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二煞手

笑聲中,一個頎長人影,瀟灑的走了過來。

祝琪芬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冷冷的道:“你來作甚?”

假石中英含笑道:“我是特地來看看妹子的。”說道已經走到祝淇芬面前,嘻皮笑臉的往草地上坐了下去。

祝淇芬左手一收,身子坐正,冷峻的道:“謝謝你,我很好。”

不但臉色冷峻,就是這兩句話,也冷的有如從冰窖裡吹出來的!

假石中英絲毫不爲意,一雙俊俏的目光,直注在祝淇芬的臉上,依然含笑道:“妹子好像有什麼心事?”

祝淇芬冷聲道:“我有什麼心事?”

假石中英道:“爹臨走時交代的,要我多照顧妹子一些。”

說話之時,有意無意的回過頭來,朝數丈外石中英藏身之處,瞥了一眼。

這一眼,直看得石中英心頭不期“哆”的一跳,暗暗忖道:“莫非這廝已經發現我跟蹤他身後來的?但這也不像,他只是無意的朝四外瞧瞧而已!”

只聽祝滇芬道:“我又不是三歲孩子,用不着人家照顧。”

石中英看他對假石中英一片冷漠的神色,暗道:“看來妹子已經知道他是假冒的了。”

假石中英忽然哈哈一笑道:“但我們是兄妹咯!爹不在,我這做乾哥哥的,多照顧妹子一些,也是應該的了。”

祝琅芬道:“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假石英面有失望之色,說道:“怎麼,妹子好像狠討厭我?”

祝琪芬扭着頭,冷冷的道:“你知道就好。”

假石中英柔聲笑道:“自從我回來之後,家裡的人,都知道妹子和我很好,出入成雙,形影不離,怎麼今天晚上,妹子突然對我這般冷淡”莫非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妹子?”

“沒有。”

祝滇芬倏地站直身來,說道:“我心裡煩的要回房去了。”

假石中英聲音說的更柔,湊上一步,含笑說道:“妹子心裡煩,我可以陪你解解悶,總比一個人悶着好。”

祝淇芬道:’我不需要有人陪。”

假石中英輕笑道:“那麼,我講個故事,你要不要聽?”

祝滇芬頓頓腳道:“你快走,我不要聽。”

假石中英也不理她,只是自顧自的說道:“從前周瑜身爲東呈都督,率師和曹操相距幹赤壁之下…”

祝淇芬道:“我不要聽。”

“這故事非聽不可。”

假石中英接着說道:“但當週瑜在山頂上,看了曹操水寨之後,忽然大叫一聲,往後便倒,諸將把他救回營去,周瑜以被矇頭而臥,諸葛亮聽到周瑜病了,就來見魯肅,說這病只有他能治,周瑜屏退左右,諸葛亮密書了十六個字,那是:‘欲曹公,宜用火攻,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周瑜看了又驚又喜,心中暗想:孔明真神人也,原來早已知曉我的心事……”

祝淇芬冷冷的道:“你說這故事,是什麼意思?”

假石中英湊上半步,輕笑道:“我是說。那周瑜的心裡,只有諸葛亮知道,妹子的心事,也只有我一個知道……”

祝淇芬柳眉一挑,正待發作。

假石中英搶着說道。“我今晚來找妹子,就是有一件事,要來告訴妹子的。”

祝淇芬正待發作,冷冷望他一眼,問道:“你要告訴我什麼?”

假石中英道:“昨夜跟我爹練完‘穿雲指’,迴轉房去,發現有人假冒了我,睡在牀上……”

祝琪芬沒待他說完,冷冷的道:“我早就知道了。”

轉身欲去。

假石中英笑了笑道,“但你還不知道今天發生的事吧?”

祝淇芬腳下不覺一停,問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口氣雖然冷漠,但只要看她原來不想理睬他,而要離去的人,居然又停下步來,就顯得她對他口中說的今天發生的事,內心有着何等關切?

假石中英道:“我知道妹子一定想知道這件事,也想知道昨晚你掩護他的那人下落,對不?”

祝淇芬聽的臉微變道:“你胡說什麼?”

假石中英聳聳肩,輕笑道:“妹子打出一把飛針,傷了兩個護院武師,這就是你做的傻事,試想以黑布蒙面,但被你打傷的人,體內不是留下了飛針?你能瞞得過誰?”

祝淇芬臉色煞白,沒有作聲。

假石中英道:“差幸我聞警趕去,替他們吸出了腿上的飛針,一看是妹子的,就收了起來……”

祝棋芬披披嘴道:“天下用飛針的人,又不止我一個假石中英道:“但妹子用的針,是鐵匠老何打造的軟鋼,不是一般鋼針。”

祝淇芬又不開口了。

假石中英低聲道:”飛針之事,我雖沒敢跟爹說,但妹子掩護外人,爹好像已有所聞。”

祝淇芬道:“問心無愧,讓人家去說好了。”

假石中英道:“你知道爹去龍門幫,祝伯伯怎會不去的?”

祝淇芬道:“我不知道。”

假石中英豎起兩個指頭,說道:“那是有兩件事,第一,爹要祝伯泊對你嚴加管束,第二……”

他故意拖長語氣,沒往下說。

祝淇芬道:“第二是什麼?”

假石英神秘一笑道:“爹發覺妹子可能已經偷偷的愛上了假冒我的那個小子……”

他口中“假冒他的小子,”自然是指石中英而言。

祝淇芬臉上微微發郝,怒聲道:“你胡說些什麼?”

假石中英哈的笑道:“妹子,你這就冤枉了好人,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口氣微頓,接下去說道:“爹認爲那小子也可能暗暗戀上了妹子,纔要祝伯伯留下來主持……”

祝琪芬沒待他說完,問道:“要爹主持什麼?”

假石中英嘿嘿笑了出來,說道:“美人計。”

祝淇芬心裡有些明白,但故不知,問道:“什麼美人計?”

假石中英道:“以妹子爲餌,引那小子來……”

石中英聽的暗暗一驚。

假石中英說到這裡,又回過頭來。有意無意的朝石中英隱身之處,看了一眼。祝淇芬氣憤的哼了一聲。

假石英又道:“但現在情形已經改變了。”

祝淇芬道:“如何改變了?”

