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定遠侯府門口的時候,宋珩停下了腳步,擡起了頭看了看那奢華的大門,“定遠侯府”幾個字寫的是大氣磅礴,聽說還是當今皇上御賜的手筆,能夠有皇帝親手御賜的門匾,這對一個家族來說是至高無上的榮耀,但宋珩卻聞到了這個家從內二外所散發出來的腐朽味,這個家已經從根部開始糜爛了。
她明明都已經很多天沒有回家了,照理來說,她應該有一些近鄉情怯的感覺,但是她並沒有,甚至都沒有一種“終於回家了”的感慨,一想到在這府上發生的一些很是烏煙瘴氣的事情,宋珩就恨不能不回來算了。
可眼下他又不能拋棄了宋家的一切,尤其是她的母親和水碧,她可不能放任着她們不顧,尤其是現在這情況不明的時候。
丫丫頭一次瞧見這宋家,其實一路上行來,丫丫就感嘆不止了,很多東西是她在那邊陲小城之中那麼多年都沒有見到過的,而眼下看到宋家的時候,丫丫就越發的驚歎了,這般的高門大戶。
“小姐,我們不進去麼?”
丫丫看着站在大門口,擡頭望着那門匾不動的宋珩,有些困惑地問着。
“走吧!”
宋珩提了裙襬,帶着丫丫走進了大門,決定去面對那些個她所不知的情況,丫丫自然是緊緊地跟上,她眼下在金陵城裡面舉目無親,唯一能夠仰仗的人就是宋小姐了,所以她會一直跟着她,直到睿王殿下回來爲止。
宋珩第一件事情便是往着松風苑走,第一件事情是要去向老太太和老太爺請安,回了府上不去請安,那就是大不孝。
這纔剛剛走進了門,府裡頭剛剛經過的四名丫鬟停下了腳步,看着那剛剛走進門來的宋珩,那臉上的神色倒是叫一個精彩,更有甚者,還膽大地在那頭竊竊私語了起來。
宋珩行了兩步,原本是不打算理那些個丫鬟們的,但是在瞧見自己因爲不理會而使得背後的議論聲越發的愈演愈烈,完全當她是不存在一般地說着話,宋珩覺着自己是否對於她們也實在是太過容忍了一些,纔會讓這些個丫頭沒規沒矩地隨便說主子的閒話。
她回了頭,看了一眼那四名站在不遠處的丫鬟,見到宋珩回頭,那些個丫鬟倒是一下子不再說話了,臉色上有些尷尬,相互推搡了一下之後,決定走開。
“站住!”宋珩喝住了那四個丫鬟,“都給我過來!”
那四個丫鬟見宋珩突然之間叫住了她們,整個臉色一變,這你看我,我看你的,遲遲不敢上前來。
“怎麼的,宋家的規矩什麼時候是改了,我一個宋家小姐還使喚不得你了?!”宋珩聲音裡頭帶了幾分凌厲,那些丫鬟又什麼時候見過宋珩這番模樣,雖然她們不在宋珩身邊伺候着的,但是對於這宋家三小姐的印象倒還是有的,三小姐她一貫是個溫煦的主,什麼時候有過這般厲聲厲色的時候!
“沒聽見麼,小姐喊你們呢!”
丫丫見那些個丫鬟遲遲不動,又見宋珩那臉色寒上了幾分,料想現在的宋珩心情應該是不大好的,她也跟着喊了一嗓子,丫丫的聲音嘹亮,震得那些個丫鬟如夢初醒一般,一個一個跟着跑了過來,站到宋珩的面前,這膝蓋一彎手一擺的,行了一個禮,一口一聲“小姐好”。
宋珩看着那幾個丫鬟,這才稍稍要起身,她眼一掃:“我許你們起身了麼?”
