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久聞言定了定神,她白嫩的手指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揉着,格外舒服。
他顰了顰眉,卻也承認,自打知道鐵扎敗降,自己的確是太過煩躁了,也不知是因爲鐵扎,還是因爲那全軍覆沒,還是因爲那本應亡故的人。
忽而一揮手,起身行至那邊的地圖旁,頷首,在上面細細比劃着。
一旁,豐彩兒愣了愣,垂首立在一側,凝眸瞧着自家夫君俊秀的眉眼,心下終於添了幾分笑意——每每瞧見他這般認真,都覺得他的樣貌,真真是世間無雙。
那邊,方纔守門的侍衛得了他那一揮手的指示,已然將幾位軍中將領喚了來,那幾個人皆是一襲戰甲,如今列成一隊,恭恭敬敬地往帳裡走着,見了墨久,齊齊地拱手行禮,齊道一聲:“墨帥!”
墨久聞言,終於擡眸,瞧了他們一眼,隨即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過來,那幾人便散開來,到這地圖前圍成了一圈,也細細瞧着那地形圖,可惜這圖本就是零零落落得到的,並不完整,更談不上精緻——也難免,畢竟,這是人家北傾土地的圖紙。
墨久在上面大致比劃着,忽而擡首。眸中光亮熠熠:“整頓軍備,後日進軍!”
那幾位將領聞言,皆是拱手,齊聲稱是,豐彩兒立在一旁,看着他們又是匆忙忙起了路線的安排,只是靜靜立着,並不多言。
——她又非是什麼巾幗女將,心中所期盼成爲的,不過是一個溫婉女子,在郎君心上,在畫眉鏡前,在浣紗溪畔。
可既是在鴛鴦橋頭見到了墨久,她便也願隨着他海角天涯,南征北戰。
除了那東風笑,日日替他行炊補衣,也是她現下的知足。
東風笑……
她咬了咬脣角,又想起了之前種種。
終於又放鬆一般地揮揮手——何必計較,東風笑委實不過是久哥哥的一枚棋子,何況,隨着她的死亡,也已成爲可悲的棄子,又何必同一個死人計較?!
蒼鷺山之巔,白雪未盡。
玉辭君一襲青白相間的衣裳,立在那山巔,任憑狂風肆意揚起他如墨的長髮,久久不言,也是一動不動。
“王……南喬親王烏查汶的軍隊,已經自行撤退了。”他身後,月婉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來,免不得用衣袖擋了一下風雪,沉聲彙報着情況。
玉辭聞言,依舊是向北望去,似是要望穿風雪和層雲:“如此,甚好;不過這烏查汶,並非是什麼安生人,想必,還會有些動作。”
月婉聞言,聽他說得平平淡淡,心裡卻暗自發慌,忙壓低了聲音,戰戰兢兢:“王,容月婉說句不當說的……那烏查汶親王可是南喬皇帝的親弟弟,更是南喬王后的心頭肉,平日裡甚是受寵……如今,王這般待他,恐怕他……”
說道此處,她自知將要失言,趕忙噤了聲。
聲音雖小,玉辭卻聽得一清二楚,輕笑道:“我蒼鷺本屬北傾,這南喬親王,肆意闖入而不知收斂,本就是逾矩,何況他南喬的禮法、皇室,幹蒼鷺何事?何況,我蒼鷺山攻不攻得下,心中自有算計,多說無益。”
月婉聞言噤了聲,唯唯諾諾地應了幾聲。
這周遭又安靜了下來,白茫茫的一片,她面前的男子青絲潑墨,立在那山巔宛如謫仙,她腦中忽然想起三年前,她唯一的一次,偶然看見他血飼冰蠱花的場景。
那時的他面如璞玉,長髮低垂,他低着頭,一手執着匕首,一手受着,任憑那殷紅的鮮血自他白瓷一般的手臂上流下。
這應是痛的,她想。
可他面上平靜無波,他只是靜靜立在那裡,以血代水飼那冰蠱花。
也是從那時起,她恨上了那傳說之中的千年奇花。
——饒是這花兒再神奇,再金貴,也配不得他用血澆灌這麼長的時間。
如此想着,她在這風雪中點了點頭,忽而輕聲道:“王……”
玉辭聞言,依舊是不曾回頭:“何事?”
月婉咬了咬脣角,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王,這山頂天寒,王也不應在此太久了……”她說着,聲音越來越小。
王是謫仙一般的人兒,雄厚的內力讓他能肆意立在這山巔——這種人兒,又豈會是她能夠揣測的?
玉辭只是啓口道:“無妨,你先回去便是。”
月婉聞言一愣,努力思量着,他的話語裡有沒有絲毫關心的意味,卻也不敢多想,頷首稱是,行禮離開了。
這蒼鷺山之巔,風雪呼嘯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