假石中英道:“因爲爹本來就懷疑倥侗掌門人和‘護劍會’有關,因此今天早晨藉動身前往龍門幫爲由,把藍單門人誘往石間坪,授意高伯伯(高翔生)出言相激,終於證實了他果然和’護劍會’有關,就在那時,突然出現了一個蒙面人,把藍掌人救走,一同逸去。”

他看了祝淇芬一眼,補充說道:“此人武功駁雜,還用魔教’魔劫神刀’,擊傷屈總管,據爹說,他可能就是假冒我的那個小子。”

祝琪芬的眼睛一亮,張了張口,但她忍住了,並沒問出來。

假石中英又道:“當時爹和祝伯伯等人,分頭追了下去,那知藍掌門人和那小子卻回頭朝咱門後山逃來,躲在一處石洞之中。”

祝琪芬忍不住問道:“你如何知道的?”

假石中英道:“後來何東昇率獵犬找到了,那小子也真厲害,躲在山洞裡,不肯出來,連李幫主都被他‘魔劫神刀’所傷,最後爹一怒之下,調去火龍盧餛,用’霹靂子’把整個山洞都炸坍了。”

假石中英話聲甫落,祝淇芬臉色慘變,嬌軀搖搖欲倒,一言不發,轉身朝屋中奔了進去。

假石中英急忙叫道:“妹子,妹子……”

祝淇芬沒有理他,“砰”的一聲,把木門關得震天般響!

假石中英望着她後形微微搖頭道:“看來妹子真的愛上那小子!”

突聽一個清朗的聲音冷哼一聲道:“賢侄說的不錯,這丫頭真是該死!”

這突如其來的話,聽得石中英暗暗吃了一驚!

假石中英啊一聲道:“是祝伯伯!”

來人正是華山掌門人祝景雲,黑夜之中,只見他一身銀袍,黑鬚拂動胸,丰神飄逸的緩步走來,他身後還跟着一個一身黑布衣裙的老姬,一頭花白頭髮,戴着黑麪包頭。除了那一身打扮,是個老太婆,看她走路的模樣,簡直像是男子一般。

假石中英看到黑衣老姐,不覺一怔,趕忙抱拳道:“戚婆婆幾時來的?”

黑衣老姬呻呻尖笑道:“老身是奉盟主之命,來保護小姐的!”

她這一笑,眼睛竟然變幻不定,、使人有深沉詭異之感!

石中英雖不知這黑衣老漚是誰;但可以猜想的得到,她在賊黨之中,身份一定很高。

這隻要看假石中英對她十分恭敬,就可知道。

假石英英一呆道:“爹怎麼會要戚婆婆來保護妹子呢?”

戚婆婆笑道:“這就可以看出盟主有多疼小姐,盟主出門去了,怕小姐一個人寂寞,纔要老婆子陪伴小姐幾天的。”

假石中英擡眼望祝景雲,道:“祝伯伯,妹子……”

祝景雲沒待他說下去,含笑道:“賢侄明天一早就要上路,還是早些去睡吧!”

假石中英躬身應‘是’,又看了戚婆婆一眼,才轉身走去。

戚婆婆看着他離去的後形,呷呷笑道:“小夥子只要遇上年輕小妞,個個都成了多情種子。”

祝景雲走在前面,沒有作聲。

兩人很快越過平臺,走到門口,祝景雲腳下一停,沉聲叫道:“霓兒。”

但聽霓兒答應一聲,迅快的啓門迎出。

祝景雲,戚婆婆相繼走入,霓兒跟着掩起了門。

石中英方纔聽假石中英說過:假冒爹的老賊,在臨行之前,交待祝景雲,要他對妹子嚴加管束。

如今他領着這戚婆婆同來,自然是要她管束妹子來的了。只不知這祝伯伯是真是假?

假如祝伯伯也是假的,那麼妹子祝淇芬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正在思忖之間,突聽身後有人以“傳音入密”說道:“石公子,快回去了。”

石中英聽出是藍純青的聲音,趕忙回過頭去,也以“傳音放密”說道:“老前輩也來了。”

藍純青道:“老朽回房,沒看到公子,想來可能到這裡來了,才匆匆趕來,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回房再說。”

兩人匆匆退出,回到火龍盧燼的房中。石中英低聲問道:“老前輩聽到了什麼消息?”

藍純青道:“方纔七星劍主派他一名手下,前來和老朽連絡,據說,直到目前爲止,他們也並不知道李幫主的下落。”

石中英道:“會不會被老賊他們偷偷的運出去了?”

他口中的“老賊”,自是指假冒石松齡的賊人了。

藍純青道:“老朽也問過了,據他說,老賊一行,前往君山,除了一人一騎,並無箱籠等,李幫主不可能被運出去。”

石中英忽然“哦”了一聲,道:“晚輩方纔聽祝景雲的口氣,那假冒晚輩的小子,明天一早,好像要到那裡去。”

藍純青含笑道:“不錯,他也要到君山去,而且是坐船去。”

石中英心中一動,問道:“老前輩,他不和老賊一起走,卻要坐船去,不是有可疑麼“藍純青含笑道:“據說,他還要帶不少高手去呢?可能也有咱們兩人。”

石中英道:“咱們也要去麼?”

藍純青道:“據老朽猜想,小賊此行,如果不是押運李幫主前去龍門幫,便是率領石家莊的勁派,作爲後援,目的在於鎮壓龍門幫的不穩份子,派到咱們,自然要去,正好從中行事。”

石中英道:“老前輩說得極是。”說到這裡,突然想到那個面目詭異的戚婆婆來,這就接着問道“老前輩知不知道戚婆婆其人?”

藍純青聽的微微一怔,道:“戚婆婆?老朽從未聽人說過。”

第二天一早,天色還只黎明,就有人在院子裡叩着門道:“盧老英雄起來麼?公子請二位到前廳去,有事相商。”

藍純青聞聲開出門去,含笑道:“老哥覆上公子,就說老朽叔侄,洗把臉就去。”

石中英山一躍下牀,開門走出。

那人走後,藍純青含笑道:“大概就是派咱們的差事了。”

兩人匆匆盥洗完畢,趕到前廳。

只見廳上一共擺着品字形三張桌子。

正中間一張,坐的是假石中英。

他今天換了一件寶藍緞的夾袍,脣紅齒白,容光煥發,真不愧是武林盟主的公子。

左首一張桌上,只坐着一個面目森冷的老頭,他身邊板凳上,擱着一個方長形灰布袋,自然是他隨身兵器了。

右首兩張桌子,坐的是十六名身穿黑色勁裝白叫漂悍大漢。

石中英一眼就認出他們是“黑衣隊”武士。

每張桌上,早已放着一大盤饅頭,和四碟小菜,另外還有一鍋稀飯,只是還未開動。

藍純青慌忙趨步幾步,抱拳道:“老朽盧餛見過公子,只不知公子召見,有何吩咐?”

