於杭州,所謂“蘇州園林甲天下”,蘇州的庭院園林構造是大楚國的最高水準,恐怕也是整個世界的最高水準。
蘇州人話音和杭州大不相同,操的是吳語,即吳儂燕語,很有特點,吐字優柔,很是好聽,特別是女人,說起話來就像唱着歌兒一樣。
夜黑下來,白日的炎熱消去大半,薛破夜坐在馬車中,掀開窗簾,見到外面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道路平整,兩側是兩排青翠的樹木,嫩葉兒一掃白天的焉靡,在夜色中偷偷露出崢嶸,淡淡的風兒吹拂,將葉兒的清鮮吹在空中。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薛破夜心中暗念,這是自己最熟悉的一關於蘇州的詩詞了。
一路行進,倒是有不少賣小吃的,操着吳語高聲吆喝,惹得明虛佛心盡去,嚥着口水左看看右看看,就連鐵牛似乎也經受不住兩邊只鑽進車廂的香味,忍不住舔了舔嘴脣。
薛破夜也聞到小吃散出的香味,似乎回到了前世的步行街,感慨無比,讓邵師傅先停了下來,領着幾人在路邊的小吃攤大塊朵頤,吃的不亦說乎,鐵牛和明虛看着如此仁慈的舵主,都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這蘇州小吃天下聞名,就說這甜圈兒皮,可是其他地方沒有的。”邵師傅來過蘇州,所以對蘇州的行情倒有些熟悉,吃着金黃色的甜圈兒皮,很是愜意。
幾人吃到肚子實在吃不下去,嚐盡了十幾種小吃,這才作罷,每人都是嘴角流油,說不出的盡興。
蘇州的文風比不得杭州,道上的才子似乎都要少許多,但是樂曲小調卻是比杭州強出不少,所謂的吳儂小調,是江南最大的特色,而最正宗的吳儂小調便在蘇州,換句話說,蘇州的青樓比杭州要多出許多,而青樓的性質似乎也比杭州要高一個檔次。實際在杭州上青樓,男歡女愛是主要的項目,聽曲倒是次要的,但是在蘇州,誰要是不聽曲兒直接去幹那男歡女愛的事兒,要是被人知道,定會被說是個沒有素質的垃圾,會被人鄙視,所以在蘇州上青樓,不管你耐不耐得住,都要挺着聽幾曲兒,這也成了蘇州青樓不成文的規定。
和杭州不同,蘇州聽曲兒的價碼有時候比上牀還要貴,有些樓子的花魁若是唱曲,所收取的“小賞”是驚人的,若是讓花魁單獨唱一曲,那所付出的“大賞”都能夠買兩個丫頭。
馬車行進,薛破夜滿耳都是吳儂軟曲,倒真是好聽的緊,偶爾竟然還聽到有幾家唱着“杭調”,也就是自己帶到這個時代的流行歌曲,想不到竟然已經傳到了蘇州,雖然不如杭州那般大肆流行,卻也讓薛破夜出了一身冷汗。
薛破夜先是令邵師傅找了一家客棧,準備休息一夜,明日打聽出喬府的位置,再上門拜訪。
杭州盧家的氣派自己是見過的,至於蘇州喬家又是一副什麼樣的氣派,薛破夜還真是想好好見識一下的,不過此行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爲了做成秋裝的生意,當然,除了秋裝,薛破夜還有更大的打算。
蘇州自然也有青蓮照的堂口,要想聯絡,有專門的一套法子,這個綠娘子倒是沒有說過,所以薛破夜如今也不知道如何去聯絡當地的兄弟,不過此行也沒有必要和他們接觸,免得多生事端。
雖說明虛酒肉照食不誤,不過每天倒還有心坐禪,很懇切地要求了單間,自顧坐禪,薛破夜倒是有些哭笑不得,這實在是一個古怪的和尚,卻又是一個有趣的和尚,但更是一個很有本事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