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男子約有二十七八歲,而自己面前的蘇師爺也纔是堪堪年過四旬,嚴格來說,二者年歲相差並不大,可是,在宋朝,這種情況卻是相當普遍,相交不論年齡,只論輩分。
“老蘇,先走吧?”
雖然前者的行爲王閔同樣心中很是不恥,可是,奈何這裡人山人海,鬧騰起來,更是丟臉,看着自己身邊老蘇那逐漸變得鐵青的臉色,王閔深恐前者一時衝動,當衆惹出什麼亂子。
再說,二者雖然爲叔侄,可是,前者畢竟也是這麼大的年紀,在這如此多的人面前,最起碼也是要留一點臉面的。
“蘇師爺,咱們先回去吧,接下來,讓夫君派人再來打聽,你那侄子既然在這裡,那麼想必打聽起來倒是不費力氣!”
秦芸娘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可是,此刻也是意識到不對勁,開始爲着王閔打着圓場,柔柔勸阻道。
蘇師爺心思百轉,雖然眼前這情形叫人憤慨悲傷,可自己一個長輩,緊緊只是一至友之子,難道還真能上前不管不顧的詰問於他不成?蘇師爺爲難半晌,喟然一嘆道“算了……我們走!”
不料三人還未舉步,店中又出現一幕情景,蘇師爺看在眼裡,那一張老臉騰地一下,脹得發紫。
原來那婦人沒有相中那枝步搖,舉步又走到另一張櫃面前,柳雲連忙追過去,不想腳下一滑,卻是恰巧踩到了前者綠衫襦的裙角,“隨後,在衆人面前,就是見得那婦人身上穿着的那襲綠衫襦剎那間便是哧”的一聲,當場便是被着撕裂。
而這間店鋪內,街道外,此時同樣有着許多的人,更多的人則是聽到這聲異響,扭過了頭,恰好看見了這一幕。
婦人攸然變色,擡起手來,一記耳光便狠狠地扇在柳雲的臉上,叱罵道:“你這個不長眼睛的狗東西!”
柳雲捂住臉頰,訕訕地道:“你……動作實在太快,我……沒反應過來。”
婦人反手又是一記耳光,罵道:“這麼說,你還埋怨我了?”
在衆人前被如此不留情面的當面掌摑,饒是柳雲臉皮厚,此刻也是有些下不來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過了好半響後,這纔是彷彿雙目也是沒發生過似得,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婦人那陰煞的神色,陪着笑,諂媚地道:“是我不對,我的錯!”
說着就是蹲下身子,欲要替婦人去整理那扯爛的綠衫襦。
一隻手剛伸出去,就被婦人一巴掌扇下去,白了他一眼,叱道:“拿開你的狗爪子,別抓髒了我的衣裙。”
蘇師爺看到這一幕,只氣得老臉通紅,渾身發抖,前者逢場作戲也好,尋花問柳也罷,她都能忍得,可是作爲一個男人,竟是如此沒有骨氣,根本不像個男人,先前自己還念他家門中落,身爲一名落魄書生,如此做也許是情非得已,可是,看了此時的情景,這叫他如何忍得?
蘇師爺那一身的衣衫開始顫抖了起來,臉色更是陰雲密佈,王閔一把沒拉住,他已甩開馬橋的手臂,昂然走進店去,站到柳雲面前,沉聲問道:“柳雲,這個婦人是誰,跟你什麼關係?”
柳雲看見是他,不由嚇了一跳,變色道:“蘇……蘇,伯父,你……你……你,怎麼來了?”
蘇師爺冷笑道:“我不來,怎麼看見你糾糾偉丈夫的如此氣概?這婦人是誰,和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那婦人看見蘇師爺斥問柳君璠,也是爲之一怔,隨即就鎮定下來,她也看着蘇師爺,原本以來來的是個什麼人,但沒想到,卻是這麼一個糟老頭子,看着前者那一身破爛的衣衫,那一雙熟媚的眼眸更是徑直閃過了幾道不屑,像模像樣的輕輕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衫,之後這纔是慢條斯理地問道:“柳雲,這個老傢伙是誰啊?”
柳雲訕訕地道:“這位老者,姓蘇,咳咳,是……是……我的父親的……咳咳,以前生意場上的朋友!”
蘇師爺冷冷地道:“怎麼,你都不敢承認我是你父親的至交好友了嗎?”
“哦,這就是你說過的,那位你父親的窮酸直郵啊!”
婦人眉帶譏誚,脣抿冷笑,不屑地道:“走吧,逛街的興致一點都沒有了,真是掃興。”
聽聞婦人的這般話,就在王閔的眼力下,便是見得,一向好面子的蘇師爺,那一張老臉瞬間便是失去了血色。
“慢着!”
蘇師爺伸手攔住要隨那婦人離開的柳雲,咬牙切齒地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這個婦人是誰?”
柳雲狼狽道:“這位娘子,是……是跟我同住永泰坊的姚氏夫人。”
蘇師爺瞪着銅鈴般的大眼,沉聲問道:“她和你是什麼關係?”