石中英緊隨藍純青身後,也抱了抱拳。

假石中英面含微笑,擡擡手道,“盧老英雄不可多禮,先請坐下。”

他手指的是左首一桌。

藍純青應了聲“是”便率同石中英朝左手一桌走去,一面朝那灰衣老頭拱拱手道:“高兄早啊!”

那灰衣老頭只是冷冷的點點頭道:“盧兄早。”

藍純青藉着伸手拉開板凳之際,暗以“傳音入密”朝石中英說道:“此人叫做花戟高順,能使一支長戟;五支短戟,前後左右攻敵,纔有花戟之稱。”

石中英跟着藍純青一同落座。

只見廳外急步走進一個身穿古銅長衫,疏眉小眼,面貌白西,身材瘦長的老人,朝假石中英連連抱拳道:“屬下聽得公子寵召,急急趕來,還是讓公子久等了。”

假石中英含笑道:“沈老後山趕來,快快請坐。”

他同樣朝左邊桌上,擡了擡手。

藍純青趁機朝石中英以“傳音”說道:“此人就是穿雲鏢沈長吉,一手鬆子縹,例無虛發。”

穿雲鏢早已走了過來,雙掌抱拳,呵呵笑道:“兄弟遲到,有勞諸位久等了。”

藍純青含笑點頭道:“沈老哥請坐。”

高順也冷漠的點點頭道:“沈兄好說。”

沈長吉卻在高順的下首坐下。

大家免不了要謙虛一番,但沈長吉怎麼也不肯,大家只得由他。

假石中英等他坐下,才庸灑的站了起來,輕咳一聲,說道:“家父應龍門幫李幫主之邀,同赴君山,臨行時,命在下陪同諸位前去,現在船隻已經準備好了,諸位用過早點,咱們就可動身了。”

他面含微笑,說完之後,連說了兩個“請”字,便自坐下,伸手取過一個饅頭,撕着吃了起來。

石中英心中暗道:“藍老前輩料的不錯,他此行目的,不是押運李幫主,便是趕去支援老賊的了。”

在坐的人,誰也沒有說話,就各自用飯。不多一會,大家都已用過早點。

十六名,‘黑衣隊”武士首先站起,由爲首一人,朝假石中英躬身一禮,就列隊往外行去。

石中英暗暗留神,多看了爲首之人一眼,把他面貌,記在心裡。

假石中英等“黑衣隊”武士走後,便離坐站起身來。花戟高順匝。穿雲鏢沈長吉,藍純青,石中英四人也隨着站起。

假石中英面含微笑,擡擡手道:“諸位請。”

口中說着,人已當先舉步朝外行去。他雖是假冒石中英,但卻舉止飄逸,顧盼之間,甚是灑脫。

花戟高順等四人,隨着他身後,走出石家莊大門、一行人走了半里來路,便己行到江邊,果見一艘只桅帆船,已經泊在那裡。

那是一艘嶄新的樓船!狹長的船身,堅實的木質,油漆得又光又亮。

這時十六名“黑衣隊”武士,已經在岸上分兩排列隊站立。

假石中英領着四人,緩步踏上跳板,跨上甲板,進入中艙,一面含笑道:“船中比不得陸地,地方逼厭,這中艙只有兩個較大的房間,四位只好將就些兩人住一間了。”

他親自將兩個艙房推開,笑了笑道:“在下的意思,高沈二老住一間,盧老叔侄住一間,不知大家以爲如何?”

房門開啓,大家部可以看到這兩個房艙,地方還算寬敞,各有兩個牀鋪,放着整潔的被褥。

沈長吉忙道:“公子說的極是,盧兄叔侄自以住一間爲宜,屬下和高兄一間,那是最好不過。”

藍純青接着道:“高兄,沈兄請先挑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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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吉笑道:“都是一樣,隨便那一間好了。”

假石中英微微一笑,須着四人,在船上走了一遍,然後從後艙一道木梯,拾級而上。

這裡是樓船的最上面一層,一共只有前後兩個房間。

假石中英領先走在前面,伸手推門而入。

外面一間,相當寬敞,放着一張小圓桌,和幾把木椅,算是起居室。

假石中英接着推開房門,含笑道:“這裡面是在下的臥房。”

裡面一間,地方較小,除了一張牀鋪,還有一張小小的書案。

石中英隨着幾人身後,暗暗留神,眼看已經走遍全船,依然看不出一點可疑之處?

假石中英回到起居室,擡擡手道:“諸位請坐,咱門這趟水程,少說也要十天八天,才能到達,大家閒着無聊,在下歡迎諸位隨時到上面來坐坐、高順抱拳道:“公子一點架子都沒有,真是賢達之士。”

藍純吉附和着笑道:“盟主領袖武林,雍容大度,公子少年老成,可謂深有父風。”

假石中英清朗的笑道:“二位過獎了。”

目光一擡,兩道清俊的目光,直向石中英投來,含笑道:“我看盧兄比在下大不過幾歲,但早已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實在使在下欽佩的很,盧兄不嫌棄的話,在下倒希望和盧兄以兄論交,不拘什麼時候,歡迎你上來,長途寂寥,正好藉消岑寂。”

他面含微笑,說來甚是誠懇,你如果不知道他是假冒石中英的賊黨,真還以爲是詢詢儒雅的青年才雋!

石中英心中一動,暗道:“我正想藉機接近你,山許可以從你口中,探出一些端倪來,這不是正合我意麼?”但卻故意惶恐的拱手道:“公子這般錯愛,屬下如何敢當?”

假石中英爽朗的笑道:“盧兄這就見外了,”自們都是武林中人,公子,屬下的稱呼,實在太庸俗了,咱們平輩論交,我稱你一聲盧兄,最多你也稱一聲石兄,豈不是好?”

藍純青在旁笑道:“傳薪,這是公子擡舉你,你就恭敬不如從命,還不快答應下來?”

石中英應了聲“是”,連忙作了個長揖道:“家叔也如此說了,兄弟自當遵命。”

說到這裡,樓船一陣晃動,緩緩離開江岸。

沈長吉接着說道:“船已經開了,咱們下去瞧瞧,公子和盧老弟投緣,盧老弟就在這裡陪公子聊聊吧!”