宋珩的聲實在冰冷無比,丫鬟們得知這三小姐怕是怒了,一個一個維持着身形不動,可那請安的姿勢也實在太過雷人,纔將將不過一會之後,這身子便開始有些發酸有些受不住了。
有個嘴犟的丫頭實在吃不消這般的腰痠腿乏,她梗着脖子擡了頭道:“三小姐要罰奴婢們倒也是不打緊的,可也要給奴婢們一個由頭,怎般這樣隨隨便便就罰了我們?”
宋珩看着那個發話的丫頭,那一臉的倔強還有那眼神裡頭的不甘願,她右手撫了撫自己左手上拿着的破軍劍,這個動作極其細微,倒是有眼尖的丫鬟瞧見了,偷偷地伸了手去扯剛剛說話之人的衣角,要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那嘴犟的丫鬟倒是個沒有眼色的人,見宋珩不答話,心中膽子便微微大了幾分:“三小姐,奴婢們可不是你房裡頭伺候的丫鬟水碧,三小姐要是想罰奴婢們,也請尋了一個好時段,眼下奴婢們的主子還在等候着奴婢們的伺候呢!”
宋珩聽着那丫鬟那般說話倒也不惱,只是也不讓丫鬟們起了身,反倒是轉過了頭瞧着站在自己身邊的丫丫,開了口:“丫丫,你是剛跟着我回府的,雖然以後也不會呆在我們宋家,可我還是有幾句話要同你說說,畢竟你是賣了死契的,這死契便是要非死不得出府,往後的一生都要仰仗主子的鼻息過活。這頭一件事,這當丫鬟的便要有當丫鬟的樣子,謹守本分這是是最訂要的!這在背後閒話主子,叫人聽見了,那條多話的舌頭也是沒有必要再要了!”
那嘴犟的丫鬟一聽,臉色一白,這三小姐明着是在說給這個跟在她身側,穿着麻布衣衫梳着兩條長辮子的小姑娘聽着的,可實際上這一字一句可都是說給她們幾個丫鬟聽的。
丫丫那眼珠子一轉,也明白了宋珩的意思,她笑出了聲,清清脆脆地問道:“所以往後這主子要罰,丫丫也不能說什麼,只能乖乖領罰是吧?”
宋珩讚許地點了點頭:“要是做錯了事,乖乖受了罰也便算了,這當主子的除非是心太狠,否則這小懲大誡也就過去了。丫丫,我們走吧!”
宋珩再也不去看那四個丫鬟,領了丫丫便要走。
那嘴犟的丫頭是在大小姐宋薇的房裡頭伺候着的,平日也沒受過這般的嚴懲,她看了那宋珩一眼,想到近來大小姐常常唸叨着的事兒,她的底氣也大了起來,想也不想地道:“三小姐怎生的這般的沒臉沒皮,當日說是要同大夫人去城外的安寧寺爲了兄長祈福,結果卻是跟着不知道打哪裡來的野男人給跑了,這金陵城之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眼下還敢回了宋家府上來擺着宋家小姐的氣派,宋家的臉面也全是給掉光了……”
宋珩腳步一頓,她看着那還沒有住嘴的丫頭,那丫頭心一橫,想着自己左右已經說了,也不差再說些什麼了,想着自己往日裡頭在大小姐的身邊也算是個受寵的人,什麼時候受過這般的閒氣。
“眼下怏怏地跑了回來,只怕已經是被那個野男人給丟下了吧,難爲大小姐和二小姐了,也是要被那些個外人瞧不起了,以爲宋家小姐都是同三小姐一個做派,閨譽受損,也難怪我家大小姐近日來總是長吁短嘆說是家門不幸,也不知道大夫人是怎般的教養人的,想來也是,一個山野村婦能夠當上宋家大夫人也已經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今世祖上冒青煙了,一根藤上出的種,也不見得有什麼好的……”
劍光一閃,誰都沒有瞧見宋珩是怎麼動作的,只見她手上的長劍出了鞘,身形一劃,一聲“呀”的喊聲,再來便是一聲輕響,長劍已經入了鞘。
