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非坐在龍椅上,竹易站在他不遠處,身上的氣場卻比他渾厚許多。
在這一刻,竹易竟有些可憐起這個上位五年不到的帝王來。
武非沉思了許久,終於在一個時辰之後,做了決定。
“好,只要你能夠幫我平定了這一場戰役,讓百姓們免於水火之爭,我便將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知與你。”
竹易看着武非,一個時辰的思忖,他似乎更加蒼老了,卻終究還是做了這樣的決定。
身爲一個帝王,請求一個別國奸細來平定國亂,這對於他來說,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夠點頭應了傳說的要求。若不是心中尚懷着一絲對家國百姓的熱愛,他絕對不會這麼做。
竹易點頭,面具下的神色微微動容,無論這個帝王如何聽信了歹人的花言巧語,如論他曾經做過怎樣傷害別國的事情。他卻始終都是熾鈺國的王,他所做的這一切,都不過是爲了讓他的家國能夠變得更好些。
不得不承認,武非是個好皇帝。
他或許沒有沐遇那燁辰那般的強悍與高貴,或許沒有軒轅啓那般的寬廣胸懷,但至少他坐在這個位置上以來,確實擁民愛民,爲熾鈺國的百姓,贏得了幾年安穩。
“你放心,我不要你的皇位,我只想知道那個在背後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誰?”竹易開了口,武非高高懸起的一顆心,似乎落了回去。
“我並不知道他是何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每每出現,總是一身紫色斗篷,掩着面我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他坐着輪椅,似是有腿疾。”
武非這話一出,竹易越發的不解了。
“不知道來人是何身份,你竟也敢與他合作?武非,我是該說你傻呢,還是該說你蠢呢?”竹易有些氣不打一處來,這個武非連那人是誰都不知道,竟敢幫着他對付連承!
許是悲憤到了極致,武非竟也不在乎竹易直呼他名諱的細節了。
“那時,我還未登上皇位,肖雲卻勢在必得,那人的出現對我來說就像是黑暗中的光芒,我絲毫沒有猶豫地便相信了他。在他的指點下,舉兵攻打孟祁,竟沒想此一戰竟奪得了孟祁四座城池!那之後,父皇便退了位,我成功坐上了這張龍椅……”
竹易眯眼,難怪三年前燁辰便覺得熾鈺攻打孟祁一事必有蹊蹺,鋌而走險不惜犧牲四座城池,原來燁辰早就料到了熾鈺國出了大問題!
“我當了皇帝之後,肖雲便處處針對於我,他的野心極大,我一開始便知道了,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將他除去。而那人卻告訴我,總有一天,有一個人的出現,會替我除了肖雲。”
竹易又是一震!
那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能夠在三年前便探測到了一切?
如果世上真有這樣的神人,那豈不是她的一切行蹤,那人都瞭如指掌!
“說清楚!那人怎會在三年前便知曉我會出現?”
武非有些驚訝,似是沒想到竹易會如此想。
“那人很是神秘,似是有探測未來的本事
。他也只是說有人會出現,卻並不知道來人究竟會是誰,更加不知道來人會是你!”
竹易皺眉,在這種時候,武非不會說謊。
可她總覺得這事情有些蹊蹺,這世上怎會有能夠預知未來的人?
武非見竹易沒有插畫,便繼續道,“我聽信了那人的說法,便安心在這皇位上坐着,等待着那個能幫我除掉肖雲的人出現。”
“而在一年前,市井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了不得的混混,我本想命人將你除掉,卻得了那人的命令,賞了你一個九品小官職。其實我多次都想殺了你,只是礙於那人的命令,我沒有辦法,縱然心知你就是殺我皇兒的真兇,我也依舊不能下令殺了你。”
果真如此,這武非當真是因爲聽命於人,纔對她一忍再忍。
“東宮密道中關 押着的人,是怎麼回事?”
武非看了看竹易,似是有些愧疚之色。
“也是在一年前,與你名聲大作幾乎是同一個時候,那人突然抓來了一個白衣男子,那男子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武功高強身懷絕技,卻不知爲何會被那人抓去……”
“那人將他關在我東宮的密道之中,我隱約聽聞那男子似是被那人下了咒,若是不解咒,那麼便將終日生活在痛苦之中,永無翻身之日。”
竹易眸光冷冽,肅殺之氣驟然涌上她的周身。
一年前,也就是說,連承被關在那陰暗的地方足足一年之久!
連承當真是被人下了咒,那麼他這一年來,豈不是日日夜夜痛不欲生!