此人臉上經常帶着笑容,是善於奉迎的一類人。

藍純青正好看風使舵,吟笑道:“傳薪,沈兄說得極是,你們聊聊吧!”說着,朝花敦高順擡擡手道:“高兄請。”

花戟高順不知是他武功高強,還是年紀較大,他在石家莊凡位身份較高的武師之中,最受人尊重,但他卻是個面目冷森,很少說話的人。

此時只不過微微頷首道:“盧兄、沈兄請。”

沈長吉堆滿笑容道:“自然高兄請先了。”

花戟高順託大的道:“兄弟那就不客氣了。”

當先舉步朝艙下走去,藍純青、沈長吉隨着他相繼下去。

假石中英朝石中英笑了笑,擡手道,“盧兄請坐啊!”

他笑的時候,露出一口雪白而整齊的牙齒,當真稱得上脣紅齒白。

如果他不假扮,可能也是一個美少年!

石中英也不客氣,說了聲:“在下告坐。”

就在他對面一把椅子上坐下。

適時但見一名眉目清秀的書憧,手中提着一把水壺,走了上來,沏了一兩盞香茗,送到兩入面前。

假石中英含笑道:“兄弟聽說盧兄令叔是當代武林中精幹火器的第一人,盧兄大概也精於火器?”

石中英道:“公子過獎,在下只能說略懂使用,談不上精。”

假石中英道:“昨天令叔只以一顆‘霹靂子’,就震坍了整座石崖,威力之大,令人咋舌,盧兄也能使麼?”

石中英道:“那只是憑藉炸藥之力;製作過程,較爲精密,也並無什麼出奇之處,這等於是暗器一樣,任何人都能使用。”

假石中英:“這製作過程,大概是盧兄家傳的了。”

石中英道:“不,這是師祖傳下來的。”

假石中英又道:“我昨天第一次看到盧兄,就好像遇到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覺得十分投緣,所以這次前往龍門幫,就特別邀請了盧兄同行。”

石中英心中暗道:“原來本來還派不到自己的。”一面拱手道:“多謝公子提攜,在下甚是感激。”

假石中英笑道:“你我兄弟論交,何用再說感激兩字?”說至。這裡,忽然“哦”了一聲道,“兄弟方纔說過,我稱你盧兄,你也不妨稱我石兄,別再公子,在下聽了怪不舒服的。”

石中英這回和他多談了幾句,發覺這位假冒自己的“小賊”,實在是一個心胸坦誠,性格爽朗的人,不覺對他有了幾分好感!

心中暗道:“他要是不是賊人一黨,不是假冒自己,自己和他,應該可以成爲好朋友的。”一面惶然拱手道:“石兄責備的是,兄弟自當謹記。”

他爲了寵絡這位“公子”,不待他開口,接着說道:“其實兄弟一見石兄丰儀,就覺得公子是一位非常之人,頗爲傾心,只是石兄乃是盟主的公子,不敢高攀而已!”

假石中英清朗的雙目之中,閃過一絲喜悅之色,大笑道:“該罰,盧兄又叫我公子了?”

石中英道:“兄弟說的,乃是昨天初見石兄的印象,自然該稱公子了。”

假石中英道:“盧兄說所是真心話?”

石中英道:“兄弟說的,句句出自肺腑。”

假石中英似是十分高興,舉起茶盞,喝了口茶,道:“兄弟初入江湖,算來盧兄還是我第一個交的朋友。”

石中英道:“兄弟也是。”說到這裡,站起身道:“船已經開了一會,兄弟想下去看看。”

假石中英跟着站起,說道:“咱門現在是朋友了,兄弟歡迎盧兄隨時上來。”

石中英點頭道:“兄弟會的。”

轉身走到門口。假石中英叫道:“盧兄且慢。”

石中英停步道:“石兄還有什麼見教?”

假石中英走過幾步,說道:“咱們這趟水程,在船上至少也有十天八天耽擱,因此兄弟不得不告訴你一件事。”

石中英心中忽然一動,問道:“石兄請說。”

假石中英道:“因爲咱門在船上有一段日子耽擱,兄弟不得不提醒盧兄,船上什麼地方都可以去,就是‘黑衣隊’武士莊的艙中,不可闖進去。”

石中英心頭更覺起疑,忖道:“莫非李幫主就被囚禁在‘黑衣隊’武士的艙中?”這機會他自然不肯輕易放過,不覺詫異的道:“那是爲了什?”

石家莊中從沒有人追根究底,問爲什麼的。

但假石中英卻不以爲意,只笑了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他們(指黑衣隊武士)練的武功,較爲特別,性情也和常人不大相同,如果有人無意走人他們艙中,就會與你視同仇敵,而且他們也從不和人說話,兄弟只能告訴你這些,盧兄注意些就是了。”

石中英道:“多謝石兄指點。”

別過假石中英,回到中艙,大家好像都在自己房裡,當下就朝左首艙房走去,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

藍純青打開艙門,含笑道:“你下來了。”

石中英點點頭道:“小侄回來了。”

進入艙房,立即掩上艙門,把剛纔的情形,大概向藍純青說了一遍。

藍純青點頭道:“這小賊忽然和你套着交情,個情似乎顯得有些突兀,江湖上人心難測,你還是小心爲是。”

石中英道:“老前輩說得極是,只是晚輩覺得此人本質還不算太壞。”接着低“哦”了一聲,又道:“老前輩,晚輩還從他口中,聽到了有關‘黑衣隊’武士的事。”

藍純青是時極爲注意,說道:“黑衣隊是賊黨的死士,他和你說了些什麼?”

石中英道:“他告訴我,‘黑衣隊’住的艙中,不可進去,晚輩懷疑那艙中,可能囚禁有着李幫主,因此纔出言試探……”

藍純青一手摸鬍子,沉吟道:“不錯,這些人平日很少在莊中走動,確是從沒和任何人說過一句話,哈,老朽早就瞧出他們眼神不對,懷疑這極可能練有某種歹毒功夫,經他這麼一說,老朽推想的倒是頗爲接近了!”

石中英道:“老前輩認爲他們練的是什麼功夫?”

藍純青道:“老朽昔年曾聽人說過,旁門中有一種邪門功夫,叫做‘煞手術’。專門用來訓練死黨,練成‘煞手術’的人,不但膘悍無比,性格也會變的十分暴戾、只聽命幹一人之外,不分親疏,不分敵友,除了吃飯,行動,整日整夜都在練功,不能間斷,因爲心中別無雜念,所以功力進境極快不分敵友,成爲他們主子最忠實的殺手,纔有‘煞手術’的名稱,但這些人是否練成此種邪門功夫?目前還未能證實。”

石中英好奇的道:“這要如何才能證實呢?”

