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後。
軍中傳來喜訊,由孟將軍率領的一萬大軍已成功攻至酆壎國國都嶺川,只等竹易下令,攻下皇宮,只在朝夕之間。
“酆壎國的皇帝軒轅啓,現在何處?”竹易問。
“軒轅啓率兵馬沿陵海一帶已駐守數日,想必是在等待時機給孟祁一個致命打擊!”來人回道。
竹易沉思片刻,“請孟將軍在最短的時間內攻下皇城,但千萬不要傷及無辜百姓,對於酆壎國的將士,採取以柔克剛之政,他們若願降,那麼千萬不要傷害他們。攻下皇宮之後,找到公主軒轅蓮,無論如何都要穩住她的心緒,之後一切,等我命令。”
來人走後,竹易命人請來了冷雲連承二人。
冷雲面色蒼白,毫無生氣,不過短短三個月,他已狼狽到令人不忍直視,曾經意氣風發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的冷大將軍,再也回不去了。
竹易只是淡淡看了冷雲一眼,便不再理會,將目光對上連承,道,“我雖猜不透軒轅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可我總有種感覺,陵海一行,我必須去。”
“我看來,軒轅啓或許只是想要見你,在陵海一帶徘徊數日卻沒有任何動作,意味很明確。竹易,這或許是鴻門宴,派璟落帶兵上海作戰便可,你又爲何要親自赴險?”
連承的眉頭微微皺起,心底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如今瑞淵國連連進攻,我國多半兵力都放在了酆壎戰場上,此番若你不再皇城鎮守,怕是會出錯亂,三思啊!”
竹易揮手,語氣帶着三份冷冽,“無論如何,陵海一行,我是去定了。冷雲留下來鎮守,你隨我同去!”
連承面上閃過一絲苦意,搖頭,“冷雲狀態不佳,如何能夠守得住這江山?怕是到時,百官先行作亂!”
竹易瞥了連承一眼,冷笑,“冷雲再不濟,也絕對比你令我放心。”
連承張張口,不再答話。
竹易面上閃過一絲煩躁,她走向冷雲,道,“冷雲,你是希望芊兒死後都不得安寧嗎?”
聽到左芊芊的名字,冷雲終於有了動作,他看向竹易,目光卻沒有任何焦點,雙眸無神,竹易一陣心痛,可還是擡起手掌,狠狠地打了冷雲一巴掌!
冷雲沒有任何防備,被竹易全力的巴掌打倒在地,嘴角溢出鮮血,他卻根本擦也不擦一下,呆呆地望着某個方向出神。
“冷雲,芊兒的死,並非因我一人!在權昇部落的時候,你們二人之間發生過什麼,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她的心中愛着誰,念着誰,爲了保全誰,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竹易大怒,一把揪起冷雲衣領,怒吼道。
冷雲眼角劃過一滴淚水,目光悲憫,喃喃開口,“她臨走前,說了那麼多的話,卻沒有一句是說與我聽的……那一日,無論是在祭壇之上亦或是在空中,她的目光始終不離你,卻不曾爲我停留半分……”
冷雲悲,悲在這麼些年左芊芊從未接受過他;冷雲怨,怨在左芊芊甘願爲了與她毫不相
乾的江山賠上自己的性命;冷雲傷,傷在他心心念念着的女子在臨死之前,連一句話都未曾留給他。
或許,無論事實如何變遷,無論時光如何流逝,冷雲永遠也無法忘記那一日那一幕。
心愛的女子臨死之前,說了那麼多那麼多的話語,傾盡了那麼濃那麼濃的情誼,可卻連一個字,都未曾留給過他,甚至,連一個簡單的目光,也不曾望向過他。
竹易深吸一口氣,與左芊芊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又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意?她不過是希望冷雲能夠好好活下去,她甚至不敢去看冷雲一眼,不過擔心弄巧成拙。
在左芊芊的心裡,冷雲太重要,也太珍貴,她不敢用一丁點的機率去賭,因爲她怕那個萬一。
就在竹易萬般思索要如何與冷雲開口之際,一邊早已心如死灰的連承走了過來,只見一襲白衣的他蹲嚇身子,看着冷雲,道,“冷雲,你當真認爲芊芊心中無你?”
連承不過一句話,卻令冷雲渾身一顫。
“你們二人在權昇部落的那段日子,她爲你做過什麼,你當真一點都不記得了?她動用禁術,解開權昇封印,造成了後來不可挽回的局勢!她自知罪孽深重,爲了不引起天下大亂,她不惜搭上所有族人的性命,甘願揹負一切罪名!這一切,不過是爲了救你!”
