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笑眉頭緊鎖,也是在心中迫不得已地面對了自己的心意——如今,自己依舊是忘不了他,玉辭。
忘不了一個人,並不是時時刻刻都想着他,而是不知不覺,有個什麼事情,就要聯繫到他身上,惹得人要多想一想。
“尹秋,什麼時候,烏查婼是什麼時候被武王爺帶走的?”東風笑忽而低聲問道。
尹秋聞言回過神來,算了算:“七日,六日有半,算是七日了罷。”
東風笑點一點頭,心下想着,玉辭一直在她身邊,自然是不會知曉烏查婼已經被救下來的,而那些侍從在大雪解除以前絕對不可能上山,而他們竟然也不知道烏查婼的事情,偏偏在大雪剛剛化了,就及時地出現了。
——如此說來,很有可能,那些侍從一直都守在山下,等着上山!
這從始至終,都是一盤局!
這麼一想什麼都清楚了,從她輕而易舉地劫了玉辭,到他聽着她的‘威脅’允諾伴她同行,到他告訴她,他其實不畏懼那個毒,不需要解藥,再到最後在山巔,她即將要取到千年雪蓮花的時候撕破臉……
東風笑倏地瞪大了眼睛!
烏查婼,千年雪蓮,也許都是他們的目的所在!
可惜她離開時昏了頭,竟然只顧着想他的事和逃脫,而忘了帶上那個格外危險的東西——千年雪蓮!
而那個東西,輕而易舉就能造成異變和混亂!
以及,之前的那一場異變,也許更是他們所爲……
東風笑兀自狠狠咬住脣角,想明白的一切讓她覺得自己彷彿是一頭拉磨的驢,自以爲聰明,自以爲算計,卻是實實在在地着了別人的道,拼死拼活,卻是什麼都賠了去!
玉辭倒下前,低聲同她說的那一句:“那一切,不是做戲……都是……真的……”迴盪在她腦海裡,東風笑閉了眼,也許、也許那一句話,真的是她的錯覺,她的臆想。
還是說,他打算徹徹底底地,最後再騙她一次?
可惜,這事情,唯獨不像是真切的。
東風笑苦笑——玉辭,你這是何苦。
“你想什麼呢?每次瞧見,你都對自己這麼狠。”尹秋立在一旁,終於也看不下去了,出了聲。
東風笑經她一句話纔回過神來,愣了愣,繼而覺得口中一片鹹腥。
——又將脣咬破了,這一次,連疼痛都沒感覺到。
“地方借我住幾天,這裡還安全吧?”東風笑也不害臊,直楞楞地甩給尹秋一句話。
尹秋聞聲,竟是不由得笑了——這若是換作旁人,肯定是要客套客套,小心翼翼地問當家方便不方便,這東風笑倒是直白得很,不僅直接說借住,還直截了當地質疑是否安全。
也罷,和一個直白的人打交道,至少不累。
“放心,安全着呢,我若不是爲了這萬山的安全,也不至於跑到荒郊野嶺去約見武王,唉,須知,在這一帶,做什麼都方便得多。”
東風笑點了點頭。
在這一帶,做什麼都方便的多,那爲何不選擇這一帶?
爲了安全。
東風笑明白,尹秋一心報仇,恐怕不在意她報仇之後是否安全了,而她對於安全的顧慮,多半是因爲她的那一羣兄弟——尹秋也許是希望,以後自己的兄弟們能夠安全和樂地生活吧。
這麼看來,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殺手,倒也多了幾分人情味兒。
多了人情味兒,東風笑覺得同她合作也更爲安心了。
“好,那容我再想想,不過,也許你也應當再斟酌一二。”東風笑眸光閃了閃,瞧着她。
尹秋哼了一聲:“你再想想,想清楚了告訴我,我再說斟酌的事情,不過爲了報仇,現在我介意的事情並沒有那麼多。”
“好。”東風笑點一點頭,這便隨着尹秋招呼過來的侍從走了。
其實她也是被逼無奈,仔細想想,如今她還有什麼地方去呢?
