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議和,其實不過就是一系列喪權辱國條約的簽訂罷了,天下之人皆是知道這一點,百里縉雲也是知道的,但是僅僅是知道並不能夠代表什麼。
三國的使臣來得極其的迅速,仿若談判就像是另外一場戰爭似的,遲了一些,便是會吃虧上幾分。
一場議和,整整持續了十多日的功夫,從十二月十三持續到十二月二十五,終於在臘八之前終於談妥了一切的條件。徐州城以北之地盡歸三國之有,且上供百萬兩黃金。
徐州城以北之地盡歸三國之有這也可算是無可厚非的,這戰敗之國,只剩下半壁江山之國原本就沒有多少可以討價還價的餘地。
南嘉來的人是蘇閔,這個在鳳血歌身邊的丞相,宋珩也是在朝堂上相見,這個平日裡頭臉上總是帶着笑靨的男子男的地在朝堂上嚴肅得很,很是一派一國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作風,半點也是不退讓的。
議和的事情談妥之後,蘇閔本該是回南嘉的,但是他卻是特地地抽出了空來,前往了藏劍山莊。雖說他本是不該拜見的,在這個特別的時候就顯得有些不是那麼合時宜。
蘇閔是鳳血歌的手下呆慣了,自然地也便是沒有那麼多的顧忌,想他在南嘉的時候最是顧忌的也就不過就是鳳血歌而已,眼下在北雍,自然也就沒有這麼多的顧忌了。蘇閔在離開北雍的前一日可算是特地到了藏劍山莊求見了宋珩。
“宋小姐這麼久不見,倒是叫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蘇閔看着宋珩,這半年來,宋珩的模樣可謂是半點都沒有改變,不過也是,只是半年的時間而已,還算不得太長,宋珩又是風華正茂的年紀,自然是不會在一眨眼的時間成了一個老嫗,那一張臉半點也沒有改變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只是這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感覺倒是有些改變了,現在竟然是多了一些母性的光輝,有一種別樣的韻致在其中,就連額間那凌厲的烙印似乎的也顯得沒有那般的銳利,而有些溫和了。
這同千江月不同,但是同初見的宋珩又是有些不同,蘇閔說不上來,只是覺得眼下的宋珩便是美極了,也難怪主上是會念念不忘。
原本這議和的事情應該是輪不到他這丞相之職的人前來北雍的,其實,蘇閔更覺得如果這一次能夠讓北雍盡在掌握之中才是最好的,可惜……
“有什麼不知如何是好的?!”宋珩看了一眼那蘇閔,許久不見,蘇閔是半點也沒有改變,只是這說話的,便是更有技巧了起來,“若是蘇丞相想要稱呼一聲別的,我也不會很在意的。”
蘇閔笑了起來,宋珩這意思便是即便是剛剛自己不稱呼她爲宋小姐即便是稱呼上一聲千江月,她也不會很介意的。果真是宋珩的作風。
“宋小姐可真風趣,我可不敢稱呼您一聲沈夫人。”蘇閔笑着道,原本按着規矩,宋珩已經嫁進沈家本是應該稱呼一聲“沈夫人”纔對的,但是這個稱呼,蘇閔是真的不敢這麼說,若是被鳳血歌知道,還不得剝了他的皮不可。
“爲何不敢?!”宋珩看了一眼蘇閔,眼下他們是在藏劍山莊之中的會客廳裡頭,快到年關了,外頭的天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冷,這雪災眼下已經停止了,但是天這麼冷,誰知道會不會在什麼時候又會再來一場雪。
蘇閔聽到宋珩這麼問,真想直接脫口一句——明知故問。他有些尷尬地笑着,笑了好一會之後這才收了聲,“宋小姐這一次出手果真是不同凡響,必然是料準了陛下還有旁人的行動的,知道陛下定然是會停止這一場戰爭,只要陛下不再有半點的行動,東極同西芳也定然是會停下戰爭的。宋小姐必然是想到了這些了吧?!”
“蘇丞相是想說我神機妙算?還是說我老奸巨猾?!”宋珩輕笑了一聲,“不過眼下也沒有多少差別吧,眼下北雍半壁江山都是在他們的手中,這次議和必也是得不到不少的好處,眼下還是要同我計較這些個的不成?!”