剛剛還在嘴犟的丫頭已經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打滾,嘴巴里頭的鮮血不停地往外冒着,地上一截粉色的肉塊,等到旁的丫鬟哆嗦着看清的時候,那哪是什麼粉色的肉塊,根本就是一截粉色的舌頭罷了。
丫鬟們深吸了一口氣,腳一軟,齊刷刷地跌在了地上。
“我早就說過了,當丫鬟的就要有丫鬟的樣子,閒話主子,這舌頭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想來這般也是你前世作孽太多,今世燒香不夠纔沒有祖宗保佑吧!”宋珩看着那滿地打滾的丫頭,冷冽地說着,說完她便是再也不做停留地往者松風苑而去了。
宋珩面上雖然是沒有半絲的動容,可這心裡頭卻是對剛剛那丫頭說的話衍伸出了一股子的怒氣,雖然不知道是誰在背後相傳,可這些事倒是同她很是不利的,這丫頭當着她的面都能說出那些話來,可想而知在背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說着那些話,許傳的還要難聽一些。
這些話擱在二十一世紀,那便是誹謗,可惜現在並不是在二十一世紀,而是在這個古樸的年代之中,只怕隔壁人家走失了一隻貓誰家男人被自家老婆從房裡頭打了出來都足夠旁人嚼上半年的舌頭,又何況是眼下這定遠侯宋家呢,這種與人私奔的風流韻事,別說是半年,就算是整整一年也不夠人消停的。
宋珩雖然不知是誰傳出這種事情來的,但是以女子的閨譽作傳,想來也實在是惡毒之極了,若眼下不是她,要是旁的姑娘,指不定就解了自己的腰帶尋了無人的一處歪脖子樹結果了自己的性命,了卻了殘生。
而是女子家教不嚴,首當其衝便是苛責父母,想到母親被人妄自非議,宋珩心中的是怒火更甚,若是讓她抓住了那她閒話的罪魁禍首,她一定要叫人嚐嚐她的手段。宋珩才踏進松風苑的門口,就已經聽見了從松風苑裡頭傳來的說話聲,走到了花廳門口,宋珩瞧見在廳上坐着的有五人,主座上坐的是老太太黃氏,下手坐的是她爹宋成,結下來依次而坐的便是林氏和宋薇宋歆兩姐妹。
宋珩看了一眼林氏,心想着這個女人怎麼就回了府上來了,她不是應該在家廟裡頭呆着的麼,怎麼就……
宋珩不知林氏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回的府上來,但是在瞧見林氏的時候,她心裡頭就有些不大喜歡,這林氏倒也算是個有本事的,不過就是這麼些天就從家廟裡頭出來了,也許她娘被人叫回了府上,而她的謠言滿天飛就是和林氏脫不了那些干係的。
宋珩進門的時候,林氏正在說着話,那聲音期期艾艾的:“我瞧見航兒那斷手,我這個當孃的,心要被揉碎了,他眼下情緒還有些不大好,這好端端的前途就這麼被廢了,別說他了,我這個當孃的也是心疼死了,可偏偏他傷得最重的時候,我折個當孃的卻不在身邊照顧他。”
林氏說着,眼角滲出了眼淚,她取了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嗚咽着不再說話。
伺候老太太的李媽媽瞧見了踏進花廳來的宋珩,她輕聲道了一句:“老夫人,三小姐回來了!”
老太太只聽見了這麼一句之後,她狠狠地拿起了擺在矮几上的茶盞,也不管是否燙手,“啪”地一下朝着宋珩砸了過去。
那茶盞倒是沒有砸到宋珩身上,而是落在了宋珩的腳邊,摔了個四分五裂,茶水有些濺上了宋珩的裙襬,而碎瓷片散得到處都是。
“你還有臉回來!”黃氏惡聲罵道,“我們宋家的臉全是被你丟光了!你回來作甚?!”
宋珩瞧見黃氏那勃然的怒氣,看這樣子也知道黃氏大概也知道了那丫鬟所說的拿些個傳聞,或者,更加是添油加醋的?!
