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一)
阮香宜實在是有些想不通,原本她是好端端地在帳中的,恍然瞧見有人從自己的牀榻之中起來,她原本是想叫人的,但是卻不知道被誰給打暈了,後來她是被自己的一個貼身侍婢給叫醒的,她纔剛剛轉醒,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成了這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樣,也不等她將自己打點好,這一下子又來了人幾乎是不由分說地就押着她到了這裡來了。
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她怎麼就把碧蘭的事情給說了呢,這件事情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應該是爛死在了自己的肚子裡面的。
阮明道看着一臉懊悔的阮香宜,他的鼻息之間真的是聞不到那個味道,而看香宜這個樣子,阮明道想自己大約已經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原來,他就已經是成了那棄車,那個人已經不需要他了,所以他就該被放棄了,半點都沒有被選擇的餘地。
“朕待你如同自家兄弟一般,明道,朕可有半點的對不住你?卻不想,時至今日,你竟然是如此這般待朕!”慶曆帝很是寒心,“這些年,朕都護着你,即便你有些錯處,朕也是一直都不以爲意!你可知在你成爲丞相的這些年,有多少的奏摺說你這個人剛愎自用,殘害百官,朕都一直按下不表,不曾想,原來你竟是這般人!皇后,朕也是真心憐愛你,你雖無子,朕也待你如初,現在想來,那些曾經的日子都叫朕覺得有些噁心!”
“歷兒,還同這般的人說些什麼,便着人拉了出去杖斃,皇家的顏面全然都是被這些個人給丟盡了,還有那個孽種,自然也是留不得的,一併殺了才叫個乾淨!”蕭太后冷哼了一聲,看着阮香宜同阮明道的眼神盡是嫌惡,一想到這兩個人居然是親兄妹還有染的事情,蕭太后就特別地覺得噁心。
“太后,真的不是這樣的。”阮香宜還想再挽回一些,她可以死,但是碧蘭不能死,她這大半輩子什麼沒有經歷過,她已經當過了母親,甚至也做過了妃嬪,甚至還已經當過了皇后,她什麼都已經滿足了,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可碧蘭還只是一個孩子,她今年才十七,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她還有大好的人生都沒有過,怎麼可以死?!
她這個當母親的,什麼都不能給她,甚至連抱她都做不到,現在她唯一能夠做到的,大約也就是拼勁了全力去幫着她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剛剛我是被人陷害的,真的是被人給陷害的!”阮碧蘭是真的不曉得自己爲什麼剛剛會說出那種話來,她想,或許是剛剛把她叫醒的那個宮女給做了手腳,不,肯定是是她了。
“罷了!”阮明道伸手拉住了還打算在說話的阮香宜,“沒什麼好說的!”
阮明道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正直的人,甚至他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什麼錯處的,他的確是愛戀上了阮香宜,只是這個女人恰恰好是自己的親生妹妹罷了,他是沒有錯的。
阮明道擡起了頭看着坐在金座上的慶曆帝,他冷笑了一聲,“陛下,事到如今,臣什麼都不解釋了,什麼懲罰臣都甘願受罰。自古以來最是無情的便是帝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家,也從來都不是什麼乾淨的地方!”
殘害百官,那些都是他做的嗎?阮明道心中冷笑了一聲,那些個百官是在慶曆帝初登大寶的時候,那些都是同他對着幹的人,曾經暗地裡面支持着旁的王爺的人,慶曆帝面上說的是既往不咎,可又怎麼可能會是真的既往不咎,不過有些人是當場發作,而慶曆帝是秋後算賬罷了。
他做的是丞相,可暗地裡面也是慶曆帝的一出爪牙,幫着處理了那些個不適合慶曆帝出面做的事情,那些個污穢不堪的事情。
眼下,就成了他剛愎自用,一條一條都是他的錯處!
“念在老臣也曾對陛下一片真誠的份上,老臣不求陛下能夠原諒老臣,臣只求陛下留下碧蘭,老臣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臣求陛下放過臣的女兒。”阮明道說着,他跪在地上,虔誠地朝着金座上的慶曆帝磕了一個頭。
阮香宜看了一眼阮明道,他認了,阮香宜也不再說那些了。她也虔誠地匍匐在地上,跪求着慶曆帝和蕭太后的手下留情。
“我願意一死,求陛下放過碧蘭。”阮香宜的聲音虔誠,她願意就此死去來換取她女兒的一身的安穩。
“還有什麼可說的,直接杖斃吧!”蕭太后狠聲道,“今日這兩人着實是丟了我們皇家的顏面,這春宴如此重大的事情,使臣要如何想我們皇家!”
蕭太后怎麼都沒有想到,剛剛在春宴上,賓客盡歡的時候,居然有着三個身上沾染了鮮血,且其中一人還負傷的,這一進來便是嚷嚷着“阮丞相殺人了!”
