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本是在四周層層包圍着的濃重殺氣漸漸淡去,隨着小舟逐漸駛遠,血腥味也越來越淡,海水顏色終於不再是血色,換回了它本該擁有的顏色。
海面上逐漸迴歸平靜。
那原本在竹易心中高高懸起的大石頭,終是落了地。
突然,眼睛被一道不知名的光線所擊。竹易翻身站定在船頭,朝着光線的發源地忘了過去。
今日陽光正好,並不強烈,按理說海面上不該有那樣刺眼的光線纔對,難道,又有什麼物體要攻擊他們?
竹易的臉上瞬間凝重起來,再朝那處看去時,卻並未感受到方纔那般的光線。
“在看什麼?”連承不知何時站定在身側。
竹易若有所思,伸手指向某處,“連承,你看那邊,那邊是否與別處不太一樣?”
連承順着竹易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卻並未看出什麼異樣。
“並未看出有何不同。”連承淡笑,“竹易,你瞧見了什麼?”
連承的笑容襯着暖光,溶在這海中,竹易竟有些忍不住就要陷進去。
忙會神,竹易淡淡的道,“我並未看出那處有何不同,只是不知爲何,方纔朝那處看去時,心中突然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什麼不一樣的感覺?”連承追問。
竹易思索了半天,還是搖搖頭,“說不上來。但我可以肯定,那種感覺,並不差!”
連承手中再次出現了那隻玉笛,“你若是心有牽掛,待我們將芊芊救起後,我再陪你來這裡看看,如何?”
連承這個人真的很神秘,他手中的玉笛彷彿也很神秘,每每總是在竹易並未注意到的時候,這隻玉笛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心中難免猜測,這隻玉笛,是連承的武器嗎?
“好。”
笛聲悠揚,沁人心脾。
此時連承站在船頭,雙手輕執玉笛放在嘴邊,一串串好聽的聲音便這樣傳出了。
竹易與冷雲則坐在船中,靜靜享受着這般難得的風景。
不知不覺,暮色逐漸降臨。
當夕陽的最後一抹餘光也消失在海面上時,連承的笛音才緩緩停止。
“也多虧有了白日裡那番惡戰,幫助我們提了不少速度。照眼下形勢來看,丑時剛過應該就能到得鳳鸞山腳下了。”
太陽落下了,月亮很快便替了它的班。
月光灑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好看極了。
然而,最美的風景莫過於負手而立站在船頭的連承,他一襲白衣勝雪,似要與那圓月爭相媲美。
此時,竹易腦中突然出現了一首詩,此詩若是來形容連承,卻一點也不爲過。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連承這個人,不但神秘,在他身上還有一種特別的親和力。令竹易冷雲二人與他相處時不會感到尷尬,反而會很舒服。
哪怕,他們二人於連承相識,不過兩日的功夫。
“連承,你昨夜一夜沒睡,不如現在好好休息會兒吧,白日裡與鯊魚
羣惡戰,你也耗費了不少的體力。”
冷雲開始替連承考慮着。
只見站在船頭的連承淡淡的搖了搖頭,“今夜難得遇此美景,若是睡覺豈不是會白白錯過這等光景?你們若是不嫌棄,我還可以鳴笛與你們聽。”
連承此時的心情,竹易跟冷雲二人心裡都明白。
他不過是擔心會再遇到什麼危險,畢竟這越接近鳳鸞山,海面上越顯得陰冷。如若真的要論這光景,美是美,但若是不休息只爲了看着美景,卻也着實有些過了。
“能夠聽到這般好聽的笛音,實屬三生有幸。”竹易開口回道。
話音剛落,笛聲再度飄起。
望着空中皎潔的圓月,竹易心中舒服極了。
五年來,這或許是她心中最舒坦的一個夜晚了,也是難得有這麼一夜,她不在厭惡月光,反倒覺着這般靜謐的夜晚彷彿纔是她心之所向。
“叮……咚……”
琴音飄起,和着笛音。
一個悠揚婉轉,一個空靈醉人,兩種聲音混合在一起,竟也不覺突兀。
在虞山上撫了五年的琴,竹易一直是帶着目的而彈琴。而今夜被連承的笛音所染,竹易突然心血來潮,想要與連承合奏一曲。這便拿了琴放在腿上彈了起來,然而在這樣的環境下,竹易突然發現彈琴竟是一件如此能夠令人開心的事情。
竹易面帶微笑,雙手手指在琴絃上來回撥動着,一串串好聽的音符傳出,和着連承的笛音,此情此景堪稱美妙!