林氏捧了一旁的茶盞,淺淺地抿了一口,看向宋珩眼神裡滿滿都是恨意,她可是恨死了這個小賤人,要不是這個小賤人,她又怎麼可能會被罰去家廟裡頭呆了好幾日!在宋航最需要她這個當孃的照料的時候,她卻是完全不在身邊,還有要不是她,她的航兒又怎麼可能會成了一個廢人,現在每天喝得醉醺醺的,清醒的時候不是摔東西便是打罵下人,這些賬,她一筆一筆地都要從這個小賤人身上討回來,她現在回來了,也該輪到這小賤人滾出宋府去了!
“當日你同我是怎麼說的?你說你要同你母親去城外的安寧寺爲錦兒祈福,我這老太婆還真的以爲你是要去爲錦兒祈福,二話不說地就同意了,原來不想你是跑去和野男人私會,還鬧了個滿城風雨!”黃氏氣得要死,想到自己當初覺得宋珩與月氏那母女兩人同以前的自己頗有些相識,卻不想自己原來是被白白愚弄了一回,似個蠢人似的,想到這裡,黃氏的怒氣更甚,還有受損的宋家名聲,眼下她都一律不見別的府上人,就怕人家提起了這件事情讓她一張老臉不知道要放在哪裡去!
“三妹,你也真是的,若是你真的喜歡那個男子,大可以告訴父母長輩,祖父那般的疼愛你,想來也是會答應了的,你怎能如此不顧及自己高門大戶千金的身份,怎麼能夠如此不顧及宋家的顏面做出與人私奔之事,這……”宋薇看着宋珩那語氣之中帶了一點恨鐵不成鋼的味兒,而在黃氏所看不到的地方,她那一雙眼神可是十足的挑釁,“枉三妹你一直道自己是宋家的嫡女,眼下,哎……”
宋薇搖了搖頭,不願意再說下去了,可那未說完的話,意思卻很明白,而宋歆便完全沒有宋薇那意有所指轉彎抹角地罵着的話,她恨恨地說着:“宋珩,你這般自己不要臉也便罷了,可別是拖累了我們,眼下我是大門不敢出二門不敢邁,就怕當街被人指着鼻子道‘瞧,那便是不管不顧同男人私奔的宋家三小姐的姐姐’這般的話。你自己做出的事情,也別來拖累我們!”
“薇兒,歆兒,話可不能這般說,她畢竟可是宋家的嫡女,小心人家說你尊卑不分,畢竟娘是妾室,比不上人家尊貴!”林氏輕輕地斥責了宋薇宋歆兩句,在說道自己是妾室的時候,林氏的心就像是被人拿了刀子捅了一下,林氏安撫着自己,快了,快了,很快這些個叫人不喜的人就要全部消失在她的眼前了,也不枉她在家廟裡頭日日祈求宋珩同月氏從宋家被趕出去,宋錦死在戰場之上。
她那般實心實意地求着,祖宗和佛主應該也是聽到的,他們能體諒的,這是一個做孃的心願,又那個當孃的願意瞧見自己的孩子被人踩在腳底下,成那些個不能繼承家業的庶子庶女,永遠都矮人一截。
林氏這話剛落,黃氏一掌狠狠地拍在了桌上,她腕上的翡翠鐲子也磕到了一角,一下子裂成了兩截,黃氏見自己平日裡頭素愛的鐲子碎了,心中一痛,對宋珩的怒氣是越發的旺盛:“宋家沒有這般的不知禮義廉恥的女兒,我也沒有這般沒臉沒皮的孫女!這孽障,不要也罷!”