“……”
柳雲支支吾吾,故作而言他,半天也是不知說了些什麼。
這時那姚夫人已走出門去,門口一輛輕車,趕車的是個壯年奴僕,旁邊還伴着一個高麗婢子。姚夫人挑起轎簾兒,慢條斯理地道:“柳雲,你過不過來?你現在不來,以後都不用來了。”
柳雲跺了跺腳,繞過蘇師爺就往外走。
蘇師爺也是真的惱了,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不依不饒地道:“柳雲,你給我把話給我說清楚,你跟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當着這麼多的人,本來先前就是丟人丟的厲害,柳雲本就想快速逃離這裡,可是,萬萬沒想到,會憑空蹦出個世伯,竟是這般當着大庭廣衆之下不顧形象拉扯自己,眼看着門外街道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更多的人則是不斷對着他指指點點,柳雲內心也是有些怒了。
當下便是徹底翻了臉,氣極敗壞地道:“姓蘇的,你管的也太寬了,不要說你是我那死去父親的至交,就算是我父親,想當初,他也是管不得我,你又算什麼,快,給我放手!”
蘇師爺卻彷彿是沒有聽到似得,徑直用力拉着前者,不讓柳雲離開,執拗地道:“你先把話說清楚!”
“你放手!”
李夫人鄙夷地道:“真是個沒有用的廢物!你不說,我替你來說。”
李夫人挺起胸膛,睨着蘇師爺,傲然道:“你問我跟柳雲是什麼關係?我告訴你,他吃我的,喝我的,交些狐朋狗友的開銷,博戲賭彩的花費,全都是我的,你說我跟他什麼關係?”
李夫人捏着手帕,說一句,逼近一步,盛氣凌人地道:哦……,我還忘了告訴你,就連他父親經商失敗,死後的欠債,都是我給他出的,你自己問問你的這位至交子侄,本夫人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
柳雲面紅耳赤,面對蘇師爺羞怒不堪的眼神,他只能無奈地舔着嘴脣,把脣上薄薄的一層脣膏都給舔沒了,卻是再也沒有用力反駁。
蘇師爺氣的渾身發抖,指着柳雲,恨鐵不成鋼的道:“你……你……,男子漢該頂天立地,可你竟然這般沒有出息!我知道你家境破落,父親臨死前欠下大批的賭債,可富人有富人的過法,窮人有窮人的過法,人窮,志不能短,你連臉面都不要了,居然做人面首,虧你還是個讀書人,你還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禮義廉恥!”
這時,街上人聽到這邊動靜,也是圍了一大圈,更是有着不少人對着柳雲指指點點,彼此對時間,不知在低語些什麼,可是,從着衆人那鄙夷的目光來看,多看也並不是什麼好話。
被如此多的人注視,並且指指點點,柳雲那一張臉頓時就是掛不住了,那一道道的鄙夷目光,更像是一柄柄利劍,剎那間,便是將的他那本來弱小而又虛榮的內心戳的稀巴爛,看着直到此刻都是緊緊抓着自己衣袖,乾脆橫了心,也是不管不顧,用盡全身猛地一甩,旋即,便是奪門而逃。
“咣啷”一聲,錯不防備的蘇師爺被狠狠一甩,當下便是瞬間失去了重心,搖搖晃晃。
圍觀的衆人“啊呀”一聲,眼看着面前老者,徜釀着就是斜斜朝着身邊那扇大開着的門板急急撞去。
前者這麼一下,如果真是撞到了那張門板上,依着前者體質,少不得要傷經動骨個把月。
“呀!相公!”
看到這一幕,秦芸娘那一雙好看的眼眸也是徑直瞪了圓,不禁驚叫出聲。
“混賬!”
不待秦芸娘囑咐,站在一旁的王閔早已是忍無可忍,將袍襟“唰”地一撩,往腰間一掖,舉步便衝了上去!
柳雲手剛甩出去,見到終於沒有束縛的,連着頭也不轉,提起步子就是要趕緊消失在這裡,可是,步子還沒邁出幾步,就是見得一道身影迎面而來,恰好阻擋着自己的去路。
柳雲正是煩亂之時,着急着慌要走,見到身前被堵,登下便是火冒三丈:“哪個不長眼的混蛋,敢擋我去路?”
轉眼一瞧,卻是一個笑眉笑臉的“娃娃”,不由得爲之一怔。
“娃娃”二話不說,砰地一拳正中柳雲的眼睛,柳雲“哇”地一聲大叫,仰面一歪,“娃娃”二話不說,一撩袍裾,提起腳,一下便是直直將着前者踹的橫飛了出去,緊接着,人影一閃,那即將與着門板親密接觸的蘇師爺也是被着王閔急急攔了下來……
雙方鬧事的這家首飾頭面店是南市一家極高檔的所在,每一件首飾頭面都不便宜,哪怕是其中最便宜、最不起眼的珠玉首飾,也值得尋常人家半年的口糧,所以平素十分的安靜,訓街的衙差們自然也是最爲喜歡在這裡公幹,不僅不累,還有着大把的油水。
可是,就在這幾名衙差打趣閒聊時,卻是聽得,道道極爲嘈雜的叫喊聲卻是從着南市猛地傳來,幾人身子一頓,臉色一紅,意識到,自己一行人又是即將有着大筆的進賬,當下便是招呼着兄弟們,急急向着聲音的來源之處尋去。
只不過,心中卻是有些納罕,想不通什麼人,竟然敢在這南市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