這樣危言聳聽的話,幾乎是全場都駭然了,但是更加駭然的事情是從那三個侍衛後來說出來的話,越發地叫人震撼。
蕭太后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她畢竟是見過了大風大浪的人物,當年先帝駕崩,皇子叛變的事情都沒有把她給壓垮,在那三個侍衛喊出那些個話的時候,她急忙地便是讓人將這三個侍衛帶了下去,有些話可以說,而這些話是不適合在這種大庭廣衆之下說的,且還是在衆使臣的面前。
這一看之後,這春宴上的確是少了兩個人,一個是阮明道,一個是宋珩。
蕭太后很快地尋了一個由頭,把春宴給結束了,那些個使臣是真的不能再留在宴會上了,這皇家的顏面他們不要,他們百里家還得顧着呢,這樣的皇家醜聞怎麼能平白地讓外人知道的。
在人被帶來的時候,蕭太后也是存了一個希望的,希望這件事情不會是真的,可一等阮香宜到來了之後這麼一個微末的希望就徹底被抹殺了。
剛剛那真情實意相擁的一個畫面,她已經是覺得已經是噁心透了,索性是沒有在衆人的面前曝光了這些個醜聞,不然皇家的顏面基本上就毀在這一次了。
可眼下,這一對狗男女居然還敢再求放過那個孽種!
“一個不留!”蕭太后冷聲道,她怎麼可能會是想要將這三個人給留着的,挫骨揚灰的都嫌棄不夠的,“誰都無需再多說什麼!”
宋珩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阮明道和阮香宜,蕭太后爲了顧及皇家的顏面是絕對不會留下阮家一家的,蕭太后是慶曆帝的親生母親,慶曆帝一向是最孝順自己這個母親的,自然不會同蕭太后再計較些個什麼,多半還是會同蕭太后一樣爲了皇家的顏面將這兩個人暗自處理了。
阮明道和阮香宜是必死無疑的。
“太后,微臣能夠說一句嗎?”宋珩想了想開口道。
“說!”蕭太后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原本她是不該讓宋珩在場的,這是皇家的醜聞,自然是時知道越少的人越好,如果不是那三個侍衛說是因爲宋珩拖延住了阮明道,只怕他們這一隊十個人都是要死在阮明道的手中。
蕭太后看了一眼宋珩,其實她早就已經是聽過了宋珩的名,今日是第一次瞧見,藉着這一次的機會,蕭太后也算是打量了宋珩良久了。這個女子是個聰慧的,蕭太后是曉得宋珩肯定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但是她卻是半點都沒有說,足以見得這個女子也曉得什麼是應該說的,什麼是不該說的,所以蕭太后也就留着宋珩在了這裡。
“皇后同阮大人的確是不能留的,但是眼下卻不是最好的時機,現在要是處置了阮皇后同阮大人,使臣和百官多半都會猜忌,以爲這後宮之中真的是有了這一處醜聞,這衆口鑠金的,正如同微臣當日一般,不如先將阮大人和阮皇后收監,等到使臣離開之後在進行處理,不知陛下和太后意向如何?”
宋珩慢慢地說着,她這樣子一來是保證了皇家的顏面,也是保證了阮家一族絕對不可能有翻身的機會,這樣的醜聞,皇家是堅決不能留着的。
“至於那個孽種……”宋珩想了想之後又道,“阮小姐也算是才德兼備,不若皇后娘娘收爲義女,賜給一個公主的名頭,若是東極國的二皇子再提婚事,不若就阮小姐嫁到東極,也算是爲了咱們北雍出了一份力了。”
寧王想了想,原本他就是不忍心永寧遠嫁的,且那二皇子也不是什麼實誠的人,聽聽那些個話,那所謂的條件,幾乎就是耍着他們北雍呢!且嫁到那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沒有半點知心的,就算是有了什麼狀況,他們也是鞭長莫及。
眼下宋珩的提議,寧王覺得大好,給了阮碧蘭一個公主的空名,即便是在東極受了什麼委屈那又能怎麼樣呢,那不過就是個孽種罷了!
“皇兄,臣弟覺得宋大人這一處提議是大好的,不知道皇兄怎麼看?”寧王急忙對着慶曆帝說着,“臣弟實在是不捨得永寧遠嫁他國的。”
蕭太后原本就是有些不捨得永寧,自己這麼多孫子孫女之中,也就只有永寧是同她最是親近的,如果不是現在永寧是皇家最後一個女娃,如果不是到最後的關頭,着實也是不想讓她遠嫁的。
但是要收阮碧蘭爲公主?蕭太后有些遲疑。
“太后,我倒是覺得這事合該這般辦的,”百里紹宇也認同地點了點頭,他扯着蕭太后的衣袍子,“您說要是永寧嫁到了東極,要是這受了點委屈,親人又不在身邊的,一年到頭也沒有瞧見過咱們,或許這一輩子都瞧不見我們,這心疼的還不是我們?”