宋成那臉色轉了幾轉,今日爹爹宋慎被叫入了皇宮陪着陛下下棋去了,臨走的時候,也曾叮囑了剛剛下了朝來的他,說這三丫頭要是回了府,便要她好好把事情給說清楚了。聽老爺子的意思,似乎並不盡信外頭的風言風語,還要給三丫頭一個說清楚事實的意思。
宋成原本也想,但是一想到自己在朝堂之上瞧見那些個大臣,他們那竊竊私語的模樣,還有那些個似笑非笑的神情,都似乎是歷歷在目,叫宋成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
他手上的茶盞重重地砸在茶几上,紅了一雙眼嘶吼着:“孽障,你還有什麼話可說!”宋珩看着花廳上的五個人,每一個人的表情都是那麼的不同,怒火中燒的黃氏和宋成,滿心算計的林氏,挑釁十足的宋薇,還有那惡狠狠地瞪着她的宋歆,想來他們已經等了她許久了。
她敢肯定,這是林氏的算計,她就等着自己回來了,實在看不出來這林氏居然也是會這般的耐得住性子,看起來過往還是她小瞧了她的,看她輕輕鬆鬆地就從那家廟裡頭回來了,又得了黃氏的意的模樣,看來上一次那懲罰對於林氏來說真的是那麼的小了,對付這種人就應該要用痛打落水狗的姿態,絕對不能讓她有喘息的機會才行。
“宋珩無話可說。”宋珩輕笑了一聲道,“不過是旁人的閒言碎語罷了,我又沒做做出那與人私奔的事情,我本就無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也無話可說!”
“好一個無話可說!”宋成看着宋珩道,“那你倒是同我說說,你明明說是要上安寧寺祈福,爲何下人前去相迎之時,只有你娘同水碧在,你是去了哪裡?我也問過安寧寺的主持師傅,他說你娘入住禪房當日起便是隻有同水碧兩個人,你還不認錯?”
宋珩看着宋成,不過是在十來天前,這個男人還一臉的獻媚一般要求他同永寧郡主多走動,覺得還有些虧欠於她,那日的場景似乎還在眼前,今日他倒是拿出了一個作爲父親的職責來質問她,想來也實在是太過可笑了一些。
只怕眼下她說自己去了西北,去救那被困住的兄長,想來也會被他們認爲是推托之詞吧,宋珩這麼想着,像是要應徵了自己的話一般,她開了口道:“若是我說我去了西北大營,父親你可相信?”
“哈哈……”宋歆笑了起來,看宋珩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個瘋子一般,“爹,你聽她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肯承認,還說自己去了西北大營。我的好三妹,你倒是告訴二姐我,你去西北大營幹啥了?是念二哥得緊,想去瞧瞧他是否安然無恙?”
宋薇也掩着嘴偷笑着,覺得宋珩這說辭也是在是太過荒謬,這西北大營豈是那麼好去的,前關戰事緊要,她一個女子怎麼能夠跑去西北,而且從金陵城之中到那西北可是有好幾天的路程,又怎麼會是一個姑娘能熬得住的堅信。
“孽障,實在孽障!”宋成氣極,他抖着手指宋珩道,“此刻你還是要同我說謊,安寧寺下不遠處的茶寮可是有人親眼瞧見你與一個男子經過,你此刻還不肯說實話?罷了罷了,我們宋家可沒有你這般的女兒,你走吧,莫要拖累了我們宋家……”
宋成原本也不想對宋珩說這些話的,若是這個女兒能夠老老實實地認上一個錯,畢竟還是自己的女兒的份上,頂多將她早早地配去鄰省一戶人家當了妻,他也不求上這個女兒能夠爲自己帶來好的姻親了,可眼下,她做下那般的荒唐事,自己怎麼還能夠留她,這留了之後自己還不是要成爲金陵城中人人茶餘飯後嚼舌根的對象了,他宋成眼下雖然沒有大權在握,但是好歹也是個朝廷命官,家中如此做風不正,他還有什麼臉面去面對那些個同僚?!
宋珩冷笑了一聲,雖然她從未期許過自己這個父親對自己如何那般的好,但這讓她離了府的事情也是讓她想不到的,離府便離府,她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怕的,她難道還怕自己會餓死不成。
“那便容我說一句,父親你眼下當做沒了我這個女兒要我離了府去,您自己可千萬記着這麼一句話,到時候您別有來求我的一日,到時候就算是您用八擡大轎擡我回來,我也是不會回來的。”
宋珩冷着聲道,以後最好是宋成沒有來求她的時候,否則她是再也不會受如此的閒氣了。
“你——”宋成看着宋珩,她的臉上並沒有半點的懼色,倒是有些狠意,宋成看着這般的宋珩,他的心裡頭打了一個突,難道自己還真的有一天要去求這個女兒不成?