冷雲沉默,這些,他不是不知道。
“自四年前起,與安之宇決戰,芊芊替燁辰解毒在先,再是動用禁咒斷生咒未遂,從那時起,她便註定了會有後來萬劫不復的下場。”
竹易大驚,“不可能!芊兒告訴過我,她是巫族聖女,縱然是動用禁咒,卻也無族人見證,她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連承微微一怔,“那麼,便是她早就做了必死的準備。權昇與巫族本就同氣連枝,對於巫族內部的可怕,我多少也是知道些的。芊芊的性子,必然忍受不了……”
竹易也是一怔,可心中卻是什麼都明瞭了。
心頭陣陣作痛,原來她的芊兒,早在許多年前,就做好了自己揹負一切的打算。
再看冷雲,他依舊那樣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冷雲,這江山,不只是我一心守護的。你爲了你的陛下,同樣一直堅持着,所以芊兒,也是爲你而死!”
看着冷雲顫動的雙肩,竹易勾勒出一抹苦笑,“餘生如何活,由你自己選擇!我即將啓程前往陵海與軒轅啓一戰,這孟都,留給你守着!你若是不願辜負了芊兒,那就給我守好了!若是守不住,不如自行了斷!”
竹易一身鐵血,轉身離開大殿,連承則隨她離去。
出了大殿,迎着並不溫暖的陽光,竹易渾身打了個哆嗦。
深秋時節,於她而言,不僅是身冷,心更是寒。
“連承,你說,芊兒臨走前,說的那番話,究竟是真的?還是單單爲了給我和冷雲,留下希望……”
連承望着竹易的側臉,目光透着貪戀。
如今能夠這般陪在竹易身側,縱然是終日
冷眸相對,也甘願……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你身上感受到不確定,曾經你總是說他會回來……爲何如今?”
二人朝宮門走去,那裡有三千大軍已整裝待發,等待着竹易的號令。
竹易走着,目光偏向身側白衣如雪的連承,他彷彿憔悴了許多。
“曾經,你還在身邊,冷雲還意氣風發,芊兒,也好好地活着……相比如今,曾經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而到了此刻,我纔敢面對自己的內心,其實這些年下來,我從不曾確信過,他是不是還活着。”
連承雙拳緊攥,如今他已沒有任何資格,再去關心她。
“巫族的斷生咒,是非常詭異的咒術,它違背了世間一切常理,能夠令下咒之人進入一個空間,看見了什麼景象,也在情理之中。”
聽了連承的話,竹易面上有了喜色,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已心如死灰的人,突然看見了希望,哪怕那希望,渺茫至極。
“如今,你還願意信我?”
連承低聲問道,語氣中盡顯苦澀。
竹易眸色驟然變得凜冽,大步朝前走去,連承卻又開口,“我終究,欠你一句對不起。”
孟將軍僅用了三月時間便攻到了酆壎皇城,這樣的速度,遠比竹易當初與他約定的時間早了一半!
這樣一來,只要順利將酆壎皇城攻下,軒轅啓親自低頭讓位,那麼三國,即將變爲兩國!到時,遠在北方的大軍便能快馬加鞭趕回皇都,與瑞淵國相抗衡!
可竹易卻萬萬沒有料到,軒轅啓會將最終戰場,選在海上!
還未抵達海岸,竹易便瞧見海面上綿延數裡的戰船。
海上作戰,並非孟祁所擅長,但也絕非酆壎之長,軒轅啓這麼做,目的究竟在何?
上了戰船,竹易首當其衝站在了最前方,負手而立,眺望着茫茫大海。
這陵海,也不算陌生。
“竹姑娘,這麼多年了,我們終於再見面,卻沒想,竟會是如此兵戈相向。軒轅啓多年前曾承蒙姑娘恩情,這麼多年過去了,卻終究還是不願與姑娘爲敵……”
軒轅啓出現在對面的戰船之上,一身蔚藍色戰袍與海水融爲一體,曾經溫文儒雅的酆壎國太子,終究被歲月侵蝕。
竹易對軒轅啓淡淡點頭。
“軒轅陛下,多年前的恩情,你也早就還清,你我之間並無虧欠。事關家國恩怨,從來就沒有願或不願。所以,我竹易,不需要你的手下留情,更加不需要你相讓!”
竹易看着軒轅啓,這才發現他竟不知何時生了銀髮!
軒轅啓沉默片刻,“竹姑娘,其實此番出此下策,也實屬不得已。我身爲酆壎國的皇帝,卻不能守得家國一片江山,雖是輸得心服口服,卻也忍不住想要盡最後一搏。或許,這就叫做:盡人事,聽天命!”
竹易下意識皺眉,這個軒轅啓,今日似乎有些奇怪呀!
可究竟哪裡奇怪,她一時卻也想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