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月手上拿着湯匙,她半點胃口也沒有,沈從墨也看出來了現在的她心情不算是特別好,但是他卻是不知道宋珩她爲什麼會是心情不好。
是她因爲還沒有以往的那些記憶,所以她還是不相信他所說的那些個話,還是因爲這半年之中,她已經習慣了無雙城,習慣了在鳳血歌的身邊不成?!
還是,她戀上了鳳血歌?!
沈從墨不問,從很早以前開始,他同宋珩相處的時候就已經是習慣了不問。
她做事必然是有着自己的緣由的,問了,她也不一定會說,所以他便是不問。
“吃吧,你這麼早來尋我,多少都是要吃一些纔好,免得餓壞了自己的身子。”沈從墨夾了一顆小籠包子遞到了千江月面前的小碟子裡頭,輕輕地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想不想得起以前的那些個事情,這身子總是自個的,總不能隨便地糟蹋吧?!”
沈從墨的聲音柔柔的,很是順耳。他也沒有說什麼叫人討厭的話來,千江月拒絕不了這般溫和的人,只是她也是沒有什麼胃口的,那原本應該是美味的食物,對於現在的她而言就像是在嚼蠟一般。
食不知味地吃了兩個小籠包子之後,千江月便是再也吃不下去了。她將手上的筷子放了下來,只是呆呆地看着沈從墨,那眼神略微有一些些的空洞。
“你要去那裡看看麼?!”沈從墨低聲地問着,他說的是浮圖塔的廢墟。
千江月不置可否,那神情之中有着一些迷茫,就像是剛睡醒時候的那樣的迷茫,像是一個孩子似的不知所措。
沈從墨悠悠地嘆了一口氣,也一併放下了筷子,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這個人,他真的覺得宋珩是改變了許多,曾幾何時,她哪裡是露出過這樣迷茫的色澤過的宋珩,她一向都是最清楚自己要些什麼,要做些什麼的,哪裡會是這般的不知所措起來的,這樣的宋珩是他所陌生的,也不知道該是如何面對的。
連帶着,他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這樣的宋珩啊,她還是宋珩麼,她還能夠回到往昔的那個宋珩麼?沈從墨不確定。
良久之後,千江月這才做出了一個回答,她低低地道:“去吧。”
去吧,去瞧瞧這一切到底是如何的,她這半年以來所生活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一個騙局?!千江月對着自己說着,他騙她,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沈從墨站起了身,習慣性地想要去牽着宋珩的手,在觸碰到她的時候,千江月一下子便是散開了,她有些戒備地看着沈從墨的動作,那警戒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個敵人一般,片刻之後,她方纔緩和了下來,她看着那眸色之中略微有些受傷的沈從墨道:“我不知道你往常的時候同宋珩是怎麼樣的模樣的,但是,我是不喜歡陌生的人觸碰我。”
她不喜歡陌生的人觸碰她,這半年之間最是親近的人也就只有鳳血歌一個人而已,唯一可以觸碰她的人只有他,而她也是唯一一個可以很是親近地同鳳血歌親近的人。
“我知道了。”沈從墨有些怏怏地點了點頭,他怎麼是忘記了,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半年前的她了,自然是不能接受他這般的親近了。不過,她還願意同自己說話,還願意瞧見自己已經算是難能可貴的事情了,他自然是不能再強求些什麼的。
他領着千江月往着那浮圖塔的廢墟而去,始終保持着同她一點點的距離,不算是過分的貼近,也不是過分的遠離,只是那剛剛好,只要伸出手就是能夠觸碰到她的。
這浮圖塔之名,千江月也是聽說過的,聽說以往的時候,站在皇宮之中就能夠瞧見是那一座七層樓高的塔矗立在千江河邊,她是沒有瞧見過那塔到底是怎麼樣子的,聽說的時候也只剩下一片廢墟殘留在哪裡了,她倒是問過鳳血歌的。
她問他,會不會是重鑄那浮圖塔。
那個時候的鳳血歌只是略微搖了搖頭,只道了一聲——沒意思。
那一片廢墟,自然也是沒有什麼可看的,所以她也從來都沒有前往看過,今日可以算是她第一次靠近那浮圖塔的廢墟,但是這越發地走近的時候,千江月只覺得有些遲疑,她的腳步越來越是緩慢,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要前往看這些個的,這要是證明過了沈從墨所說的話,那她如何?!回想起自己真的是宋珩,那又如何?是回了皇宮之中同鳳血歌爭吵上一番,指責他欺騙了自己整整半年的使館,說他居心叵測,別有所圖?!
