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無彈窗
“父親……”陳大老爺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個事情。
老爺子擺擺手,道:“厚蘊前幾年走過不少地方,他手下不缺經驗豐富老把式。由他安排人送你們,我很放心。周氏自從嫁進來,就沒有回過孃家,這說起來是我們陳氏對不住她。這一次你們去的話,只需能在新年時候趕回來就行,路上不必走的太急,多在周家住一陣也是可以的。”
“若非是厚績媳婦就要臨產,便是你們在周家過年,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陳老爺子道:“家裡的日常瑣事都有定例,年節年禮也阿凝她能忙的來,只是女子臨產是大事,她年紀輕,只怕到時候會慌亂。”
老爺子話已至此,陳大老爺也難以解釋說自己和妻子尚未做出決定,只能就這麼定下來。這麼一來,他要趕緊回去告訴自己的妻子……
陳大太太乍一聽這個消息,也是愣了一下。
“我已經跟老爺子請示過了,老爺子體恤你這些年都沒回孃家,立即就答應下來,讓厚蘊給我們安排車馬行程。”陳大老爺撒了個小慌,瞞下了自己兒子的慫恿,只當是自己當機立斷拍板做的決定:“你趕緊收拾一下行禮。年禮什麼的,也趕緊擬個單子,開庫房去找東西。若是沒有的,讓管事們趕緊去置辦。”
“就這麼決定了?”陳大太太依舊不能相信,自己三天後就要啓程離京回孃家了省親了。
“就這麼決定了。”陳大老爺道:“再拖拉下去。你又要忙起來,不得空閒了。趕緊吧,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沒有?”
陳大太太彷彿沒有聽到他說話,坐在那裡怔愣良久,才猛然一下起身,道:“老爺您快點,給我找紙筆來……”時間很緊,她需要列出長長的單子,要囑咐的事情也很多,陳大太太心底萬分緊張起來。
沈四老爺和沈四太太一家人臨走之前。方纔得知了陳大老爺要陪同陳大太太回周家省親之事。沈四太太說了一句“應該”。又囑咐了沈柔凝“不許懶惰”,這才離開了。
送走了沈家一家人之後,陳大太太拉着沈柔凝的手,嘆氣道:“你父親想一出是一出的。有時候行事實在讓人覺得頭疼。江西那麼遠。走一趟親戚哪能是說走就走的?二十多年都沒想起來的事情。這一朝想起來,就恨不能插個翅膀飛過去一樣!這什麼都沒收拾,什麼都沒交待呢。他就定下大後天要啓程了!”
“既然定下了日期,娘就別再嘮叨父親了。恩,我能幫您做些什麼?”沈柔凝笑着問道。她能感覺,此時此刻,陳大太太握着她的手的時候,是將她當做能夠信賴的親人,沒了之前的防備和隔閡。
看來,陳厚蘊所做的嘗試,已經有了作用。
沈柔凝嘴角的笑意更加溫柔起來。
陳大太太嘆息道:“幸好家裡還有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指望誰了。”她不禁看向陳二太太。
陳二太太依舊的衣着依舊十分鮮亮,薄施粉黛的她,看起來十分年輕美麗。送了人之後,她似乎有些睏倦了,但往回走的腳步依舊搖曳生姿。
陳大太太不禁想起了李媽媽曾經跟她說過的話:若是陳二太太真的用心想學,難道就真的學不會管家理事麼?她只是因爲有一個好大嫂,可以放心地偷懶,心思都用去琢磨着穿衣打扮和保養方面了……不然,她年輕也不小了,卻還是一點兒也不見老!
陳大太太記得,自己也就比陳二太太大上四五歲的樣子。但她們二人站在一起的時候,自己已經像是一個老婦人,而陳二太太卻還是那麼年輕!那樣鮮亮的水紅色,穿在她身上一點兒也不顯得眨眼!
陳大太太回過神,暗歎陳二太太已經指望不上,但自己兩個兒媳婦卻都是聰明能幹的,總算能有了替自己分擔的人……她看向沈柔凝,有些歉意,道:“你和厚蘊才成親,就一下子給你這麼重的擔子……厚蘊只怕是要怪我們了。”
“二老不是很快就回來了麼?”沈柔凝笑着道:“有管事們幫我,凡事又有例可循,阿凝自問應該能夠應付一陣子。但也就是平常無事的時候。”她似乎有些了擔心,道:“娘您是一定能在年前回來的吧?”
