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瀾一愣,繼而頷首:“孩兒……依舊會執着於此。”
“瀾兒,我烈氏一脈,一向爲東女城主一脈,你可知道,你若嫁給她,便要留住她,不僅如此,還必須作爲正君,饒是個側君,我也不會容許。”城主的聲音忽而變得分外嚴肅。
烈瀾只是恭敬地頷首行禮:“瀾兒……多謝母親成全。”
“不必言謝,平心而論,祭祀大典之後,她既是比武的勝者,她應當娶你,便是阿吉神的意思,若不是我瞧見想到這一番事,我也覺得你當嫁於她,今日之言,委實不過是怕你逞一時之強,落個日後生悔……如今,你既是你定了心意,明日上午,我便喚她到正廳,安排你二人單獨相見,到時候,能不能抓住你未來妻主的心,便全看你的了。”城主說着,話語中帶了幾分無奈,末了,輕輕擺手,示意她乏了。
烈瀾聞言,頷首,行禮,同她到了告辭,方纔起身離開。
烈漢秋輕輕揉着太陽穴,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忽而啓口道:“伽兒,又頑皮了。”
只聽一聲銀鈴般的笑聲,隨即,從簾後閃出一道淺紫色的身影,眉目盈盈,烈伽兒笑道:“母親,伽兒見過母親。”
烈漢秋瞧她一眼,疲憊的面上閃過幾絲笑意,又道:“你這小人精……出來準沒什麼好事,你便說說,又有什麼主意了?”
烈伽兒挑挑眉,靈動的大眼睛一轉:“伽兒本是想來幫哥哥,不想哥哥這般厲害,竟然說動了母親,伽兒便不說話了,嘿嘿。”
“我只你這一個女兒,他這一個兒子,巴不得把最好的都給了你們,無論何事,只要不是絕對的錯誤,母親便會替你們去盡力爭取……”城主閉了眸,依舊揉着太陽穴。
烈伽兒一愣,卻聽她繼續說着:“母親只盼着,你們若是有什麼想法,莫要自己私底下鼓搗,待事情出了差錯,再來找我收拾殘局,最好,是能提前同我說一聲,讓我拿個主意,也好幫幫你們……你可明白,伽兒?”
烈伽兒咬了咬脣,垂了眸子,掩飾去了那一絲複雜:“母親疼伽兒,伽兒自然知道,伽兒若是有事,必會先行告知母親的,母親寬心罷。”
烈漢秋一笑,擡手拍拍她的肩:“懂事便好,去罷,我乏了。”
烈伽兒不着痕跡地咬了咬牙,行了禮,便也退下。
次日一早,早膳方畢,便有小廝扣門。
“北笑閣下,城主大人請您單獨前去,同她商談一二。”
東風笑微微顰眉,道:“單獨?爲何不允在下帶上朋友前去?”
那小廝一笑:“這是歷來的規矩,出於對阿吉神的尊敬,城中勇士乃是閣下一人,故而前去同城主大人交談的,也只能是閣下一人。”
東風笑攏在袖中的手已然成拳,卻還未張口,便聽那小廝又道:“城主大人知曉閣下在意這朋友,放心不下,故而特意交代,閣下可帶槍前去殿中,若是閣下的朋友出了任何差池,憑着一杆槍,這宮中隨閣下折騰。”
說着,這小廝從身後僕人的手中取了血纓槍,恭恭敬敬地雙手執着,遞給東風笑。
東風笑思量着她這一番話,心下也明瞭,城主恐怕已然猜到,她本非城中之人。
也不客氣,徑直接過長槍來,同玉辭交代了一聲,讓他好生在屋中等她,萬勿亂走,見他應下,又坐回去彈着古琴,東風笑輕咬脣角,便也隨着那小廝去了。
許是她太敏感了,可是總覺得事情蹊蹺。
小廝一路走得很快,說是城主大人講求時間,方纔已經耽擱了。
走到那門口,也顧不得細瞧,那小廝替她拉開門,恭敬地一揮手,示意她進去。
東風笑瞧她一眼,定了定神,攥着血纓槍踏進門去,不料,方纔入了門,身後的門便被陡然關上,東風笑一愣,四下打量着這屋子,這同她之前設想的大不相同,這屋子雖然修飾講究,可是並不是想象中的會客之處,兩側是些裝潢,前方則是一扇簾子。
而所謂的城主大人,卻是不見了蹤跡。
此時這屋中只她一人,門窗緊鎖,透進來的光照朦朧稀少,竟平添一種陰森之感。
東風笑狠狠攥了槍,忽而一個回身,揮槍便向着簾子裡一個狠刺。
聽見那簾子裡傳來一聲低哼,東風笑眸光一凜,一手執着槍,一手探出去,撩開那簾子。
一番珠玉搖曳,忽而間,只見一襲烏黑的發披散,如血的紅衣在牀榻上蔓延,東風笑一愣,擡眸看去,卻見一個公子微微垂着眸子歪在榻上,面若美玉,媚眼如絲,長髮掩映間,膚色顯出幾分莫名的蒼涼。
他的頸項旁架着她的血纓槍,如今已然微紅,他也不驚不惱,溫順如林間的幼鹿。
東風笑卻兀自睜大了眼睛,手上的力道不增反減:“……你?!”