可她還是有着另外一個選擇的,那就是全然當做沒有這麼一回事,她昨晚沒有遇見過那個叫做胭脂的女子,今晨也是沒有來尋放過這個叫做沈從墨的男人,她什麼都沒有聽到,什麼都不知道地過着接下來的日子。她可以回到鳳血歌的身邊,呆在皇城之中,什麼都不想地同往昔一般地生活着。
千江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怎麼樣的,是要當回那宋珩,回到北雍那個地方的,還是維持着現狀就好,就這樣靜靜地呆在鳳血歌的身邊?
是以,她是越走越慢,越走越是遲疑,她覺得這眼下走的已經不是路,而是她的人生,她所餘下的人生之路。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條,她是應當要怎麼走的,走了其中一條之後便是再也沒有後悔的路了。
這即將要走近那浮圖塔的廢墟的時候,千江月忽地停下了腳步,沈從墨也意識到了她停下了腳步,他轉過了頭去看宋珩,只覺得她臉上的遲疑正在漸漸地散去,多了一點堅定的神色,像是做出了某一個重大的決定一樣。
“我不去了!”千江月看着沈從墨,她無比堅定地說着,半點遲疑也沒有,“你說的那些個,或許全部都是真的,或許我也是真的就是宋珩,但是那有怎麼樣呢?”
沈從墨表示不理解,從今日宋珩出現開始,他就是不大理解現在的宋珩的,她就像是同自己印象之中的那個人完全是判若兩人,好像自己面前的這個人真的不是她一般,而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宋珩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是不清楚的,當然了,即便是她是我以前,那麼我只能說一聲我半點印象也是沒有了。”千江月忽地笑了開來,沈從墨重來都是沒有在宋珩的臉上看到過那般燦爛的笑容,以前的時候宋珩也是有露出過笑靨的,但是那個時候她的笑淺淺的,就像是月光一般的淺淡,而她現在的笑容就像是旭日東昇裡面的第一抹紅霞一般的耀眼,沈從墨看着這樣自己從未見過的宋珩,幾乎是有些看的癡了。
千江月臉上的笑容更甚,“那宋珩半年前就是已經死了的,既然已經死了,爲什麼還要回到那個現在是我根本就是半點也是不認識的陌生國度裡面去呢,我喜歡無雙城,我想要呆在這裡,我不想走。既然我已經徹底地忘記了以前的那些個事情,爲什麼就不能讓我依着現在的日子生活下去呢?現在我叫千江月,我喜歡這個名字。”
她喜歡這個名字,她也喜歡無雙城,也喜歡鳳血歌,這半年裡頭她就算不是宋珩也是過的很好的,那麼她爲什麼還要去回到是宋珩的時候,如果當宋珩真的是很好的話,那麼她又怎麼可能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情,又怎麼可能會受傷,又怎麼可能會是發生那麼多的意外呢。
沈從墨吶吶的,他是很喜歡現在的宋珩的笑,但是對於她所說的那些個話,他是真的很難接受,她這意思就是說,她不願意再當宋珩了,也不願意再去回想那些記憶,北雍她也是不願意再回去了。沈從墨的聲音低低的,他像是在問着宋珩又像是在自問着:“那麼我呢,我要怎麼辦呢?”