蘇閔笑,“若是宋小姐不出手,眼下又何止是如今得到的這些?!”
眼下這般半途而廢,怎麼能夠不叫人惋惜的?!蘇閔便是覺得很可惜,因爲眼前幾乎是唾手可得,眼下雖說是獲利不少,但是同樣的,也是要付出不少的心力的,新的領地需要管理,自然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看着像是的得到好處不好,但是轉頭也是要防備着會不會在起戰事,今日的盟友未必就是明日的盟友,更多的可能是會成爲明日的敵人。
“你來,便是來同我抱怨這些個的?”宋珩輕笑了一聲,她在南嘉的時候甚少同蘇閔聊過天,最常見的時候也不過就是他同鳳血歌處理那堆積的公事的時候,而他總是一張苦大仇深的臉孔,像是明日就是要將丞相之位給辭了似的。
“豈敢豈敢!”蘇閔笑了起來,他的目光看向宋珩的肚子,那意味很是深長,“今日就是特地來拜訪拜訪故人罷了,也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會是在什麼時候。”
蘇閔幾乎可以斷定,這宋珩肚子裡頭的絕對不可能是沈家的孩子。只是這樣一來,日後必定還是會有旁的風波在的,不過這些個事情也不是他則個丞相應當擔憂的事情,最是該煩惱的便是陛下才是,這陛下種下的因,這果自然是陛下自己來承擔的,蘇閔有些不大厚道地想着,陛下一向是英明神武,自然是能夠將這些個事情給處理個乾淨的,而他也便是等着就成了,想來,很快南嘉便是有着小皇子了。
“蘇丞相有心了。”宋珩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蘇丞相可還有旁的教誨不成?”
“蘇某豈敢有什麼教誨,宋小姐這般說,真是要折煞我了!”蘇閔聽到那教誨兩個字的似乎便是抖了一抖,這天下間敢於教誨宋珩的,他哪裡是有這樣的資格。
“陛下有一句話讓微臣託給宋小姐。”蘇閔道,“陛下說讓宋小姐好好保重身子,千萬不要以身犯險,否則陛下說他可沒有這麼好的脾氣再容忍小姐一次。”
蘇閔沒有說,在鳳血歌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那神情嚴肅得幾乎是讓他以爲自己是雙方交戰他是那可憐巴巴的來使,恨不得說上一句“不殺來使”。眼下看到宋珩之後,他方纔知道爲何鳳血歌非要在這種時候讓他傳來這種話來,只怕現在他的心中恨不得將那宋珩直接帶回南嘉,只是還不到時候罷了,而且依着她現在的身子,也實在是不該多驚動的。
只是,這明明是南嘉的皇子,偏偏是要出生在沈家,蘇閔有些頭疼地想,如果這孩子要是真姓了沈家的姓氏,蘇閔幾乎是不敢想象鳳血歌會是怎麼樣的神情。
冤孽
書名不由地在心中想到了這兩個字,她宋珩同鳳血歌大約也便是隻有這兩個字可以來形容了——冤孽!
宋珩看了一眼蘇閔,她揣測着鳳血歌再對蘇閔說着這些話是用怎麼樣的表情和心態來的,她是想,但是這個局面她已經是等了很久了,自然是不可能這樣容易地收手,她已經收不了手了,也只能是仗着天高皇帝遠,他即便是想要管,那也是管不到了。
蘇閔看了一眼那沉默不做聲的宋珩,他就知道宋珩這人絕對不會是一個乖巧而又聽話的女人,這些個話不是叫他也來爲難的麼?主上應該是知道宋珩這個人的個性的,而且眼下又是在北雍,主上即便是有心要管,那也是完全的鞭長莫及。且宋珩這個人也不是尋常的女子,真心是能夠聽取了別人的勸解的,她同鳳血歌其實根本就是一個性子的,想要做的事情誰又能真的勸解得了?!