藍純青道:“凡是練這種‘煞手術’的人,你和他說話,他也不聞不問,不會理睬,而且他們除了吃飯、就是練功,他們住的地方,自然不容外人進去的了。”說到這裡,接着點點頭道:“由此看來,小賊對你倒是並無惡意……”

石中英道:“老前輩認爲他說的話可靠麼?”

藍純青道:“他說的並不假,這些人確實大有古怪。”

石中英道:“那麼以老前輩看;李幫主會不會被囚禁在他們住的艙中呢?”

藍純青道:“這很難說,如果確實被囚禁他們住的艙中,那就十分棘手之事了。”

石中英道:“晚輩想伺機進入他們艙中去瞧瞧!”

藍純青爲人持重,微微搖頭道:“不可;咱門總得先把這些人的底細摸清楚,纔可行動,否則打草驚蛇,反而誤了大事。”

石中英笑了笑道:“晚輩倒有一個主意,可以進去瞧瞧虛實。”

藍純青道:“如果他們練的真是‘煞手術’,不分日夜坐在鋪上練功,你如何進得去?”

石中英忽然以“傳音入密”說了一陣。

藍純青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此法雖是可行,但仍然須得冒險,咱們負有重大任務,任問一件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石中英低笑道:“老前輩只管放心,俗話說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晚輩自信決不致有什麼失誤。”

藍純青笑了笑道:“這叫做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初生之犢,所以不畏虎也。”

石中英笑道:“老前輩那是答應了。”

藍純青拗不過他,只得點點頭道:“好吧!只是你務必小心從事。”

石中英笑着應了一聲。

樓船剛開不久,兩道布帆全掛起了。

大江上江水連天,吹的是東風,真是一帆風順,把樓船在水面上推得飛快的滑進!

中午時光,就從遼闊的江面,進入一望無際的長江。

他們還只是沿着江邊駛行,已覺得兩層的樓船,到了這裡,就成了一片樹葉那麼渺小!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樓船已在大江岸的一處僻港中下錨。

晚餐之後,石中英揹負雙手,輕快的步出艙中。

四月清晨,天氣似暖還寒!

尤其在港灣裡,從江面吹來的風勢,着實不小!

一名“黑衣隊”值崗的武士,站在船頭上,一身黑衣被風吹的獵獵作響,但他還是像泥塑木雕一般,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

石中英輕快的走近船頭,一手扶着船攔,作出凝目遠眺之狀,忽然回過頭去,好像纔看到那名武士。

船上,都是自己人,大家見了面,總得打個招呼。

石中英就朝他點點頭,笑道:“好大的風。”

那知黑衣人武士連眼珠也沒轉動一下,不理不睬,恍如不聞。

石中英心中暗道:“看來這些人果然練的是’煞手術’了。”心念迅速一轉,依然臉含微笑,朝他擡了下頭,擠擠眼道:“在下和你說話,你聽到沒有?”

那黑衣武士依然沒有睬他。

石中英存心激他,故意盯着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哼道:“真他媽的像豬!”

這句話他是暗以內力送出,直震對方耳膜!

是人,只要不是聾子,準部能聽得到對方說的話。

黑衣武士只是練的武功,使他性情變冷,不和任何人說話、但他耳朵並不聾。

石中英話聲出口,果見那黑衣人面上陡現怒容,雙目突地轉了過來,射出兩道綠陰陰的目光!

只是他這兩道目光,就慘綠得好不怕人!

石中英輕笑道:“原來閣下都聽到了。”

隨着話聲,小指迅快的朝他面門彈去。

隨着他小指彈出去的,當然是“彈指迷香。”

他和藍純青早已對“黑衣隊”武士留上了心!

十六名武上,只有兩個船頭和船尾站崗,中午,已是等大家用過飯之後,才由另外兩名武士,去接替站崗的人,晚上自然也是如此。

石中英彈出迷香,很快挾起黑衣武士,身形迅疾的朝左側船舷閃去。

因爲這時,中艙飯廳上,大家都在吃飯,有的雖然吃好,還坐着在聊天,他自然不能從中艙進去。

石中英身形何等快速,一下掠到左舷窗下。

窗戶早就開了,藍純青就在裡面接應,他迅速的把黑衣武士從窗口送入,然後自己也穿窗而入。

藍純青輕快的掩起窗戶。

石中英已經脫下自身上衫,換上了黑衣武士的裝束,一面從懷中取出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覆到臉上,依照黑衣人武士的面貌,仔細易了容,由藍純青把黑衣武士拖到鈉下藏起。

石中英打開窗戶,依然穿窗而出,學着他們的步伐,朝船頭走去。

船頭上,早已站着另一個黑衣武士,身子僵直,目光冷森,正在朝四下裡搜索!

不用說,他是接班來的,沒看到人,當然要找。

接班來的黑衣武士看到石中英走了過去,忽然問道:“九號,你去了那裡?”

雖是問話,語聲極冷。

石中英心中暗暗哦道:“原來他們不用姓名,是以號稱相稱的,自己是九號。原來他們對外人不理不睬;但自己人相遇,還是互相交談的。”心中想着,不覺皺皺眉道:“兄弟方便去了。”

他這句話,也學着他們那種冷漠的聲調說的。

來接班的黑衣武士擡擡手道:“快去吃飯吧!”

石中英朝他擺了下手,便轉身朝艙中走去。

“黑衣隊”武士注在前艙,前艙必須從飯廳進去。

這時飯艙上,已經換了第二批人在吃飯,那是舵工,水手們。

近艙門處一張桌上,放着兩副碗筷,四碟菜餚、已有一個黑衣武士坐在那裡低頭吃飯。

石中英知道這人是船尾站崗的,他邊上還空着的一個位子,該是自己的坐位,自己縱然吃飽了,也得坐下去吃上一碗纔是,否則豈不使人看了啓疑?