“是,總要回來過年。”陳大太太回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沈柔凝舒了一口氣。
陳大太太見她如此,不禁覺得她這個樣子有些好笑,心道,到底是年輕小沒有當過家,雖然沒有眼高手低,但心底卻還是會發怯的。想自己當年,府中沒有女性長輩教導,她只能硬着頭皮去摸索,去與管事媽媽們鬥法……
……
接下來的兩天裡,陳大太太十分忙碌。而沈柔凝做爲她離開之後的“當家人”,也是從一早醒來就被帶在陳大太太身邊,隨時隨地聽陳大太太的囑咐和教導,好應對接下來一段日子裡家務事。
至於陳承方挪到廂房去住的事情,因爲陳大老爺和陳大太太的離開,暫時擱置了。陳大太太本來建議這一段時間讓陳承方搬去碧心院去住,但卻被陳厚蘊拒絕了。
“他是男孩子,總不能當小姑娘一樣嬌養着。”陳厚蘊道:“有丫鬟婆子這麼多人在,怎麼就照顧不好了?再說,白日裡阿凝也會陪着他。”
陳大太太想想自己大兒子纔是新婚,娶的又是心儀之人,晚上不願意有個小孩子擠在一起住,也是情理之中……
“承方是長子,從小就應該有擔當。”陳大老爺也道:“眼下他身體已經好起來了。我們回來之後就讓他住到廂房。滿了三歲就給他在內院尋個院子自己住。到八歲就需得搬到外院去。”
丈夫兒子都反對,而且都各有道理,陳大太太只能按在對孫子的擔憂,放棄了之前自己的打算。
儘管有許多的事物放不下,到了八月二十日,陳大太太還是登上了離京的馬車,向着多年未歸的故鄉奔去。
明嘉郡主懷着身孕,只能送到了大門口。陳厚蘊和沈柔凝要跟着一直送出城。
飛虹扶着明嘉郡主的手慢慢往內院走,環視了一眼有些空曠下的院落,低聲嚮明嘉郡主道:“主子從前說大奶奶聰慧。婢子都不肯信……原來。還是主子看人準。”
“哦?”明嘉郡主笑着問道:“你爲什麼覺得大奶奶不是聰明人?”
飛虹想了想,道:“大家閨秀,都有擅長的才藝。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用心學個七八來年。不是太懶的。都是能有一些成就。這樣的閨秀。都要被人稱讚爲‘才女’,說才貌雙全……但婢子卻覺得,聰慧。卻不僅僅是有些才藝而已。”
“大奶奶畫兒畫的好,但從前婢子卻沒見她在待人接物上有什麼表現,只是看起來溫柔和氣,加上樣子生的美麗,才容易被人喜歡。”飛虹與明嘉郡主一同長大,私下裡有什麼想法都敢明着說。
“她嫁進來之後,大太太待她甚至都不如待主子您親近……”飛虹道:“但沒想到,這才短短几日,大太太就又恨不能一下子將一切都交給她手裡了。婢子私下裡猜,大太太突然要回孃家,說是大老爺的鼓動,但說不定其實是大奶奶在背後出力了的。若是真的,那大奶奶的確就是聰明人了。”
王府出身,又跟着明嘉在深宮中住過的丫鬟,凡事就是喜歡想的多一些。
“你這丫頭。”明嘉郡主沒有惱,輕聲道:“你猜的沒錯,但也不全對。大太太出遠門,固然有大嫂的緣故,但卻是大伯出力更多。”她摸着肚子看向藍天,心道:若是沈柔凝直接出面,只怕大太太不僅不會同意走,而且要更加着惱了。
拐幾個彎,讓大老爺出面,纔是上上策。
“那大奶奶能夠使喚動大爺替她出力,豈不是說明她更聰明?”飛虹轉動眼珠道。
明嘉郡主含笑點點頭:“要知道,大爺可是三元及第的狀元郎。能讓他聽話甘心做事的,不是聰明人,怎麼能辦到?”
