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屋頂

164 屋頂

景容……景朝軒帝……

悅兒目光微微一亮,隨即卻又黯淡下去。

她雙脣微微顫抖地問道,“五叔,那人真的已經有了未婚妻?”

這消息於她實在是喜憂參半,喜的是他姓景,恐怕還當真是景朝皇族遺脈。但憂慮的卻是他已有了婚盟。

五郎點了點頭,“而且他的未婚妻,你我都認得呢。”

他看着悅兒紅白交替的臉色不由有些擔心,說話時竟也少了剛纔的那份賭氣,小心翼翼說道,“景容的父親曾經在國子監任過職,與利國公府的二老爺是同期。”

崔翎臉色也凝重起來,“莫非景容的未婚妻,就是廉家五小姐嗎?”

東門書院的現任院長是利國公府的二老爺廉世平,那是三嫂廉氏的孃家二叔。

廉二老爺膝下二子一女,那獨寵的嬌女便是五小姐廉貞兒。

廉五小姐今年十六歲了,論起來比崔翎還要大了幾天,原本早就該出閣。

但她母親前年過世了,所以婚期延後,要等明年春天出了孝,纔好再婚嫁,這便就給耽誤了下來,好在廉五小姐的未婚夫家裡體貼,願意等她出孝期再完婚,當時還被引爲佳話。

先前三嫂生了九斤之後,月子裡廉五小姐也曾來過,和悅兒頗爲投緣,彼此引爲了知己,後來也時常傳遞些詩詞花箋,來往十分頻繁。

可現在,悅兒魂牽夢縈的那張面孔,原來竟是她閨蜜的未婚夫。這該讓她情何以堪?

崔翎擔憂地望了悅兒一眼。果然那張精緻美麗的小臉上一片悽楚迷茫。

她低低嘆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只瞪了五郎一眼,然後摟過悅兒輕輕拍着她的背,聽着馬蹄聲響,伴着外面的山風,靜寂着。

袁家的東山別莊位於半山腰上,那一帶除了袁家,也還有好幾家名門貴族在此建造別院。不過多是夏日來避暑的多,如此寒冷的冬季,也只有通了地龍的袁家敢來山上避寒。

因槐書早了幾個時辰過來吩咐準備,訓練良好的僕人們便將一應用需都準備好了,只聽到外頭馬蹄嘶鳴,就將別莊的門打開,請了崔翎一行人進來。

安寧伯府也有別院莊園,但崔翎卻從來都沒有去過。

所以這一回,還是她頭一次有機會欣賞到盛京城的世家大族是如何佈置別院的,果然十分別致精巧。與鎮國公府截然不同。

不過,再美的莊子她此刻也沒有心情觀賞了。因爲悅兒的心情顯然十分低落。

她覺得有些事情再怎麼安慰都不及自己慢慢梳理情緒,像這種情形,還是需要悅兒自己慢慢地想通了才行。

假若景容真的是軒帝,上天垂憐讓前世恩愛卻不得善終的這對夫妻隔世重逢,這一輩子自然不能再虛度浪費。

就算要付出很多努力和代價,也要對自己的感情負責。

可這種可能實在是太小了。

崔翎覺得,景容多半隻是生得與軒帝相像的一個普通男人,他對悅兒沒有半點印象。

這樣的他,有自小訂下婚約的未婚妻,明年開春就要完婚,真的值得付出任何代價也要得到他嗎?

是選擇不顧一切地爭取,還是退後一步欣賞祝福,這全在悅兒一念之間。

崔翎叫木槿送了悅兒回房,爲了安全起見,她還讓木槿在悅兒那多呆一會,時刻注意着悅兒的動靜。

她自己則跟在五郎身後回了自己的屋子。

依着山勢建立的屋宇懸在半山上,推開窗就是無邊的山色。

前天山裡剛下過一場雪,道路上早就已經化開,可樹梢卻還積着白色的雪花,此時望去,碧綠與雪白相間,看起來十分新鮮清脆。

崔翎滿腹憂慮,但看到這樣的美景,卻還是忍不住歡欣鼓舞地叫了一聲。

她回頭去看五郎,嬌豔美麗的臉上洋溢着歡喜神色,“夫君,這裡真美!”

五郎笑着說道,“那是自然,盛京的西山雖然熱鬧,可風景卻比東山差遠了。”

他傲嬌地挺了挺胸,“翎兒,你夫君靠譜吧?”

崔翎覺得好笑,這麼點事也值得這樣傲嬌嗎?