石中英緩步走到桌邊,伸手取過飯碗,裝了一碗飯,在板凳上坐下。

那在船尾站崗的黑衣武士只顧低着頭吃飯,連頭也沒擡一下,瞧也沒瞧他一眼。

石中英無意之中,又發現了一件個,那就是這些“黑衣隊,’武士,只要有外人在場,他們就互不交談的。

只有這樣,他們的機密,才永遠不爲外人知。

石中英坐在他的側面,同時也在無意中發現他腰帶上排着一塊銅牌,銅牌上有一個“拾”字。

自己是九號,他是十號。

急忙低頭看去,自己腰帶上,果然也有一塊銅牌,果然是一個“玖”子。

石中英正有一件爲難的事,自己混進他們裡面去,人家認識自己,叫得出自己“九號”,自己卻一個也不認識,叫不出他們的號數來。

如今,他發現了銅牌,這問題總算迎刃而解了。十號不知吃了第三碗:還是第四碗?反正這已是他最後一碗,飯吃飽了,他已經舀了一碗湯,在慢慢的喝着。

石中英不知他們房裡的情形,須要他替自己帶路,因此匆匆吃了一碗飯,也就放下筷子,舀了小半碗湯,慢慢的喝着。

十號放下碗,站起身來。石中英也放下碗,跟着站起:

十號舉步朝前艙走去。石中英跟在他身後,挺直身子,舉步朝前艙走去。

前艙,幾乎佔了全船三分之一的大,左右各有兩徘鋪位,中間是一條走道。

此刻艙中並未點的燈,一片黝黑,石中英本身內功,已極精湛,是以不需燈光,都可以看的清楚,但當他看到了艙中的情形,心頭不由的暗暗一驚!

原來艙中十二名的“黑衣隊”武士,(除了站崗回來的九號。十號,和正在站崗的兩人,艙中只有十二個人)果然都盤膝坐在自己鋪上,正在運功。

一般人在運功的時候,都要瞑目垂簾;但他們每個人卻都睜大了雙目,咬緊牙關,兩手並肩豎立,五指箕張,作出撲攫之狀!最使人看了觸目驚心的,是他們睜大的雙目,在黑暗之中,竟然發出碧綠的光芒!

十二個人在黑暗之中,瞪着二十四隻碧綠的眼睛,一霎不霎,定在那裡,你說有多恐怖?

石中英心中暗暗忖道:“看來這些人練的果然是‘煞手術’了!”

但他卻在此時,又想到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十號,走在自己面前,他也不需要點燈,可以在黑暗中視物,那麼他的兩隻眼睛,一定也是發綠的了!

別的事情,還可以摹仿,但眼睛發綠,是他們練了“煞手術”,纔會如此,自己所無法華仿的。

此時如果他們之中,只要有人看自己一眼,立可發現自己是假冒他們的入,混進來的了。

自己只是查探他們艙中虛實來的,這艙中,除了兩排鋪位,一目瞭然,李幫主不可能被囚在這裡,自己還是及早退出,免得打草驚蛇!

十號默默的走在前面,一直走到他鋪位前面,往鋪上坐,連鞋也沒脫,就盤腿坐好,雙手五指箕張,瞪大雙目,運起功來。

石中英跟在他身後,不用說,十號前面一個鋪位,自然是九號的了,但他心中已萌退意,因此在鋪上堪堪坐下,就低“啊”一聲,雙手按着肚子卜急步朝艙外奔去。

只聽一個森冷的聲音喝道:“九號,你怎麼了?”

石中英聽出喝問的“黑衣隊”爲首的那人,這就答道:“我……肚子疼……”

急匆勿的衝出前艙,閃出中艙艙門,飛快繞到左舷,依然穿窗而入。

藍純青一直守在房中,看他回來,立即迎着低聲問道:“事情如何了?”

石中英迅快揭下面具,一面脫下身上“黑衣隊”的服裝,低聲說道,“他們練的果然是‘煞手術’,但艙中一目瞭然,爿:無李幫主的蹤影。”

接着就把進入前艙之事,低低的說了一遍。

藍純青沉吟道:“這就奇了,這船上所有地方,差不多咱們都已看到了,莫非李幫主真已遇害不成?”

兩人在說話之時,已從鋪下拖出九號,依然替他穿上了黑衣。

石中英挾起九號,仍然穿窗而出,四顧無人,悄悄奔近後梢。

然後把他依着船欄站定,取出準備好的解藥,輕輕朝他鼻孔彈去,身形迅快往後躍退數步,正待悄悄退走。

突聽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

石中英不知來的是什麼人?心頭一驚,急中生智,急忙蹲下身子,裝作正在船舷上出恭模佯。

那九號聞了解藥,鼻孔打一個噴咂,立時清醒過來,用手揉揉眼睛,一臉俱是迷惘之色,似是想不起他怎麼會在這裡的?”

石中英看池站着不走,心知要糟,就在此時,但見九號似有瞥覺,霍地轉過身來,黑暗中,他那雙目之中突然迸出兩個綠陰陰的目光,直向石中英蹲身之處射來。

他本來那想不起自己如何迷迷糊糊走到後梢來的?但這一看到石中英,頓時想起方纔是他戲弄自己!

須知練成“煞手術”的人,除了性格變得暴戾,那是因爲精神受人控制之故,但神志並未完全迷失。此時看到石中英,不由激起兇心,雙手緩緩提起,目露兇光,舉步朝石中英逼來。

石中英早已看出情形不對,趕緊站起身子,一面故作不知,低聲喝道:“什麼人?”

九號一聲不作,右手五指如鉤,突然朝石中英當胸抓到。

你別看他行動緩慢,但出手一抓,竟然快逾掣電!

這一記真要給他抓上,就會活生生掏出你的心來!

但石中英又豈會給他抓上?

口中大喝一聲:“你是什麼人,怎麼一聲不響,就向在下施擊?”

喝聲中,左手一翻,朝外格出。這一格之勢,掌沿正好掃上九號脈門。

這一下是他含怒出手,暗中使了五成力道,存心要讓九號吃些苦頭。

那是因爲九號出手的招術,太毒辣了!

那知掌沿掃上九號手腕,但聽“拍”的一聲,竟如擊在鐵石之上?兩人同時覺得手腕剛震,各自後退了一步。

就在此時,船尾後梢又出現了一個黑影幢幢的黑衣人,兩道眼神,綠慘慘的,直射過來,沉冷喝道:“九號,你怎麼無故出手傷人?”

九號被石中英一掌震退,兇心更熾,臉上僵硬的肌肉,隱露掙笑,正待撲而止,此時聽到喝聲,立即站停身子,答道:“是他……”

他們一直很少和人說話,口齒就顯得有些滯鈍。

問況他們只是生性暴戾,方纔突然想起了石中英曾經觸怒了他,就心生殺機,真要問他爲什麼?他自然說不上來。

那黑衣人冷冷的道:“公子一再吩咐,你們不準在船上滋事,還不隨我回去?”