在北傾,她如今是亂國的禍水,在南喬,她又樹敵無數。
想找個旅館,身上又沒剩多少錢,想自己搭個房子湊合湊合,積雪還沒有都消融,如此做太過艱難……
好在,這裡還有人肯收留她。
此時此刻,南喬的皇宮裡,南喬皇后楚悠一襲鳳袍,盈盈而立,候在掌元殿門前,目光望穿層層宮牆,等着那一襲亮黃色的龍袍。
直到,她看見他的丈夫撫了撫金黃色的龍紋袖袍,一步一步,格外地穩健,彷彿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緩緩走來。
“陛下。”楚悠垂了眼,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烏查禮不曾料到她會在此處等他,見狀一愣,繼而擡起手臂來,扶着她力氣來。
“早便同你說過,不必同朕行禮的,喚一聲便好。”
楚悠愣了愣,不錯,在她眼裡,哪怕他是皇帝,也一直是天下最好的丈夫。
她十五歲便嫁給他了,這個男人給她的溫柔和寬容,僅次於她的母親。
因此一直以來,從他是個王爺,到他成爲太子,到他登上帝位,她也是想要安安穩穩地當他的妻子,亦或是,母儀天下。
她強制自己變得賢惠,變得寬容,哪怕男人總是想要個三妻四妾,她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哪怕是多娶了幾房,多領了幾個女人回來,也不是後庭紊亂的,他的心,也一直在她這裡。
因此她一襲鳳袍坐在他身邊,從不覺得慌亂。
可這一切結束了,便是前幾日,睿王玉竹,派人送了一個女子過來。
那個女子盈盈含淚跪在龍階之下,哭得梨花帶雨,一襲白衣竟能如此妖嬈。
而楚悠不願嫉妒她人的美,也不屑於嫉妒她人的美。
她嫉妒,她擔心,是因爲她不經意地回眸間,瞧見了烏查禮——她的丈夫,眼底的那一絲光。
她對他何等熟悉,可那一絲光亮,她不曾見過。
“謝陛下。”楚悠硬生生收回了思緒來,垂眸,低聲道謝。
烏查禮笑了笑:“悠兒,怎麼忽而同朕這般疏離?竟還道起謝來了。”
楚悠愣了愣,低聲道:“臣妾……心底不安。”
“哦,爲何?”烏查禮說着,卻不瞧她,只是擡眼瞧了瞧楚悠的髮簪,忽而又擡起手來,看似自然地輕輕撫了撫。
楚悠咬了咬牙:“臣妾知道,身爲皇后,理應胸懷坦蕩,母儀天下,對陛下的心思不該揣測,對陛下的心意也不該生出非分之想,陛下若是領人回來,臣妾便當安頓好,不當有怨言,可是……陛下,如今的事情,非同尋常,還望陛下聽臣妾一言。”
烏查禮脣角一勾,笑道:“怎麼?不妨,悠兒說便是。”
楚悠定了定神,壯着膽子:“陛下,那個名叫邱鳶的北傾女子……雖然容貌嬌美,雖然,對陛下含情脈脈,但終究也是北傾之人,還是北傾一個有頭有臉的人家的女兒,臣妾不敢妄言他人之心,但是,陛下,如今南北戰事正急,雪停了,恐怕局勢又要焦灼,此時此刻,陛下若是在宮中納入一名北傾女子,怕是不妥,只怕人們,會……”
烏查禮聽她一口氣說了這麼許多,只是淡淡而笑:“悠兒,多慮了。”
楚悠一愣,抿了抿脣,小心翼翼:“陛下,陛下若是執意要留,也請先將她藏起一時,等到……等到戰事平了……”
烏查禮笑笑:“哪裡來的話,悠兒怎的想這般多,這邱鳶姑娘,朕又是的確見過,當時確是歡喜,因此用貼身的玉佩贈與這小姑娘,可是歸根究底,也是小時候的事了,那時看着顏色好,歡喜也是當小妹妹看,不曾多想過什麼。”
“如今又趕上戰事紛亂,朕自然是懂得的,雖然這丫頭已經廢了力氣找上來了,又是睿王爺給送來的,但是朕也不能留她,如今,一來是看着王爺的面子,二來是朕也不願做那無情無義之人,故而也沒將她攆出宮去,留在西側處理宮裡的雜物了,已經讓公公去安排了。”
楚悠聽他如此說,愣了一愣,擡眼看他,卻見陛下眉眼裡滿是溫柔,低眉瞧着她。
“是臣妾多心了,臣妾不該,失了大度。”
楚悠面上一紅,盈盈一拜。
烏查禮嘆口氣,一笑,扶住她來。
“悠兒哪裡的話,悠兒是朕的髮妻,十五歲入了朕的平王府,這麼多年來,辛苦操持,不曾有半句怨言,早已足夠大度,朕只覺得委屈了你。”
楚悠笑笑:“臣妾應當做的,陛下不必掛心。”
定了定神,忽而又問:“陛下,瑛貴人那邊,懷上龍種,已經有五個月了,陛下也該這多去瞧瞧,畢竟,這應當是陛下的長嗣。”
心裡卻是一酸,只可惜自己的肚子一直也不爭氣,陛下平日裡召幸不算少的,可是自己這麼多年,左來右去的,一直也懷不上龍種。
她記得自己從太子妃被封爲皇后之前,父親母親來瞧她,母親私下將她拽了去,小心地告訴她,雖然做了皇后,但也要想着龍嗣之事,最好是,嫡長子三字皆佔。
烏查禮一笑:“悠兒倒是提醒朕了,好,今晚朕便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