而此刻最享受的,莫過於坐在船中靜靜聽着二人合奏的冷雲。嘴角漸漸勾起弧度,冷雲此時也全身心投入到此番景象中。同樣的,這也是這麼些年來,冷雲難得身心放鬆的時候。
在皇宮待得久了,對於宮外之物冷雲心中早已產生不起任何情愫。那些江湖恩怨,那些快意恩仇的願望,早已被宮中的一切所磨滅,冷雲甚至連想都不敢再想。
然而,作爲一個習武之人,誰不希望能夠自由來去?他最初學武的心情,不過是待師出之日能夠快意江湖,做一個鏟強扶弱的俠客。然而,他終究沒有那個命,終是被困在了孟祁皇宮之中,過了這年年歲歲。
那邊站在船頭的連承,俊逸的臉龐被濃濃的月色渲染的溫柔極了。
連承的目光遊蕩在陵海四面八方,嘴角逐漸勾起弧度。
那些小傢伙們,還是挺聽話的!
果然不出連承所料,亥時剛過,在遙遠海平線的北方,有一不知名物體出現在三人視線之中。細看去,不難辨認出那正是一座山。看來,那便是鳳鸞山了。
只是,越朝北前行,氣溫便越低。這變化來的很明顯,海面上已經有陣陣涼風吹來,站在船頭的連承,冷不丁打了個寒戰。
此時竹易心中只希望,這最後的一段路能夠走得順利,希望不要再遇見什麼危險。
他們此刻真的不能再戰一場了,鳳鸞山眼看就要到了,山上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們根本不知道,還是時刻保存着體力爲妙。
索性,這最後的一段路走得還算順利,除了身子越發寒冷以外
,並未發生何事。
丑時剛過,三人準時抵達陵海北海岸,小舟在鳳鸞山腳下停住。
剛下船,一陣寒風撲面而來,三人同時一陣哆嗦。
出發之前,因爲考慮到溫度的因素,三人皆換了一身較厚的衣服。卻沒想到此處竟是如此的寒冷,若不是三人皆有強大的內功護體,若是換做常人,怕是在這裡分毫也呆不下去。
“如此看來,這鳳鸞山上,應是不會有敵人了!”就在竹易冷雲二人還在爲溫度問題惆悵之時,與他們同路的連承突然說出此番話。
不得不承認,連承這番話,二人聽了心中確實舒暢了不少。
“連承兄弟說的沒錯,”冷雲突然就笑了,“如此低溫,應是沒有活物!”
竹易聽了二人的對話,心下也是一陣輕鬆,瞬間覺得,這樣的溫度,哪怕再難忍受,但只要沒有敵人,沒有阻礙,總歸是件好事!竹易眸中似有光亮,全身處於興奮狀態。
芊兒!等着易姐姐!
三人沿途走着,他們此時不過處於鳳鸞山山腳,想要登上鳳鸞山巔,還需花些功夫。
“冷兄弟,你在皇宮之中住了多久?”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下去,還未行至山巔,三人恐怕會凍到睡着。於是連承開始找冷雲嘮起了話嗑。
冷雲望了望遠處,山上已漸有積雪,這也就意味着,他們即將面臨更加寒冷的局面。然而,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問話,冷雲卻陡然心生暖意。
“從出生到現在,一直住在皇宮中,除了平日裡替太子辦事,其他時候,從未出過宮。”若是在從前,冷雲絕不願當着一個只認識了兩日的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
在他心中,終日生活在皇宮之中,本就是一件極其悲涼的事情。
然而,這樣的事情若是發生他人身上,或許就不會這樣想,能夠生活在皇宮之中,又是像他這樣的身份,定是會覺得萬般驕傲的吧!
連承輕嘆,“終日生活在皇宮之中,你可曾去過紅塵江湖?”
冷雲搖頭,“不曾。”
連承擡首,雙眼望着山腰,“生來皆是自由人,卻終日被束縛着,從未去過別處,從未踏進過紅塵江湖。這該是怎樣一番孤寂,怎樣一番悲涼!”
若是再時時受人牽制,又會是怎樣的無奈!
連承突然轉頭看着冷雲,“冷兄弟乃習武之人,本該是嚮往快意江湖的生活,然而卻生生落得此番地步。你可曾有過後悔?”
冷雲呆怔,這麼些年來,外人總是羨慕他的身份,羨慕他的強大。卻從未有過一人問過他是否感到孤寂,是否曾有過後悔。
看來這個連承,許是個身不由己之人!
冷雲站定,負手而立,仰頭望着身前的雪山,臉上漸漸露出淡淡苦澀的笑容。
“快意江湖,行俠仗義,確實我心之嚮往。”
冷雲頓了頓,繼續道,“但我,從不曾後悔自己的選擇。留在宮中,留在太子身邊,從未曾有過一刻後悔!”
聽見太子二字,竹易的心突然慢了半拍,一時竟有些許尷尬,不知該作何反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