林氏瞧出了宋成的猶豫,她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了宋珩的面前,握着她的手情真意切地說道:“三小姐何必說這些個氣話,眼下老太太和老爺正在氣頭上,你就先服個軟,同老爺和老夫人認個錯,那般的犟,眼下可是你對人說了謊,這謊言可是會像冬日裡頭堆的雪球一般越滾越大的,三小姐你眼下風評實在太過不好,但是過些日子,這風聲一停,姐姐也真是的,明知道你不在安寧寺裡頭那便讓水碧來通傳一聲也好,這女子啊,還是要愛惜自己的名聲的,不然怎麼嫁人……”
林氏明面上是想要勸解宋珩認錯,但是實際上卻是想要提醒宋成,眼下外頭多少人對着宋家碎嘴,這個人是絕對不能留在宋家,林氏想,最好能夠讓月氏也一併滾了出去,這樣纔好。
果然,宋成一聽,原本眼中的猶豫也不存在了,整個人怒火又再度中燒了起來,“我全當沒有生過這個女兒!”
“月氏教女無方,也愧難留在宋家,叫她去家廟呆着吧,餘下的半生,也無需再回來了。”黃氏淡淡道,原本她是要讓宋成給了月氏一紙休書的,但是又怕宋慎回來了之後同她吵鬧,還是讓人去了家廟算了,餘下這輩子也無需再出現在宋家了。
宋珩從林氏的手中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從自己的懷裡頭扯出了一方帕子,仔仔細細將自己的被握住的手給擦了一遍,將那帕子隨手地仍在了自己的地上,一副“我嫌棄你髒”的模樣。
宋珩擡了頭,環顧了四周一圈,然後視線落在宋成的身上:“這家廟,我娘也是不需去了,便同我一起離了宋家便是,你們口口聲聲我做出了同男子私奔的荒唐事,眼下我也是要走出宋家的人,旁人怎麼說我不管,但是我卻容不得你們詆譭我和我娘半句。”
宋珩拉起了自己右手的衣衫,露出了半截入藕一般白手臂,那腕下五寸的地方有着一點殷紅,如同梅花綻放一般,堂上女子也都是曉得那一點殷紅名曰守宮砂,是女子貞潔的證明。
有這守宮砂的存在,那就代表着宋珩眼下還是處子。
“我生到宋家,清清白白地來,眼下要走,也是要清清白白地走。”宋珩放下了衣衫,轉身便走,半點不留戀。
宋成見那守宮砂,心中赫然,他原本已經料定了這個女兒的不堪,卻沒有想到,她居然還是一個清白姑娘。他原本想要去攔,但是又想到自己剛剛說的那些個狠話,實在拉不下那個臉面去攔,尋思着要麼等到風頭淡了之後再說吧。
丫丫看着那些人,從進了花廳開始,她曉得自己不過是一個丫鬟,人微言輕的自然是沒有人會問她的意見,所以她也就不開口,但是瞧見現在宋珩被敢出了宋家,她有些爲宋小姐抱不平。
在軍營之中,宋小姐昏迷不醒的時候,她也是聽說了和她相關的事情,知道那宋小姐以一人之力,戰敵將,甚至還救出了五萬的將士,那個時候丫丫就很意外,原來女子除了在家幹活刺繡外,相夫教子外還是能夠那般的厲害,那個時候她只覺得宋珩就像是天神一樣的存在,她可是敬佩宋小姐了。
可眼下這些人,居然不問青紅皁白就冤枉宋小姐,冤枉她心目之中的天神,這是丫丫所不能容忍的。
“哼!”丫丫重重地哼了一聲,指着宋成的鼻子罵道,“我家是因爲窮,我是自願賣了死契當人家的丫鬟伺候人的,我爹還捨不得我抱着我痛哭了一場,小姐勝我千萬倍,是這個世間上頂好的人兒,你現在把她趕走了,早晚你得去求小姐,到時候別說小姐,就是我丫丫也瞧不起你!”
