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藍年的辦公室裡,江南雪遞過辭職書。
“你真的要辭職嗎?”藍年也明白她跟翰宇的事,這兩個月韓翰宇做什麼都不要命似的便知道了,雖然他表面上風靜浪平,但是他明白這一個好友內心是悲苦無比的,每天都像行屍走肉的過,誰也不能提到江南雪的名字,這一些他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是的,你也明白我跟他的事,我真的不能呆在這裡,呆在這裡大家都會辛苦。”江南雪低頭說着心中早已經擬好的謊話,她明白只有這樣藍年纔會立即推準她離職。
“好吧,我也不勉強你。”藍年也是受了傷的人,所以很明白事理。
“謝謝你,藍年。”江南雪笑說,今天的她因爲化了小小的妝,看起來精神很好。
“以後你能不能幫我照顧南美?”江南雪終於明白母親當日對韓翰宇說這一句話時的心情了。或許又有些許不同吧?至少母親是帶着追隨父親的心,而自己是充滿不捨的。
“南美她不愛我。”藍年苦笑說:“她不愛我,愛一個人,只要她快樂,只要她幸福,便夠了。”
“答應我,以後好好地照顧她好嗎?”江南雪哀求地看着他:“南美她是愛你的,你如果還愛她,請幫我照顧她,珍惜她。”
“好吧。”藍年說:“以後有機會我會的,我答應你。”他心中隱隱的痛,他知道江南美永遠也不想見到他的,無論他爲她付出多少,她永遠站在玻璃的內面,讓他看得見卻觸摸不到。
“謝謝你。”江南雪轉身離去,當關上經理門的時候,她腿一軟,便疲累地挨在及時扶着她的第五力。
當他們走入電梯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另一處走了出來,對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凝視,臉上是憂傷的痕跡,最後,又冷漠地走入另一座電梯。
“南雪,我要最後去一趟醫院,見一眼最後的志雄哥,還有媛媛姐。”江南雪在家一個星期後,對妹妹說。
“不行,你現在的身體越來越差了,連站也難站得久。”江南美一口回絕。
“求你了,南美,我最後一次啊,而且今天我發覺我精神好好的。”江南雪笑說:“你幫我化個淡妝,現在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不化妝就出不了門。”
江南美心裡一陣難過,但還是強笑說:“誰叫你不吃多一點東西。”江南雪現在只吃一點點粥便吃不下去了。
“我就知道南美對我最好了。”江南雪看着江南美轉身拿着化妝盒出來,笑說。
一會兒便化好了妝,江南美扶着她去了醫院,到了醫院外,江南雪說:“你別進去了,我自己一個人進去。”
“我不放心你,而且我也想志雄哥了。”江南美抗議說。
“不行,你等我……。你以後再去吧,你現在去,志雄哥一定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了。”江南雪呶嘴說。
“你現在走一會路都累,我不放心。”
“你放心吧,這是醫院,我累的時候叫護士扶我不就行了嗎?”
“那好吧。”江南美不情願說/。
“你真好。”江南雪笑了笑說:“我進去咯。”
江南美點點頭,直到江南雪的影子消失了,她才抹着淚坐到一旁的石椅看着初冬的落葉。滿懷心事的她沒有發覺江南雪一進去韓翰宇就跟着進去了。
李醫生的辦公室內,江南雪在笑。
李醫生看着她蒼白的臉,也溫和笑說:“近來是不是越來越疲累了?”
“是呢/。”江南雪笑說:“連站一會兒也覺得累,今天算是好一些了,有時候連站起來也不行。”
“有準時吃藥嗎?”
“有。現在已經兩個多月了,我也對於死也沒有什麼害怕的了。”江南雪虛弱地笑說:“現在我是很悠然地等待死亡的到來。”
“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得到你的?”李醫生的聲音很沉重。
“沒有了,我也是沒有什麼想得到的。”江南雪的腦海浮現出韓翰宇的臉,隨後說:“我是來看看你的,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去,現在我是強打精神來的,等一下要去看看志雄哥與媛媛姐,看完他們後我就可以放心去了。”
“有人陪你來嗎?”李醫生說:“我叫護士扶你過去,你現在身體不好。”
“好的。”江南雪笑說。
門外,是韓翰宇坐在地上,捂着嘴在哭,他不能哭出聲音,他只能偷偷地哭,臉因爲痛苦而扭曲着,他聽到江南雪就要出來,連忙狂奔着出去,他要在醫院門外等她出來,這一次,無論她說出怎樣傷害他的話,他也絕不會放棄她的。
江南雪由護士扶着去方誌雄的病房,方誌雄已經能拴着柺杖走一段不算長的路了。
“南雪,你臉色很不好。”方誌雄擔心地說:“好像很虛弱似的。”
“這幾天我生病了。”江南雪坐在他的牀邊說。
“醫院沒有開藥給你嗎?”