若是他是真的不知道宋珩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話,或許,他也不會像是這般的心傷了,因爲最疼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餘下的日子雖然是心傷,但是還是能過着的,可現在,他清楚地知道宋珩還是活着的,這樣活生生地活在這裡,但是她不願意再回到最初的那個時候了,甚至,她已經是不願意再當宋珩了。
千江月,這的確是個好名字的,千江河水千江月,南嘉無雙城的千江月,難道是她是真的想要這一輩子都是留在這裡不走了的?!
“你的母親……”沈從墨想到了月氏那個婦人,他來的時候,她已經是氣息奄奄了,難道是真的等不回宋珩回去送她最後一程了?!
“你是能確定,我回了北雍之中,還是能夠再回到是無雙城來的麼?”千江月一派鎮定地問着沈從墨,她可以去見宋珩的母親,但是她並不認爲自己一旦是進了北雍之後,還是能夠再回來的。並非是她多心,而是本就如此。
“……”
沈從墨看着千江月,最後也是低低地笑了開來,他的笑容之中帶了一些無奈。他現在是真的覺得他是同她很遠了,遠的即便是他努力追趕着只怕也是要追趕不上了,這樣想着,沈從墨的神色之中帶了一些悲色。他是那般地喜歡着她,所以他一直都乞求着上蒼若是可以的話,讓她能夠活得好好的。上蒼果然是聽到了他的懇求的,她是活的好好的,活得是這樣的鮮活和肆意。
她既然是不想當宋珩,那麼就不當了吧。他也是覺得她當宋珩的時候並沒有現在這般的輕鬆,只要她高興就好了,至於他,那都是不重要的了。
沈從墨走近了一步,他伸出了雙手,緊緊地抱着宋珩,他想,他是真的要同她說上一句再見了。這日後只怕也是沒有多少相見的機會了,他也不會再來無雙城了,因爲這無雙城之中,他遍尋不到宋珩的身影。
千江月沒有推開沈從墨,他的周身散發着一種悲傷的味道,那味道很是濃郁,濃郁得她不忍心推開他。
“阿珩,你現在是真的過的很好的?”他輕輕地問着,像是在最後做着一番確認似的。
“恩。”
“阿珩,你現在是真的每天都是很高興的?”
“恩。”
“阿珩,你會過的很好的吧?”
“會的。”千江月重重地點着頭,她想自己是會過的好好的,就像是之前那般的好着的,“沈從墨,你別再等下去了,若是有好的姑娘,你便是娶了吧。”
沈從墨虛虛地應了一聲,他知道自己這一聲應不過就是應付了她罷了,他希望她這餘下的一生都是平安康健的,無風無浪無病無憂活到九十九。他也沒有一直地等着她宋珩的,只是因爲剛好等到了這個人,而不想再換成別人了。
良久之後,沈從墨這才放開千江月,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溼潤,但是這臉上的笑容卻還是溫潤的,“去吧,去做任何你想做的,喜歡做的事情,我就當做從來都沒有見過你,宋珩她一直在我這兒。”
沈從墨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胸口的位子,在這個位子裡面,她一直都是在的,從來都沒有半點改變過。沈從墨想過千百次,卻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親手放開,胸口有點微微的疼,但是他還是很高興的。
“走吧,去走你想走的那一條路,我不會是你的阻礙的。”沈從墨退後了兩步,他含笑地看向千江月。
千江月看着那沈從墨,現在這個時候,天空已經是大亮了,整個無雙城都被東昇的第一縷霞光照耀着,他背對着霞光,那金色的光芒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金色,千江月看着他,原本還想說點什麼,但是又覺得現在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沒有必要的。
她既然想要當千江月,那麼勢必要忘記這些個人,忘記他沈從墨,就像是從來都沒有見過他一樣,忘記的乾乾淨淨的,而她現在最是應該做的事情不是別的,而是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千江月轉過了身,卻是聽見一聲脆響在她身後響起,有一隻竹編的籃子滾落在地上,那裡頭的水果點心一類的滾的一地都是,一個穿着鵝黃色的女子站在身後不遠處,她睜大了眼睛,捂着自己的脣,滿滿的不敢置信之色,她的聲音抖了又抖,終於是不能抑制地尖聲尖叫了起來——“宋珩!”