丫丫說完,也不等宋成發怒,跟着跑了出去,尋了宋珩的方向,快步跑上了前,亦步亦趨地跟在宋珩的身後,她察覺到宋珩的情緒不是很好,忍不住有些憂心地問了一句:“小姐,你傷心麼?”
“傷心?”宋珩嗤笑了一聲,“有什麼可傷心的,只有放在心尖上的人才有傷人的資格,我從未將他們入了心,又何嘗來的傷心呢!”
宋珩是真的半點傷心的感覺也無,只是覺得替這個身體原本之人有些傷感,這般的父親,這般的祖母,不過是一些需閒言碎語罷了,就能夠輕易地擊潰了他們那些信任,可想而知,那些信任不是一絲也無就是薄如蟬翼,這樣的家人,不要也罷,她可是半點的都不稀罕。
丫丫不是很懂,想來這大戶人家的生活同他們小門小戶的是有些不同的,她只想小姐不傷心就好,傷心的話,她這個識字不多的小丫鬟還真的是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呢。
宋珩到了自己的院子,不過是那麼一些時日罷了,這個原本就不熱鬧的院子眼下是更加的蕭瑟了,她推開門進去的時候,月氏手上掛了一串佛珠,嘴裡頭唸唸有詞:“保佑我的錦兒和珩兒平安無事,保佑我的珩兒早些回來……”
那般虔誠的祈求聲,宋珩聽了有些感動,她叫了一聲“娘”,月氏微微動了動,她睜開了眼睛,那一雙眸子不甚清明,似乎比以前還要來得渾濁了一些,她頭上的白髮又多了幾絲,略有些老態。
“珩兒?”月氏不確定問着。
“娘,珩兒回來了。”宋珩上前了幾步,伸手握住了月氏的手,“女兒湊近些讓娘看看吧,一切都好,娘不必掛心。”
宋珩說着,便是湊近了一些,月氏睜着眼睛仔仔細細地看着,一雙手撫着宋珩的臉,摸索了一陣之後心疼道:“又瘦了,一路上肯定辛苦極了,沒吃好睡好的。”
月氏說着又是去摸宋珩的手,直到摸到了宋珩的左手,觸摸到手掌心的傷橫,她落下了淚來,宋珩左手手掌傷口癒合的很好,王軍醫在她上路之後塞了給了她一堆的藥物和藥粉,在丫丫的堅持下,她連着喝了好幾日,藥粉也每天都換,傷口收得很不錯,細小的痕跡,只是在撫摸之下還是能夠感受得到。
“這是摔的!”宋珩不忍心叫月氏再傷感,所以也就輕描淡寫地就說了過去,死都不認自己在戰場上出了幾乎喪命的驚心動魄之事,說這些不過讓人徒增傷感罷了,“我也瞧見了哥哥,他很好,很快就能隨着大軍回來。”
“那便好!”月氏點了點頭道,但是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珩兒,眼下這金陵城之中,有些不利於你的傳言,那一日你爹可突然就讓人接了娘和水碧回來,發了好大的一頓雷霆,你……你可見過你爹了?”
“見了,”宋珩想起宋成來便沒有什麼好氣,“他說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叫我離開宋家。所以,娘,我來帶你走……”
聽到宋珩說的那話,月氏沉默了一下,那一張臉隱晦的,宋珩以爲月氏不想同她走的,畢竟這出嫁從夫,但是沒有想到,月氏擡起了頭來,“珩兒,娘同你走!”