“開了,我一直在吃,三天沒有看你,心裡想着你,就來了。”
“以後少來,我快可以出院了,到時候去找你。”
“志雄哥,我好捨不得你啊。”江南雪噙着淚看着他的臉,這是一個真心對她好而不求回報的人,而以後,她再也不能陪着他說話了,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傻瓜,我們很快能見面了,醫生說這個星期我就能出院了。”
“但是我還是很捨不得你。”
“別亂想了,你快去看看媛媛吧,她今天還在睡。”方誌雄說出這話的時候,心一陣的抽痛。
“那好。”江南雪忍着巨大的痛楚,由護士扶着走出去,關上門的時候,她滿是留戀地看了看方誌雄。
終究是要離去的,無論有多麼的不捨。
何易看到江南雪,神色冷淡。
他諷刺地看着江南雪說:“江小姐來有什麼事嗎?”他刻意隱起自己刺骨的心痛。
“我來看看媛媛姐的。”江南雪笑說,對於何易的態度,現在她倒是沒有什麼了,畢竟當她死後,什麼都會煙消雲散。
“有心了,只怕我姐姐未必想見奪她愛人的敵人/。”何易冷冷地說。
“你就讓我見一面吧,一面而已,我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見的了。”
“恭喜江小姐能遷離此市。”何易冷笑說:“求我不敢當,你看她是容易,只怕讓我父母見了,又會受了什麼刺激,我媽媽年老了,受不了這刺激。”
他將江南雪往日說的託詞一字一字地說出來,拒人於千里之外/。
“何易。”江南雪幽幽地看着他:“希望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原因的。但是現在你能不能不要仇視我?”
“江小姐嚴重了,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人不敢。”何易淡淡地說。
江南雪看着他疏漠的臉,心滿意足,只有這樣他才能忘記自己啊。看着他憔悴的臉,心一陣的難過,這樣好的男人,偏是讓好遇上,上天真的很會捉弄人啊。
“那好吧,我也不勉強了。”江南雪微微的笑說:“我怕是見不到媛媛姐醒過來的瞭如果她醒過來你就對她說我會想她的,一直一直都會想着她的。”
“你有完沒完的?”何易裝着不耐煩地看着她,他害怕自己因爲心痛她的虛弱而再一次讓她傷害。
“我走了。”江南雪突然覺得很累,她快要站不住了,搖搖欲墜,何易想上前扶着她,卻讓旁邊的護士快一步扶住她。
“最近生病了,現在纔好一些。”江南雪溫柔地笑說。
“那是你的事。”何易冷冷地說。
“那我走了。”江南雪讓護士扶着走了出去,何易看着她消失的身影,痛苦地看着她消失,久久沒有動。
江南美看着姐姐由護士走出來,不由大驚,連忙走上前去扶着。
“姐姐,你怎麼了?”
“沒有什麼,只是覺得很累,我現在連站多一會也難,我真沒有用。”江南雪疲累地說。
“我們走吧。”韓翰宇突然出現,定定地看着江南雪柔聲說:“我來揹你。”
“翰宇,不用了。”江南雪拒絕,她不希望他看到自己病亡的一天。
“我來揹你。”韓翰宇忍着酸楚,裝得若無其事地說。
江南雪拗他不過,只有由他揹着走到停車場。
雖然是一段很短的路,可是江南雪卻覺得很幸福,由他揹着自己走,而此刻的心情,她是平靜的,只是這樣平常的幸福,也不屬於自己。
車上,韓翰宇說:“現在的彼岸花沒有花了,但已經長出了葉子,那些葉子挺美麗的,我帶你去那邊住幾天吧。”
“不行。”江南雪挨着江南美說:“我不能去呢。”
“爲什麼?這樣對你的病要好些。”韓翰宇覺得自己的淚又快奪眶而出了。
“我的病?我有什麼病?”江南雪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江南美。
看到江南美搖了搖頭,心才定了下來。
韓翰宇突然將車停在路邊,伏在方向盤裡哭了起來。
江南雪看着他,心感到很痛很痛:“別流淚了,媛媛姐會好起來的。”
“那你呢?”韓翰宇心酸地說:“那你會好嗎?你不會的,你是不是真的偷偷地離開這一個世界?”
