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在這裡四年,燁辰到底心智堅定,四年來將天水族的一切摸了個透徹,包括非天水族人從這裡離開,何處最爲容易突破。
沒錯,正是那籠罩在村落上空,將海水隔開的結界。
三人手牽着手,便見燁辰伸開手掌,輕輕覆在那層結界之上,隨後便見那結界漾開,三人身子穿過,瞬間被海水侵蝕。
“集中心念,不要鬆手,如今我們身處海底,不知海面上的實情,但這海底的巨浪亦不是兒戲。”燁辰的傳音入密同時在竹易連承耳畔響起。
好在三人都是身負強大內力之人,這海底的巨浪雖有將人撕碎的強悍,卻也無法耐他們何!
竹易一手拉着燁辰,另一手握着連承,緊緊相握,絕不鬆手。
終於,要離開這裡了……
沒想一次意外重生,竟會牽連出如此神秘又奇異的經歷,這一世身世羈絆,情感糾葛,終於都有了了結。
南宮於蕊,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我不知曉你是否在這世上的某一個角落存活着,此番天水之行,卻也替你報了仇,你可以安心了。
三人的身子不斷上升,一點點接近海面,一點點接近光明與自由。
腳踝處有一股奇異的感覺,掙脫束縛的同時帶着淡淡疼痛,竹易脣角始終帶着笑容。
終於可以回到那個紛雜的世界,回到那個一心守護的江山,終於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做一切熱愛的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三人體力越發不濟,意識也逐漸變得模糊不堪,可緊緊相握的手,卻未曾鬆開過半分。
遙遙望向海面,只見一片漆黑,無法斷定究竟是黑夜,還是距離海面太過遙遠,一切都看不真切。
寒冷襲來,竹易只覺全身冰涼難耐,意識被一點點地剝奪,多想閉上雙眼,就此睡去。
“易……易……挺住,不要睡……”耳畔是燁辰的呼喚,可卻再沒力氣給他任何迴應。
霎時間,天昏地暗。
再醒來,已不知是多久之後,只覺耳畔有人正在呼喚着她,一聲又一聲,溫暖入心。
身子逐漸暖和了起來,一股莫名的溫暖在體內涌動着,意識一點點回歸,她想起前世今生鮮衣怒馬墨袍黑瞳的少年,想起青梅竹馬紅妝素裹生死相隔的情仇,想起與世隔絕五載苦練情深終不負的糾葛。
睜眼,看見了一片星河。
幽亮月光散發着溫暖的光芒,手掌心有熟悉的暖意,耳畔有輕風吹過,伴隨着陣陣水流聲,一切都顯得格外祥和安逸,仿若許多年,都未曾如此舒適過。
“醒了。”是燁辰輕柔的聲音,竹易轉眸,對上他漆黑幽暗的眸子,再轉頭,看見一襲白衣,翩翩公子負手而立。
“我們……這是在哪裡?”竹易開口問道,想要起身,卻發現身上並沒有太多的力氣,只好在燁辰關切的眼神中作罷。
“我們在陵海上飄蕩,若不出意外,明日辰時便能抵達孟祁國邊境。”連承清淡的嗓音飄出,滲在風中,有舒適的感覺
。
聽到孟祁國三個字,燁辰的身子陡然一緊,眸中有興奮有喜悅,然而竹易還看出一股淡淡的懼意。
“也不知如今天下是何等形勢,冷雲與璟落二人坐鎮,能否與沐遇抗衡?不知孟祁的根基是否還在……”
“冷大哥,真的別無他法了嗎?”璟落緊鎖眉頭,“孟祁與瑞淵之間隔着的這座虞山,自古便無幾人能夠翻越。我們帶着這八千兵馬,若是全部葬身在這虞山之上,豈不是功虧一簣!”
冷雲臉色鐵青,卻是恨得咬牙切齒,“你可知,沐遇的大軍攻到了何處?若是我們再找不出迴轉的法子,那麼便只能等着皇城被敵軍攻破!這天底下,能夠與沐遇對抗的,本就只有那兩人!”
說起那兩人,冷雲眸色一暗,“已經過去了三個月,他們還是沒有回來。如今翻越虞山,是唯一能夠轉敗爲勝的法子。竹易守了這個江山四年,我們不能在短短三月內就失了它。”
二人站在虞山腳下,大雪紛飛間,陽光照下,世界變得紛彩。
身後立着八千大軍,皆擡頭望着眼前的虞山,無不心生懼意。
“衆將聽令,今日翻越虞山,大家萬不可放棄希望,孟祁的存亡,皆寄託在我們身上!”
冷雲坐在馬背上,仰頭看着眼前巍峨險峻的高山,想象着多少年前某個妙齡女子輕易翻過此山時的光景,該是多麼動人!
只可惜,他這一生,見識過她無數次施展絕頂輕功,卻從未曾見到過她翻越這座虞山!