“娘不知道那些個閒言碎語從哪裡傳出來的,但是你是孃的女兒,娘陪着你,不怕!”月氏拍了拍宋珩的手,認真地說着。
“行,我去喊一聲水碧,我們一同走。”宋珩見月氏肯同她一起走,自然是高興的,反正宋成話都已經說到那個份上了,她要是再不走,到是她這個人有些太不知情識趣了,反正當日她出門的時候,水碧那個機靈丫頭怕她一路上要用了錢,給她收拾了不少的細軟,就算是住在客棧裡頭也足夠她們住上個一年半載了。
正說着水碧呢,這水碧就走進了門來,瞧見宋珩的時候,她臉上滿是欣喜,但是轉眼就是伸了袖子去擋自己的臉。
“別遮了,小姐我都瞧見你臉上的傷了!”宋珩上了前,端看着水碧臉上的和手上的傷,那些都是被人用指甲抓出來的,而她身上的衣服沾上了不少的灰塵,那髮髻也亂得和什麼似的,倒像是同人打了一架一般,那些傷橫有些已經結痂,有些卻是新的,看起來並不像是同一天添上的。
“誰幹的?”宋珩問着,眼神裡頭有些肅殺的意味。
“小姐……”水碧有些委屈地叫了宋珩一聲,“最近這金陵城之中也不知是誰傳出了對小姐不利的傳言,府上的丫鬟婆子有事沒事也總是愛碎嘴,我聽不過去,就同她們動了幾次手……”
“水碧,你可瞧清了那些個同你碎嘴的婆子丫鬟的臉?”宋珩看着水碧這個忠心耿耿的丫鬟,“今日我們離了府,等他日,我會讓你將受到的委屈統統十倍地討還了回來的,你且安心,小姐從不說大話!”
宋珩又怎麼會不知道,那些個丫鬟婆子碎嘴要不是有人縱容,又怎麼會在府裡頭出現,林氏啊林氏,你的心腸太過歹毒了,原本你若是在家廟裡頭能夠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她也是能夠得饒人處且饒人,但是眼下,宋珩是起了殺心。
既然林氏容不得她,她也容不得林氏,必得有個死傷才能出了最後的結果。那麼大家就各憑本事了,是她林氏有通天術,還是她宋珩手中劍快了!
“小姐,我們要離府麼?”水碧看着宋珩,低聲問着,這府中眼下烏煙瘴氣的,她也實在是不想再待下去了,免得日日聽見那些詆譭她家小姐的閒話,叫人不安生。
“恩。這東西也別收拾了,我還嫌棄晦氣的。”宋珩道,“今日離府是爲了他日的再回來,等到再回來的時候,水碧你可要好好地招呼一番今日與你打鬥的人,而那些個居心叵測的人,也早晚要落得我們現在這樣,只是她們走了,我永遠都不會給他們機會再回來!”
做人要能屈能伸,她眼下受了這屈,是爲了他日的伸,只是到時候,她可不知道那林氏能不能承受得起了。
“水碧記住了。”
水碧點了點頭,她最是相信自己的小姐的,只要是小姐說的,她便是聽的。
宋珩攙扶了月氏,出了院落,往着宋家的大門處走着,走到了大門口,那林氏攜着宋薇宋歆一起站在門口,看起來已經是等候了許久了。
“我的宋家嫡小姐,你就這麼地走了?怎麼連東西都不收拾一些呢?二孃我可是特地來相送的,這覆水難收啊,我們宋家也該去去晦氣了!”林氏笑着,她的手一擺,便有旁的丫鬟手上端了水盆,往着宋珩她們那一處一潑。
宋珩抽了劍,快速地舞動着長劍,重重的劍影宛若一道屏障,那潑出去的水一下全部都往下落,宋珩她們身上倒是半點水汽都不沾,宋珩身子一竄,一腳踏過那潑水的丫鬟,將她踹到在地,等到林氏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長劍已經橫在了她的脖子上,惹得林氏失聲尖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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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羣一個80094231,通關密碼,文中女主人名。
我從來都沒覺得我自己有這麼勤勞過的,每天那麼多字,導致我昨晚肚子疼的要死……果斷連肚子都看不過去了……
哇卡卡卡,明天可以過五一了,心肝兒們親親親……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