武非被竹易周身的氣息所攝,渾身打了個寒顫,卻在竹易的示意下,繼續說了下去。
“那人也僅僅只是將男子關 押在密道之中,命我每日裡派人送飯給他,不能讓他丟了性命。而我有一日進了密道,看見他那般的模樣,真的想要親手殺了他,他那樣活着,倒不如一死來得痛快。”
竹易強忍住心中的怒火,問道,“密道之中的機關暗器,也是你所設下的?那些白色錦緞所圍成的陣法,出自你手?”
武非搖頭,“我並沒有那樣的能力,密道之中的陣法,全部都是那人設下的。那人似乎懂得很多,會用毒,會救人,會機關暗器,更懂得奇門陣法,他的身上有太多我想象不到的東西,總是,他是個奇人!”
會用毒、會救人,懂得奇門陣法!
竹易腦中有一個念頭飛快閃過,快得令她沒有抓住,僅僅只是一個瞬間的功夫,便消失不見了。
竹易甩甩腦袋,強迫自己定下心來。
“那你可否知曉,那人的行蹤?以及他所下的咒術,是否有可解之法?”
竹易沒有注意到,在不知不覺間,她的雙眸已微微泛紅。
武非還是無奈搖頭,“那人太過神秘,關於他的行蹤,我根本無法得知。至於解咒,我曾試探性地問過他,而他只是說,他出手絕不留情,只有下咒之法,而絕無解咒之法!”
竹易心下又是一震,這樣的話,她似乎在哪裡聽過,卻又想不起來
,究竟何時聽過。
武非突然想起了什麼,又道,“那人在密道之中設下陣法,似是爲了防止什麼人。他曾言,若是有朝一日那人找了進來,有幸破了這陣法,縱然帶走了那男子,也依舊於事無補。”
後面的話,武非不用再說,竹易也知道是什麼。
依舊於事無補,不過是因爲那人在連承身上下了咒,縱然將連承救了出來,也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受苦罷了。
袖中的雙拳緊握着,那人定然是認得她的,而他所言闖入密道之中的人,也是她竹易沒錯。
這樣一個神秘的人,心思如此細膩歹毒,究竟會是誰?
他的目的又是何?
良久之後,竹易平復了些許心緒,冷聲問道,“那寒冰浮玉笛,現在何處?”
“就在我手中……那人得知密道中的男子被你救走之後,便將玉笛交予我,令我自行處置。”
竹易眸子更冷了,“那是他的東西,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你做主!”
武非自知不能得罪了眼前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忙從袖中掏出衣物遞與竹易,正是那寒冰浮玉笛!
竹易上前,一把拿過玉笛,胸中氣憤,已無法言喻。
來了這麼久,武非已將他知曉的一切盡數告知,竹易便一刻也不想再呆在這裡。
“那人不會再來找你了,他一直命你留住我的性命,不過是爲了一探我的真實身份罷了。如今他已證實了我的身份,自然會親自來對付我,你對他而言,已無用處!”
竹易思緒轉動飛快,她已經猜測到了那人的意圖,卻唯獨猜不到,那人究竟會是誰。
“他抓走郡主,目的便是逼我現形,卻沒料正巧惹怒了一心想要篡位的肖雲,眼下他正好可以作壁上觀。武非啊武非,你一代君王,終究還是落得被人玩弄於手掌心的地步!”
武非自知大禍已釀成,眼下後悔再多,也已無用處。
“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你,便絕不會食言。不過在這期間,你最好是籠絡朝中大臣,穩固你的帝位,否則我可不保證殺了肖雲之後你是否還能繼續安然坐在這龍椅之上。”
武非朝竹易投來感激的目光,這些話不用竹易多說他也心中清楚,然而一個別國奸細說出這話,他心中終究還是有些許暖意的。
“傳說,還有一事,你一直抗拒與小敏的婚事,而如今又如此緊張小敏的安危,你當真不喜歡小敏嗎?”
到了如今地步,武非終究還是關心侄女的。
竹易脣角勾出一抹笑意,“我是擔心郡主的安危,但我只當她是妹妹。”
說罷,轉身大步離去。
武非一人頹敗地坐在龍椅之上,瞬間蒼老了太多。
這一個月來,他整日整夜睡不好覺,戰戰兢兢,然而到了國破家亡的地步,他竟懇求一個別國奸細替他終止這場戰亂!
“罷了,若他真能令我璽州百姓免於水火,別國奸細又如何!”
一代帝王,終究毀於三年前的一己私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