“你怎麼會知道的?”江南雪震驚地看着他。
“南美,你說吧。”韓翰宇冷靜下來對着江南美說:“我在醫院無意中聽到的,南美,你告訴我,南雪還有多少個日子。”
江南美流着淚說:“不知道,醫生說姐姐隨時會離我們而去。”
“醫生怎麼說?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兩個多月前,醫生說沒有得治。”江南美悲痛說:“我已經問過很多醫生,看了很多這方面的書籍,還是得到是不能治的答案。”
“我決定了,這幾天你搬到我的別墅去住。”韓翰宇抹了一下臉,強裝堅強說。
“翰宇,讓我去得放心些吧,好嗎?”江南雪虛弱地說。
“我決定了,你必須要尊從。”韓翰宇將車開到大道上。
“姐姐,就讓他陪着你走過最後的日子吧。”江南美又偷偷的抹淚。
韓翰宇將輪椅上的江南雪抱着,兩個人坐在彼岸花前的椅子上,現在已經是一月了,彼岸花的葉子細細長長的,滿是盎然的綠意,生氣脖脖的生長着。別墅的花海早已經花謝葉長了,滿眼的碧綠讓人心情很好。
這幾天江南雪過得最幸福,韓翰宇每天都會逗着她笑,然後學做着各式的菜餚讓她品嚐,現在的韓翰宇已經是很高水平的南雪專業廚師了。
江南雪已經來到這裡第二天便不能走路了,只能靠着坐輪椅度過。可是她無悔今生了,現在她不害怕死亡,她一點也不害怕,但是她捨不得這一份幸福,捨不得韓翰宇,爲了不讓他擔心,每天她都儘量讓自己笑,微微的笑,虛弱的笑,她還是要笑着對他。
江南雪挨在他的懷裡,血色全無的臉是令人心痛的瘦。
“人是最孤獨的,出生的時候一個人出來,甚至連死去的時候也是一個人。”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的,我不會讓你走的。”韓翰宇將臉隱在她稀少的髮絲中,不讓她看到他的淚與悲慼。
“我走後,你要保重自己,你要記着我,要知道我喜歡的彼岸花……。”江南病虛的靠在他的懷裡,連話也說得無力。
“我會記住的。”韓翰宇哽咽說:“我不會忘記你的,永遠永遠也不會。”
“不能讓我去得不放心。”江南雪睜開緊閉的雙眼說:“你記得嗎?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你彈了那一首《童話》,那是光良的,我真的很喜歡那一首歌曲,只是不知道原來自己便是那一個女主角,我真的不願意這樣的。”
“南雪,你喜歡,我天天都彈給你聽。”
“以後你不用天天來看我,只要心裡記住我就好了。”江南雪又閉上雙眼說。
“你不是不記得我們是怎樣相識的嗎?”韓翰宇突然問。
“其實我後來記得了,你不知道那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你。”江南雪微微的笑說。
“我知道,其實那時候我真的很想幫你的。”韓翰宇痛苦說:“可是最後我真的愛上你了。”
“翰宇。”江南雪輕輕地說:“我愛你。”
韓翰宇的淚滴在江南雪的臉上,他明白不能哭的,可是他真的忍受不了心如刀割的痛楚。他吻了吻她冰冷的脣。
“翰宇,唱那一首《童話》給我聽好不好?”江南雪越說越小聲。
“好。”韓翰宇仰起頭,深深地吸了吸鼻子。
“我要變成童話裡,你愛的那個天使,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你,你要相信,相信我們會像童話故事裡,幸福和快樂是結局……。”
韓翰宇反反覆覆地唱着歌,他知道江南雪真的離她而去了,她本來緊抱着他的手慢慢的垂了下來。他淒厲地大叫:“南雪……。”
天空突然烏雲密佈,隱隱響着春雷,韓翰宇看着懷中的江南雪,那蒼白的臉,蒼白的脣,淚痕未乾的眼角。他吻着江南雪冰冷的脣,良久喃喃地說:“我的血溶進你的血裡,你的骨灰與我的骨灰攙和在一起,生生世世,再也不能分手。”
韓翰宇看着滿園的碧綠,從衣袋裡拿出一個瓶子,仰着便飲了下去。椅上的兩個人,相偎着像是熟睡了般,韓翰宇嘴邊的血,在這碧綠的花園中看來驚心動魄……
微微的細雨飄灑而來,像是流着淚的天,憂傷地帶着令人悲悽的傷感……
後記:
在海邊上,天空很藍,風很柔,兩張輪椅靠在一起,輪椅上坐着一男一女,女的臉顯得很慵腫,髮絲稀少,男的也很瘦削,他們兩個人手牽着手凝視着平靜的大海,無邊無際的大海。
“志雄,他們是在天堂嗎?”女的突然憂傷地問。
“我想是的,他們都那麼好。”方誌雄傷感地答。
“他們一定會快樂的。”何媛媛說:“在這個大海里,他們生生世世都在這裡。”
“是的,沒有什麼能將他們分開了。他們的血,他們的淚,他們的骨灰,都攙和在一起了。”
何媛媛說:“志雄,我們算是幸福嗎?”
方誌雄緊緊地握着她的手:“是的,我們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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