說完,舉步回身就走。

九號不敢多說,怒目瞪了石中英一眼,便自隨着那黑衣入身後而去。

石中英已然認出後梢這個黑衣人,正是“黑衣隊”爲首之人。敢情他見自己匆匆忙忙的出來之後,好久沒有回去,纔出來查看的,

說也真險,自己若是稍爲慢上一步,就可能被他撞見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也就循着左舷,迴轉艙房。

藍純青守在房中,看他走入,立即關心的問道:“你和誰動上手?”

石中英道:“老前輩也聽到了?那是九號,他醒之後,看到晚輩,就朝晚輩當胸抓來。”

藍純青道:“你怎麼沒及時退走呢?”

石中英道:“晚輩聽見有人走來,已經來不及再走,唉!這些‘黑衣隊’武士,果然十分厲害,晚輩用了五成力道,才把手腕震開,但只和他平分秋色,不分勝敗。”

一面就把方纔之事,說了一遍。

藍純青等他說完,低聲道:“方纔你去了之後,老朽仔細想過了,李幫主不可能遇害,前艙既然並無可疑之處,咱們目前唯一的線索,還是在那小賊身上。”

石中英頷首道:“老前輩說極是。”

藍純青笑了笑道:“時間不早了,你早些睡吧,難得小賊和你一見投緣,這件任務,就落在你肩上了。”

石中英道:“晚輩省得。”

第二天,早餐之後,石中英滯灑的朝樓船第三層上走去。

這時,纔不過清晨,但在大江之上,只要天色黎明,你就可以看到一輪紅日,在東首天邊盡頭,緩緩的從水中鑽出來,如今早就有三丈高了!

金黃色的陽光,照在“風來細細皺輕羅”的波紋上,反射出於萬點耀目金鱗,幾乎睜不開眼睛。

水天一色,風助船勢,在江面上滑行如飛,使人頓生乘長風,破萬里浪的壯概!

石中英仰首向天,長長呼了一口氣。

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笑道:“盧兄怎麼不請進來?”

那是假石中英的笑聲。

石中英一腳跨進艙門,抱抱拳道:“石兄早。”

假石中英早已站起身來,迎着笑道:“盧兄來的正好,兄弟早就起來了,唉,這趟水程,兄弟是第一次坐船,真是悶得發慌。”

小圓桌上,還擺着四碟小菜,和吃剩的饅頭,敢情他剛吃過早餐:

石中英和他目光一對,只覺此人,目若秋水,明澈照人,臉上也神采飛揚,顯然明知他經過易容,但卻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破綻來?心中不禁暗暗諮嗟:“他不是賊黨,該有多好?”

假石中英看他只是望着自己,似有惺惺相惜,緩緩移開目光,淡然一笑,擡手道:“盧兄請坐。”

石中英和他一起在椅上坐下,還沒開口。

只見裡間門簾啓處,一名小童手提食盒,走了出來。

石中英暗暗覺得奇怪,忖道:“裡面一間,明明是他臥室,他剛吃過早餐,而且早餐是在小圓桌上吃的,這小重怎會提了食盒,從他房中出來?

假石中英輕輕皺了眉頭,說道:”琴兒,快把桌上收拾一下,我要和盧兄下棋呢!”

小童答應一聲,急忙揭開盒蓋,把碗筷一把收入食盒之中,蓋好盒蓋,含笑道:“後梢正在燒着開水,大概開了,小的替公子沏茶去。”

說完,轉身朝外行去。

石中英心中既已啓疑,小童揭開盒蓋之際,他自然更加註意,目光一瞥,就已看到食盒中,除了碗碟,好像還有三付竹筷。

難道他房中藏着三個人?

裡面那間臥室,地方不太大,除了一張牀鋪,一帳小巧的書案,再也沒有旁的東西。如何容得下三個人……

假石中英已經取出一副象棋,在小圓桌上攤開棋盤,含笑道:“來,盧兄,咱們下棋。”

石中英心中驚然一驚,笑道:“兄弟對下棋一道,會而不精,只怕不是石兄的對手。”

假石中英朗笑道:“盧兄又客氣了,咱們只是在船上消磨時光,聊逍岑寂,兄弟也並不高明。”

話說之時,小童琴兒沏了一壺上好香茗上來,替兩人倒了一盞,放到小桌之上,就站在兩人後面觀棋。

假石中英揮揮手道:“這裡不用你伺候,快下去吧!”

琴兒笑着道:“公子和盧少俠下你們的棋,小的看小的,只要不作聲就是了。”

假石中英道:“不行,站着看棋的人,沒有J個不說話的,你快出去。”

琴兒哪起小喘,無可奈何的道:“好,小的出去就出去。”

懶洋洋的走了出去。

石中英心中暗暗一動,忖道:“看情形,這小書童似是和他十分熟絡,不但也是賊人一黨,而且還一定是他的心腹,自己如果從書童身上着手,他年紀較小、也許可以從他口中,套出一些口風來。”

他心中想着心事、下棋自然只是虛應故事,下棋一道,如同用兵,調兵逍將,必須靜下來,知已知彼,才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心裡有事,那就是草草應戰,既不能拒敵於疆土之外,等到敵騎深入,又不能布成堅強陣勢,聚殘於既入之後,自然非敗不可。

三局下來,石中英兩敗一和。

棋高一着,縛手縛腳,假石中英在棋藝上,似乎不止高他一着!

石中英取起茶盞,喝了一口,笑道:“石兄果然高明,兄弟敗得心服口服了。”

假石中英勝而不驕,目光凝往,淡淡一笑道:“我看盧兄好像有什麼心事?”

石中英道:“兄弟那有什麼心事?只是棋下得蹩腳罷了!”

琴兒坐在艙門前面,忽然探進頭來,嗤的笑道:“盧少俠心裡大概是在想他的意中人。”

假石中英叱道:“你胡說些什麼?”

琴兒吐吐舌頭,果然不敢作聲。

石中英起身告辭道:“已經快吃飯了,兄弟要下去了。”

假石中英道:“盧兄在這裡吃,不是一樣麼?我叫琴兒去多拿一份上來就是了。”

石中英道:“不用麻煩,兄弟還是下去吃的好。”

別過假石中英,匆匆走下樓梯,水手們正在中艙擺着碗筷。

石中英推開艙問,藍純青不在艙中,這就返身走出,跨出中艙,果見藍純青和穿雲鏢沈長吉,站在船頭,正在談話。

石中英舉步走了過去。

沈升吉一臉堆笑,說道:“盧老弟下來了,你和公子一定談得很投機了。”他不待石中英開口,就朝藍純青滔笑道:“公子入中龍風,令侄也是青年英才,英雄出少年,也只有英雄才能識英雄,哈哈哈哈!”