不過她卻不忍心違逆他臉上的期盼,笑着說道,“嗯,我的夫君啊,最最最靠譜了。”

五郎心中一醉,便從背後環抱住崔翎,將下巴抵在她肩頭,閉着眼睛陶醉地說道,“此時此刻此山此景此人,若我揮毫潑墨,定是世間最美的畫面。”

他一時意動,便立刻吩咐了槐書取來筆墨紙硯,然後揮毫起舞,當真作起了畫來。

崔翎對琴棋書畫一竅不通,她也看不懂五郎那兩筆隨性到極致的寫意。

不過,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她根本不需要看懂五郎的山水人物畫,就眼前這個認真投入意氣勃發的男人,就夠她細細地琢磨了,他的性情,他的風骨,他的容貌,好似怎麼也看不夠一般。

如此,大冷的天,兩個人開着窗。

五郎臨牀作畫,崔翎卻立在一邊欣賞着作畫的男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一陣中氣十足的哭聲。

崔翎苦笑着推了推五郎的肩膀,“夫君,你兒子找你!”

她和五郎其實來東山並不是因爲要度假,而是想躲開是非。

但孩子還小,最近又特別黏着他們,所以不能單獨行動,去哪都要帶着兩個孩子。

怡兒還好,她一直都很乖。

但珂兒卻是個小魔王,他只要一不順心,就會立刻施展出百戰百勝的絕技哭功來,只要他一開始哭。那就絕對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到了山上。因爲通了地龍的屋子都挺暖和。所以五郎便安排了兩個乳孃和兩個孩子一起住廂房。

兩間屋子,中間隔了一個珠簾,雖是聯通的,但也有私密性。

一來,是因爲不想讓兩個孩子分開,多在一塊兒玩才能建立起更好的兄妹感情。

二來,也是希望兩個乳孃之間可以彼此有個照應。

但這會兒,才安頓下來沒有多久。珂兒卻哭得響徹雲霄。

五郎如今已成了孩奴,一聽到珂兒哭就心癢難耐地出去,半晌灰頭土臉地回來,“小傢伙尿了我一身,現在倒是睡着了。”

崔翎的目光便瞥向五郎溼噠噠的衣襟,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兒子對你真好!”

她從櫃子裡取出乾淨的衣裳塞到五郎手中,“趕緊地去洗洗吧!”

東山別莊的生活就此拉開序幕,除了悅兒的事算是一個心結橫在心頭外,這序曲開始得還蠻有意思的。

寒冬。天色暗得早,很快就黑了一大半。

吃過了劉師傅做的晚膳。悅兒還是有些悶悶不樂,打了個招呼就先回了房。

五郎擔心地問道,“她這樣咱們做叔嬸的是不是該開解一下?免得這孩子想不開,做出什麼事來可就不好了。”

他對悅兒的瞭解還停留在那個整天傻呵呵地樂的瘋丫頭,還是頭一次看到她那麼憂鬱的神情,心裡便有些慌慌的。

大哥和大嫂可是一點都不知道這回事,這才歡歡喜喜地願意叫女兒跟着他來東山。

若是當真發生點什麼不好的事,他這個罪過可就大了。

崔翎心裡也牽掛着,可是她覺得悅兒是個很有分寸的人,假若心裡承受不住了,一定會對她說的,既然還沒有開口,說明她還可以承受。

都是經歷過三輩子的人了,悅兒的心靈沒有那樣脆弱,這一點她還是敢保證的。

她便對五郎笑着說道,“沒關係的,她是個聰明的孩子,一定可以自己想通。說不定,她自己想明白了,也就沒有你想的那種煩惱了,豈不是件好事?”

五郎想了想,倒也是,“但願如此。”

他望了眼外面的天色,冬夜,黑色的幕簾下竟有幾顆星子閃着熠熠光芒。

五郎便忙驚喜地說道,“想不到這裡竟然還看得到星星。翎兒,快回屋找件厚實的斗篷披着,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他神秘兮兮地一笑,“一個讓你見了就永生難忘的好地方哦。”

這神秘的笑容一下子就勾起了崔翎的好奇心,“真的那麼神奇?讓我想想,是半山上的那個涼亭對嗎?”

她一邊往屋子裡走,一邊猜着,“那個涼亭我原就說好,這要是夏日月明星稀的時候,一壺酒,幾碟小菜,幹拌牛肉,酸辣涼粉,醉蝦,再弄些小食擺在這裡,咱們兩當月對飲,也是一件美事啊。”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樣的事,她和五郎也能風雅一回啊。

不多久,崔翎披了斗篷出來,就被五郎直接拉着一直往外走。

因爲這莊子是依着山勢而建的,所以後院便有山石的臺階,沿着臺階走啊走啊,竟然……竟然走到了屋頂上!

崔翎張着口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情景,“我……我上了屋頂?”

先前無聊時兩個人說閒話,她記得偶爾提過一次,要是能上屋頂去看星星就好了,那樣多浪漫啊。

當時五郎的回答是,“我又不是毛賊還會飛檐走壁,你要真的想,非常想,那我也只好到庫房裡去拿個梯子,帶着你爬上去看一看就是了。”

崔翎想象了一下兩個人爬梯子上屋頂的情景,覺得一點也不浪漫了,就索性當沒有提過。

但這會兒,五郎到底還是用另外一種方式,圓了她這個浪漫的小言夢。

崔翎靠在五郎肩膀上,歪着頭看天上的星,雖然很稀疏,但爲什麼看起來就那麼美好呢,也許是因爲心裡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