“……”
鳳血歌從一早開始便是有些心緒不寧,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的心中從一早開始就是有些不安定,總是覺得是有什麼事情是要發生似的,在這早朝之上,他生平第一次是沒有認真,而是發了呆。
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鳳血歌也是這般覺得的,只覺得自己的腦海之中便是一直回想着昨夜的時候她問自己的那一句話,想到那一句話的時候,他就是有些頭疼。
他自然是怕她想起最初的事情的,到時候她是要如何面對自己的,鳳血歌心中是真的一點準都是沒有的。他在想着,現在的她是在做些什麼的,是不是還是好眠着的,還是已經醒了,若是她醒了,那是在做些什麼的?!
鳳血歌這般想着,自然是對那些個旁的事情一點印象也無,索性,這朝堂之上最近也是沒有什麼大事,又有丞相蘇閔在一旁幫襯着,自然也沒有人知曉這堂堂的南嘉國國師是在朝堂之上想着一些同國家大事沒有半點干係的兒女情長,不然便是要被那些個老臣在背地裡頭說上一些個英雄氣短的一類的話了。
鳳血歌無心早朝,自然地也就速速地打發了朝堂上的那些個臣子,退了朝之後,他便是匆匆地朝着那芙蓉閣而去了,他幾乎不是走過去的,而是用輕功掠過去的。
到了那芙蓉閣的門口,鳳血歌倒是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怕是她還睡着,這自己推門重了,將她給吵醒了,免得又是昨晚那般鬧得那樣的不愉快,鳳血歌這纔剛剛走進門便是已經知道了這房裡頭沒有人的存在。
這芙蓉閣之中沒有半點的呼吸聲,就算是極其微弱的呼吸聲也是半點都沒有的。
鳳血歌徑自地走進了內閣之中,他一把撩起那重重的紗幔,果然那個在自己上早朝的時候還在的人現在已經不在了,牀褥之中空空蕩蕩的,鳳血歌伸手觸碰了一下,半點溫度也沒有了,那樣的冰冷,大約是在自己上早朝的時候,她就已經離開了。
鳳血歌寒着一張臉,他原本以爲昨日的她不過是同自己鬧了一點小脾氣罷了,看來,還是他將這件事情想的太過簡單了一些了,她應該不是單單地同自己鬧着脾氣而已了,從她昨晚的姿態來看,她根本就是已經有些疑心了。
鳳血歌細想着,她是一直都呆在宮中沒有往外跑的,空中的人不得令,自然不會亂說什麼,且他們也沒有什麼可以對她亂說的。那就只有她,真的是開始慢慢地響起了那些個事情來了?!
鳳血歌看着這空空蕩蕩的芙蓉閣,他只覺得這原本不算是大的殿有些變得偌大起來,他沒有再等待下去,而是站起了身,那一張臉寒得像是寒霜一般。
鳳血歌出了芙蓉閣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那守宮門的太監給傳喚了過來,這才知道,原來在他上朝後不久,千江月便是已經出了宮門的,因着他沒有旁的吩咐,這太監自然是不敢攔下千江月的,就讓她出了宮去。
聽到千江月出了宮的消息,鳳血歌的臉色更寒,這無雙城之中現在有着百里流觴,永寧郡主同沈從墨,她這跑了出去,如果遇上了這些個人……
鳳血歌找來了自己的影衛。
“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將她給找了回來!”鳳血歌幾乎是以剋制的聲說出這一句話,她這樣不說一聲就走了,難道是想要離開他不成?!
這樣的結果,鳳血歌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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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點事情,回來的有點遲……還好新家裡面是光纖,信號健在,要是現在住在老家,姐可能就要過上好幾天的沒網日子了。颱風兇殘,老家那邊電話信號全部掛點……
嘛,今天更的有點少,明天多更一點,絕對不會少於一萬字的,挨個親親,宋珩大約是要想起以前的事情了,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