此入處世圓滑,善於阿陰,奉承得人恰到好處,因此石家莊上,任何人對他極有好感。

藍純青含笑道:“沈兄過獎了。”一面朝石中英問道:“說來真是慚愧,小侄和公子下了三盤棋,竟然是兩敗一和。”

沈長吉連連點頭道:“公子真是天縱聰明,令侄也是他話未說完,艙中走出一名水手,招呼道:“二位老師傅,盧少師傅,請用飯了。”

藍純青擡擡手道:“沈兄請。”

沈長吉連連笑道:“盧兄,盧老弟請,請。”

藍純青知道此人平日虛僞多禮,也就略爲謙讓,當先走去。

沈長吉因石中英和“公子”論了交,說什麼也要讓石中英走在前面,他才緊隨着兩入身後,進入中艙。

午餐之後,藍純青,石中英回入房中。

石中英關上房門,就把早晨上去,看到書位琴兒從假石中英房中,提着食盒走出之事,低聲告訴了藍純青。

藍純青聽不覺眼前一亮,問道:“你看清食盒中有三雙筷子?”

石中英道:“晚輩早就注意到了食盒,因此琴兒收拾桌上碗筷之際,特別朝食盒中看了一眼,自然看清楚了。”

藍純青道:“這就奇了,他房中地方不大,昨天他領咱們上去觀看之時,老朽看的很清楚,第三層上,一共只有那麼兩間,如何藏得下三個人?”

石中英道:“晚輩也是這麼想。”

藍純青道:“就算房間藏着三個人;但除了李幫主,還有·兩個會是誰呢?接着“晤”了一聲,沉吟道:“他房中藏一個人都已勉強,要藏三個,決無可能,你看到食盒中的三付筷子,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石中英望着他道:“老前輩之意是……”

藍純青道:“琴兒早晨收的碗筷,可能是昨天午餐、晚餐、和今天早晨,三次食用的碗筷,他一次收拾了。”

石中英點,點道:“老前輩這一推測,頗合情理。”

藍純青道:“不管他房中藏着一個人,還是三個人,咱門這個險,是非冒不可。”

石中英道:“老前輩準備今晚動手?”

藍純青道:“救李幫主,是上面交下來的一件極爲重要的任務,只有救出李幫主,才能使整個武林穩定下來。”

石中英道:“李幫主有這麼重要麼?”

藍純青道:”不錯,龍門幫的勢力,遍佈長江上下游,是除了丐幫之外,江湖上的第一大幫,對南七省有鎮定作用,也只有李幫主才能鎮得住,因此,賊黨圖謀龍門幫甚久,如果龍門幫一旦落入他門掌握之中,武當、衡山兩派,就當首蒙其害,就是北邊的少林,以及峨嵋,青城等派,山將次第遭受到威脅了。”

石中英吃驚道:“會有這麼嚴重?”

藍純青道:“賊黨處心積慮已久,據令尊當年的推測,各大門派之中,可能早已有了他們潛伏之人,其實他們若要有什麼舉動,也許一夜之間,就可以囊括各大門派,他們徐徐不敢發動,就是已經知道令尊秘密組織了一個聯合各門派的‘護劍會’。”

石中英道:“原來賊黨也知道‘護劍會’是家父創立的?”

藍純青笑道:“自然知道,但只是知道的並不詳細而已,不然,他們何以要花費一番力量,奉令尊爲武林盟主?”

石中英愈聽愈奇,問道:“家父當選武林盟主,也是賊黨舉出來的麼?”

藍純青道:“公舉令尊爲武林盟主,當然是各大門派的共同意見;但賊黨早已在暗中奔走活動,也是事實。”

石中英道:“那是爲什麼呢?”

藍純青道:“賊黨如果明目張膽崛起江湖,就算憑仗武功,橫掃江湖,也不過造成一個人人畏懼的黑道魁首,第一是不容於各大門派,反而會促成各大門派團結一致。第二是聲望不夠,不足服衆。何如先捧出令尊,然後再以假易真,這樣一來,黑白兩道,各門各派,豈不不費一兵,不忻一矢,全都入了他門的掌握之中。

石中英怒哼道:“果然惡毒的很。”

藍純青嘆了口氣道:“令尊當選盟主之時,其實早已看穿了他們的陰謀,原想將計就計,給他們釜底抽薪,焉知還是中了賊黨的狡計……”

石中英雙手握拳,憤憤的道:“我師父從沒和我說過這些,我若是早知道了這老賊(假石松齡),決不會饒過他的。”

“老弟千萬魯莽不得。”

藍純青道:“老朽告訴你這些話,只不過讓你先了解一下武林大勢,老實說,老朽就耽在石家莊,一半就是爲了你。”

石中英道:“老前輩……”

藍純青道:“其實石家莊有七星劍主負責,老朽早已可以離開了,老朽最後的任務;就是在暗中協助和保護你,讓你自己慢慢的去體會領悟,沒想到正好發生了龍門幫的事。”

石中英問道:“老前輩預備今晚如何動手?”

藍純青道:“看船勢走的極快,今晚可能會在和悅洲附近過夜,咱們今晚只是先去踩探虛實,還不是行動的時候。”

他爲人謹慎,處處都要腳踏實地,不肯太以冒險。

石中英自然聽出他話中之意,是要自己不可任性,這就笑道:”晚輩一切都聽老前輩安排就是了。”

藍純青笑了笑道:“老弟一身所學,老朽自然信得過,只是江湖閱歷還淺了些,任何半都得謀定後動。

藍純青料的沒錯。

傍晚時光,帆船果然已經駛抵和悅洲,在一處港灣下了錨。

這裡鎮甸雖然不大;但航行長江上下游的船隻,在這裡下錨過夜的可也不少。

因此江邊小集,卻已形成了夜市,整天悶在船上發慌的入,船一泊定,少不得要上岸去溜達溜達。

當然每天都有往來的船隻停泊,有人下去溜達,就有適應這些人所需要的一切!包括酒、賭和女人。

小鎮上,不到半里長的一條小街,此刻浮現出零零星星的燈光。

石家莊出來的帆船,水手自然也是石家莊的人。

儘管石家莊門規極嚴,水手們總還是吃葷的。

船泊定了,天色一黑,水手們一個個的從船尾溜了下去——

文學殿堂赤雷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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