主上讓他來傳這些個話倒不如是直接將宋珩綁到南嘉去直接盯着看算了。不,即便是在眼皮子底下,宋珩要做出的事情也是會照常做的,除非是打斷了宋珩的手腳才能夠拘束得了她。
“蘇丞相若是有空的話,還是不如早點回了南嘉吧,前往無雙城的路途遙遠,還得不少的日程纔是能夠到的。”宋珩看向蘇閔,“宋珩就不攔着丞相了,丞相到底還是南嘉的人,眼下雙方局勢這般的不穩,還是不應當在這裡多做停留的。”
蘇閔噎了一噎,想了想自己反正來傳話的目的也是達到了,自然地也便是沒有旁的理由再在北雍逗留,宋珩說的也是沒有錯的,現在雖說已經停止了戰爭,但是軍隊都是在前線,劍拔弩張的時間雖然已經是過去了,但是並不代表着一切都已經安定下來了。
蘇閔起了身,將宋珩擺在自己面前的熱茶一口飲盡,他朝着宋珩拱了拱拳,便是直接離開了。
宋珩看着自己對面那空着的茶盞看了一眼,有一隻信鴿撲朔着翅膀飛了進來,落在宋珩面前的桌上,咕咕地叫着,在鴿子的腳上綁着一個小小的竹筒,那是方便傳遞信件用的。
宋珩從信鴿的腿上取下了信件,這摺疊的小小的一張紙上只寫了四個字——待君指示。
那是百里紹宇的字跡,想來着和段時間他同百里流觴也應當是準備好了,宋珩再度看了一眼那紙條一眼,她慢慢地揉緊,那紙條瞬間像是雪花一般地從她的手掌心之中散落,細如沙塵一般。
她想,等到她下指示的那一日,應當是差不離多久了。
十二月二十七,三軍帶着簽訂的那一紙停戰協議和那些百萬輛的黃金離開金陵城,那裝載着黃金珠寶的馬車足足五十輛車,滿滿當當的。
百里縉雲在皇宮之中最高的那一座塔上看着那長長的三國車隊,那神情漆黑如墨一般,這百萬兩的黃金,幾乎是已經將內閣剝削殆盡,他自己府邸上便是掏了個乾乾淨淨,還趁着老四眼下不在金陵城之中藉着老四老三抗旨不尊的名義將秦王和睿王府邸掏了個乾淨也不過就是湊成了七十萬兩,最後的那三十萬兩黃金,還是他拿了宋珩想要的東西同宋珩換來的。
這個時候他哪裡還是能夠顧及得到宋珩是要用那聖旨做什麼,即便她是要燒殺搶掠,他也已經是顧不到那麼多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將時局穩定下來纔是最緊要的事情,時局不穩,他即便是今日當了皇帝,只怕也是明日要被人拉下了馬來的,他自然是將宋珩視爲自己的盟友,且慶曆帝也是說了宋珩當用。
如今他對宋珩可算是禮遇有加,這宋珩自然也可算是自己帳下的謀士了。
百里縉雲看着那隊伍漸漸地遠去,只覺得自己的胸口有着一種疼痛,不過轉念一想雖說現在眼下雖然國庫空虛,到底還是有着一個財大氣粗的沈家在那邊扛着的,到底還是不愁沒有小金庫,沈家百年來都是屹立不倒,外頭又都有着金庫、藏寶庫的傳說在的,正所謂若是沒有這麼一些個本事,哪裡是會有這樣的傳言在的,所以百里縉雲也一直都相信着沈家是有着寶藏的存在,且那寶藏定然是富可敵國的,這樣纔不枉沈家的基業,也方纔是能夠解釋了歷代以來的北雍帝王爲何是這般的看中沈家,不惜以公主下嫁。
臘八那一日,百里縉雲便是讓一貫伺候着慶曆帝的太監首領頒佈了一道禪位的聖旨,做了一場禪位的好戲,朝堂之上自然是沒有任何人敢於有半點的意見的,眼下三軍在外,慶曆帝的幾個皇子品性可算是稂莠不齊,這優秀的便是不在金陵城之中,也已經是被削去了王位,成了通緝的人,朝政在二皇子的把持之下,誰又是能夠抗爭些什麼。
這道旨意一出,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並非是慶曆帝的本意也便是要當做慶曆帝的意思來做的,只能是對着百里縉三呼萬歲,而其中呼聲最高的當以七皇子百里雲方爲首。