“嘩啦……”
“嘩啦……”
等了許久,未等到身後將士們的迴應,卻逐漸聽見稀碎的聲響。原本只是稀稀落落,隨後動靜越發大了起來,抽氣聲蔓延不覺。
再仔細去聽,身後的人,彷彿正齊齊下跪,冷雲心底閃過一絲訝異,縱然是對他方纔那段話的迴應,彷彿也無需如此大動干戈。
璟落卻淡淡轉眸,卻沒想這一回眸間,便跌下了馬背。
冷雲背脊一僵,心中有股莫名的感覺傳出,這樣的感覺,仿若在心底深埋了許多許多年。
璟落是什麼人,那是燁辰精心培養出的高手中的高手,以他的心性,又怎會一個回眸間便驚得跌下馬去。
可冷雲依舊不敢有任何動靜,他只是默默地坐在馬背上,將所有的感覺都放在了雙耳之上,隨後便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一聲又一聲,深淺不一,正有三人正朝他的方向走來。
霎時間,冷雲心跳陡然加快,竟有些呼吸不暢。
“虞山,萬萬不可翻越!”
轟然之間,冷雲也跌下馬去,這聲音,已經多少年沒有聽見過,卻是他日日夜夜無不盼着的。
冷雲狼狽起身,看着那迎面走來的三人。
一人身着墨袍,器宇軒昂,尊貴威嚴的氣息卻不曾減了半分;一人白衫飄然,溫潤如玉,卻生了股遺世獨立的盎然;還有一女子,昂首闊步,裹着厚重的素衣,眉眼之間多了幾分苦澀與心痛。
三人踏過人羣,穿過俯首
扣在他們腳下的八千大軍,緩緩走來。
“且不說這虞山之險,縱是輕功絕頂的人,也斷然不敢輕易跨越去瑞淵。想要戰勝沐遇,也並非別無他法!”
不過片刻,燁辰便已然站在冷雲面前,欣然開口。
本以爲回到孟祁,一切會變得比想象中還要糟糕,可冷雲和璟落做的這一切,卻着實令他欣慰。
至少,孟祁根基還在,瑞淵的軍隊還未攻打至孟都。
冷雲呆怔,嘴脣動了又動,一時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竹易走至璟落身邊,將跌倒在地還未回神的他扶起,“怎麼?這才幾日不見,便不認得我們了?”
竹易一句無心的玩笑,卻令璟落這個七尺男兒生生紅了眼眶!
“幾日?我當初也曾堅信,你們會在幾日之內回來。可,我與冷大哥等了足足三月,差點連這江山,都要保不住了……”
冷雲也紅了眼眶,八千大軍隊伍之中竟有抽泣聲,本以爲走到了絕路,卻未想竟等來一片天堂。
“怎會……我們分明只在天水族停留了不過四日,怎會過去了三月?”竹易喃喃開口,說的卻是雲裡霧裡,冷雲與璟落,雖有些猜測,卻也是似懂未懂。
“收兵,回孟都,一切事宜回去之後商議。不要擔心,如今有我在,斷然不會再令他瑞淵霸佔我孟祁一寸半土!”燁辰朗朗開口,雪花飄落在他發間,這四年來他所有的堅持,不過是爲了等到重獲自由的這一日。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八千大軍,齊齊開口,他們都認得他們的陛下,他們的竹姑娘,他們的連承軍師。有句俗語叫做“國不可一日無君”,然而孟祁此番卻是長達四年都未曾有君坐鎮,卻也如此堅持了過來。
四年來,若不是竹姑娘的鐵血鎮守,若不是連承公子的一心相助,若不是冷雲璟落兩大統領的執念之深,那麼孟祁國,或許早就不復存在。
竹易擡頭,望了望眼前的虞山。
“冷雲,芊兒她最怕寂寞,如今她走了這麼久,我帶你上去看看她……”喃喃開口,眼底卻是淚花瑩瑩。
若在海底的短短几日,孟祁便是三月時光,那麼左芊芊離開,也足有半年了。
半年之前,竹易曾在這虞山山巔之上,親手刨了一個墳,將左芊芊生前珍視之物全部埋了進去,並親自刻下石碑。
往事如過往雲煙,這座虞山,對竹易來說,意味着新生,意味着溫暖,意味着,家。
冷雲沉默點頭,自然不會拒絕,任由竹易抓着他,運起決定輕功,朝這座他從未曾到達過的虞山山巔,飛竄而上。
燁辰、連承,璟落,三人站在原地,沒有跟隨而上。
左芊芊在這世間活了二十三載,最愛的唯有三人——華允、竹易、冷雲。
她做的一切犧牲,不過是爲了成全他們的餘生幸福,想必如今,她也是極其懷念這兩個,她用了最美好的年華與光陰,愛着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