不正是那日清晨,說她偷窺甄起行房事的男子?
心道這男子絕不簡單,之前草率心急,竟是忘了他——不想如今,竟是招惹了禍端。
那男子擡起眸子來瞧着她,低聲道:“賤下……不會將那日之事,說出半個字去。”
東風笑一愣,手中又是一用力,槍尖狠狠抵着他的頸項,看着他咬了咬脣,她也無意減損力道——他這般說,怕是要要挾與她!
半晌,狠狠道:“你不說出那日之事,我憑什麼相信你?”
男子擡眸,眼神竟是可憐兮兮的:“賤下應是妻主的人,妻主不歡喜的事情,賤下自是不會做,不然,便是不守爲夫之道……”
一口一個‘賤下’,彷彿是受了天大的冤枉,可是東風笑卻是癡愣於他那句‘妻主’,她扭頭環顧一週,確信再無旁人,尷尬道:“妻主?你在喚誰?”
那男子可憐兮兮地瞧了一眼頸項旁的槍尖,低聲道:“北閣下,便是在下的妻主……”
東風笑聞言,飛快地抽槍回來,飛身便衝到了門前,想要打開這門出去問問,自己什麼時候‘撿’了這麼個男人。
可是一推門,竟發現門已反鎖,打不開來,她一急,揮槍便要斬開這門。
卻聽身後,這男子啓口道:“妻主莫要如此……這門乃是堅木所制,劈不開的。”
東風笑一咬脣,回過身去瞧他,卻見他已然立在自己身後,鬆垮地披着件紅色的薄中衣,長身玉立,瞧向她的眸子裡盡是無辜,他緩緩舉起兩隻手來遞到她面前,手中捧的,赫然是那日她落下的短匕,輕聲道:“賤下昨日才明白,妻主那日並非是無意間落下此物,而是留給賤下的定情信物。”
東風笑瞧着他面上微紅,臉都黑了:“我什麼時候說是你妻主了?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
那男子微微怔愣,繼而垂了眸子,依舊捧着那短匕:“賤下名叫烈瀾,昨日的比武,便是母親受阿吉神的旨意,替賤下挑選妻主,妻主贏得了比武,便是應下了婚事。”
東風笑一愣,心道自己終究還是被甄起那廝給玩弄了!
另一側,庭院中,琴音奏響,玉辭一襲玄衣,垂着眸子,琴間弄弦。
“泠泠七絃上,靜聽松風寒,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
門外,忽而響起裡一聲低吟,玉辭眸光一閃,並不停手,只是擡眸瞧向門邊,隱隱的,能瞧見一個盈盈的人影。
“不知閣下何人?”半晌,門外的人用手扣門,玉辭方纔壓了弦。
門外人一笑:“有緣之人,流水高山,我懂公子之曲,故來相會。”
那聲音帶着幾分陰柔之美,是個女子。
玉辭顰了顰眉,一言不發,又啓了弦。
“公子可否幫在下開開門來,你我也好相談一二。”那門外女子一笑。
玉辭依舊是不發一言,如今,便是連眼眸也不擡了,門外的女子依舊立着,半晌,笑道:“公子怕是不知,門鎖得再好,也是能開的,何況,這屋室,本就是我親手選擇的。”
隨即,只聽‘啪嗒’一聲,那門竟是開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立在門旁,一襲淡紫色的長衣,面容姣好,盈盈帶笑,垂眸瞧着他。
玉辭一壓弦,停了那琴聲,擡眸瞧她一眼,目光裡滿是冷清。
敏銳如他,心下已然有了猜測,這女子便是昨日坐在臺上的粉衣女子,真是身份,估計便是這東女城的世女。
“在下名叫烈伽兒,乃是這東女城的世女,昨日一見公子,倍覺驚豔,故來拜訪。”
烈伽兒一笑,舉步上來,俯身擡手便要擡起他的下巴端詳,不料玉辭一股回手,手中不知何時已然多出一把摺扇,只是‘噠’的一聲,便將烈伽兒的手拍開了去。
烈伽兒一愣,繼而掩脣一笑:“果真是個有趣的小相公。”
說着又探出手去想湊近他,玉辭回扇便是一挑,只聽着屋中‘噠、噠、噠、噠、噠’數聲,須臾之間,二人已然過了數招。
烈伽兒一笑:“倒是厲害,小相公,你的貞潔印子還在,也不屬於任何人,我今日又不會非禮於你,委實不過是想看看,你何必如此抗拒?”
見玉辭瞧也不瞧她,她笑道:“你在等她?”
玉辭一愣,終於擡眸瞧她一眼,卻見烈伽兒一揚袖子,向他勾脣道:“她不曾告知於你吧?昨日贏了那比賽,便是要娶我家哥哥烈瀾爲正君,你再等下去,那邊怕是都洞房了……實不相瞞,我來之前,已然瞧見她入了屋去,你也莫要等了,她不會回來的。”
見玉辭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烈伽兒笑道:“你若不信,不若隨我去瞧瞧。”
說着一揮手,屋中已然立了數位虎背熊腰的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