新帝的登基儀式便是要尋上一個黃道吉日的,擅長觀測天星的官吏便是指出正月十五那一日便是最佳的黃道吉日,適宜那一日等級爲帝,以求未來的日子之中北雍能夠風調雨順。
不知不覺之中,宋珩便是也已經到這個地方一多了,北雍的風俗便是等到大年夜之中便是要守歲,期望來年會有一個好運氣,沈家自然地也便是免不了俗,早早地置辦了各種年貨,整個府上張燈結綵的,一派喜氣洋洋的色澤。
因爲年關將之,鑄件廠裡頭的工人便是已經領了工錢回家過年了,有些個無家可歸的便是留在山莊之中同大傢伙一同過年,因着這段日子來北雍連番遭受了一些個不太平,導致外頭現在油米價格比金貴,沈從墨便是又將自家儲備的一些個年貨分給了山下家中特別困難的家庭,也希望着旁人家有着一個好好的年可過的。
年三十,本是該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個團圓飯的,但是沈從墨的叔叔常年臥病在牀,出不得房,今年這團圓飯也便是隻有宋珩同沈從墨一起吃的,滿滿一桌的飯菜,倒也可算是熱鬧了。
“我從未像是現在這般的歡喜過的阿珩。”
屋子裡頭點上了炭盆,照得暖若春日一般,沈從墨飲下了幾杯水酒,這臉色便是有些微紅,他同宋珩同桌而坐,看着那宋珩便是寬慰地笑了起來。
他是家長獨子,年少的時候還有父親母親陪在身旁,等到後來的時候便是隻剩下他同叔叔,每年到了過年的時候,便是冷冷清清的,叔叔臥病在牀,他便是一個人吃着那年夜飯,孤孤單單的。他後來便是在想,若是等到過年的時候有人能夠陪着他一同吃這一頓年夜飯那應該是很愉快的事情。
“恩?”宋珩點了點頭,“我小時候,也是期盼着過年的。我兄長便是會給我扎一個紙燈籠,讓我四處走,可惜風一大,那紙燈籠便是會燒了起來……”
宋珩像是懷念一般,其實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的哥哥,宋錦都是爲她做過很多的事情的,他們爲了扎一個紙燈籠,往往是被竹篾弄得一手的傷,只爲了換來了她開心的一笑。
沈從墨聽着宋珩的話,也便是笑了起來,“你若喜歡,一會我便是給你扎一個,只是你不許笑我扎得不好便是了。”
宋珩微微一笑,她看向沈從墨,“三十萬兩的黃金,可以買不知道多少個紙燈籠了,你可曾後悔?!”
議和之中所議定的銀兩,宋珩本就料想到了百里縉雲必定是拿不出這銀兩來的,眼下能夠給予百里縉雲支持的也便是藏劍山莊而已,更何況,藏劍山莊從很早以來便是有着一個關於寶藏的傳說。
這傳說是真是假對於宋珩來說並不算是什麼重要的,重要的是讓百里縉雲要覺得是真的纔好。
所以在百里縉雲籌集不到那銀兩的時候,必然是要同意她的條件的、
“錢財乃身外之物,這個又有什麼好覺得可惜的。”沈從墨搖頭,他本不是一個守財奴,這銀子對於他來說,本就是要花在刀刃上的,自然地也便是沒什麼覺得可惜不可惜的。宋珩要,他便給就是了。
“只是我一直很好奇,阿珩你用那三十萬兩黃金同他換來了什麼?”
這纔是沈從墨一直都好奇的,他從不干預宋珩的做法,自然地也便是不問,只是他有些好奇,那百里縉雲的手上,有什麼是宋珩想要的。
宋珩起了身,從內閣之中取出了一道明黃色的聖旨,遞到了沈從墨的面前,沈從墨不辨所以,便是打開來看了一眼,只消一眼,沈從墨便是一下子變了臉色。
“陛下他,應當是活不了多久了。”宋珩的神色淡然,平靜地說出一個事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