自家主子根本就不必眼紅這府上的管家權。
飛虹輕笑道:“待二爺回來,主子您肯定有比大奶奶更加聰明的時候的!”也就是說,明嘉郡主更是使喚動自己的丈夫。只是因爲夫妻分隔,沒有體現的機會而已
明嘉郡主面頰一紅,啐了飛虹一口,看向藍天,輕嘆了一聲。
“大嫂,我有心想要回王府住一陣,你看?”次日,明嘉郡主見到沈柔凝,有些猶豫地道。丈夫不在家,公婆也離開遠行,明嘉郡主覺得有一些孤寂。
“明嘉是怕我照顧這個管家新手照顧不周?”沈柔凝笑着問道。
明嘉郡主見她一副玩笑的語氣,不禁也跟着放鬆下來,含笑道:“是有一點兒。只怕大嫂才當家受累,我幫不上別的,只好盤算着給大嫂減輕一些負擔了。”
“那我真要多謝你了。”沈柔凝裝模作樣嚮明嘉郡主拱了拱手,問道:“打算讓王府什麼時候來接?”
其實明嘉郡主的院子裡有小廚房,她有孕之後,一應伙食都是從小廚房裡開,用的也是她自己的人,根本不必麻煩外人什麼。沈柔凝也能體諒她在陳府覺得孤單想要回孃家人身邊的想法,因而並不反對。
明嘉郡主之前還有些怕沈柔凝會有想法,纔有些猶豫。此時,見沈柔凝如此理解,她心中坦然許多,道:“一會兒我就讓人給我娘帶話,看她這兩日什麼時候能派人來。”
頓了頓,明嘉郡主道:“只是太皇太后又病了,我娘說不得要在宮裡守着……若是她沒有空管我,那我也只有賴着大嫂不走了。”
“一日三餐管飽。”沈柔凝聞言玩笑一句,而後不禁問道:“太皇太后病的不重吧?”
明嘉搖搖頭,靠近沈柔凝,低聲道:“主要是被那一位給氣着了。我聽說是因爲那一位又一次去慈寧宮問安的時候,路過慈安宮,竟然在慈安宮邊上的小花園裡徘徊了許久沒走……”
慈安宮住的都是先皇的妃嬪。
而先皇的妃嬪,一個個的,還幾乎都是花朵一樣的年紀,就沒有什麼年老色衰的!皇上在那邊小花園裡徘徊,是在看花還是在看其他什麼?
沈柔凝聽明嘉說的是這種宮闈秘事,也配合地將頭嚮明嘉郡主靠近了一些,恍然之後又驚訝,低聲道:“竟然有這種事情?難怪太皇太后都要給氣病了!”
“是啊。”明嘉郡主低聲道:“皇上貪鮮,喜歡美人兒。但他現在身邊加上皇后一共也就只有四個美人,其中兩個還是宮女出身……慈安宮那邊花團錦簇的,他會看迷了眼,也是意料之中。”
“其實之前已經有人提議給皇上選秀了。”
沈柔凝點點頭,又道:“只怕也不是杜絕的法子。我彷彿聽表哥說起,太后她老人家有意讓慈安宮的花朵們都放出宮……這都過了這麼久了,怎麼沒了動靜?”
“她老人家心慈,之前的確是有過這個打算。”明嘉郡主有些驚訝於沈柔凝消息的靈通,低聲道:“但老人家心疼兒子,心中多少有些猶豫不定,再說,身爲先皇的女人,總要替丈夫守上三年。民間都是如此,更何況是皇上。”
“若是依着先例……那些人都是要常伴青燈古佛的。”
一場災難,林家被下了大獄。
林氏出嫁女也跟着倒了黴,低頭做人之下,也免不了被送進佛堂別院,得到一紙休書也是稀鬆平常。
林宜佳悲愴之下心底又有一些慶幸,因爲她的丈夫更加體貼她了。只是,在喝過夫君親自送上手的安神湯之後,再醒來時,突然回到了十二歲那年,母親開始爲她精心挑選夫君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