百里紹宇堅決是認同宋珩的話,“不過是一個公主,難道阮碧蘭還真的以爲自個是貨真價實的公主?眼下不過就是堅決了東極的婚事而已,東極國的二皇子在東極也不是什麼受寵的皇子,眼下也沒有什麼權勢,那大皇子孤傅彥多半還容不下這些個自己爭奪帝位的皇子,永寧是怎麼的都不該嫁過去的!”
穆貴妃也急忙點頭稱是,“郡主是萬金之軀,那孽種不過是佔了個公主的名頭罷了,太后還是爲了郡主,先委屈一些吧!這遠嫁也就同流放一般,眼不見爲淨,就讓她一輩子待在東極之內,不要回來吧!”
穆貴妃基本上已經想到了今天這事同宋珩脫離不了干係的,今天這事,阮家已經是徹底結束了,但是能夠藉着這個機會做了一個順水人情給寧王,這也是一件好事。寧王是最疼愛永寧郡主的,太后也是極其疼愛,不讓永寧遠嫁也是順了蕭太后的意思了。
蕭太后想了想,總算是點了點頭。
“那孽種,倒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的事!”蕭太后冷冷地說着,“哀家看宋大人這一番話倒也算是沒什麼錯處的,就按照宋大人的意思去辦吧,將兩個賤人收押起來,等到使臣離開了之後,阮香宜賜白綾一條,死後丟入亂葬崗,這般不潔的女子怎能入了皇家陵園,阮明道杖斃!”
蕭太后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那衣袖一擺,穆貴妃也急忙地從金座上站了起來,她上前扶了太后,攙扶着蕭太后慢慢地走着。
百里紹宇也急忙地跟上了前,也一併攙扶着蕭太后走了。
慶曆帝也覺得有些伐,今晚這事着實讓他覺得有些鬧心,“就按照太后的意思辦吧!流觴,你將阮明道收押進天牢。朕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至於皇后--將她打入水牢,朕同她死生不復相見!”慶曆帝冷聲道,“這事,就交由宋大人去辦吧!這餘下的事情,也就交由宋大人去辦吧!”
“臣準旨!”宋珩應了聲。
慶曆帝同蕭太后一走,寧王也便是跟着一同走了,這皇家的醜聞就是這樣一下子落幕了。這一場原本應該是歡樂的春宴,就這樣到中途的時候停止了。
這應該是君臣同樂的地兒,眼下只留下了兩個罪人,犯得是那骯髒不堪的事兒。
阮香宜的臉上那精緻的妝容早就已經是哭花了,而阮明道的臉上卻是半點眼淚也無。他只是惡狠狠地瞪着宋珩,冷聲一句:“宋大人,眼下你可滿意了?”
這樣打壓阮家,阮家一下子就這樣給倒了,想來她就應該滿足了吧。阮家的傾覆,同她脫離不了半點的關係。
“阮大人言重了,”宋珩冷冷地說着,她看着阮明道,“您不是求阮小姐一個性命安全麼,你我同僚一場,這樣也算是給了阮大人你一個面子了,應該由着我說,阮大人,您還滿意不?”
“滿意!怎麼就不滿意!”阮明道狠狠地啐了一口,想他的碧蘭此生的心願就是嫁給睿王殿下,就算是有着公主之名,這收得公主,怎麼能夠和那些個金枝玉葉的公主相提並論,就算是以公主之名嫁給東極的皇子,那也不會有什麼好的收場,山高皇帝遠,又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又能有什麼用!
“宋珩,只要有你這一天,這北雍早晚得因你而起禍事!你就是一處紅顏禍水,事端絕對不會少!”阮明道看着宋珩,這個薄涼的女子,她早晚是要在北雍掀起禍事的,“我就等着看,等着看你這樣的妖孽如何收場,你那些個下場多半是要比我還要悽慘上萬分,我就在黃泉路上等着你, 很快你就會上路了!宋珩,我等着,我等着看你怎麼死!”
宋珩冷冷地看着阮明道,她由着他在那邊說着,反正這人也就是要死了,由着他說說也就算了,這大約也就是他最後一次說了。
“阮大人安心,世人都說,禍害遺千年,我這個禍害,大約還會活的長久一些!”宋珩看了一眼那一臉窮兇極惡的阮明道,“殿下,走吧,將皇后送往水牢之後,臣還得去丞相府一趟!”
“恩!”
百里流觴應了一聲,他伸手一招,便是有侍衛上前來,將阮明道同阮香宜捆綁住了,押解了出去。
這天牢和水牢都是在大理寺刑獄司之中,宋珩便是押着阮香宜進了水牢,水牢裡面有三尺寒潭,整個牢中滿是清寒,這是關押重刑犯的地方,而天牢之中則是各種刑具,每日都會有侍衛按照三餐來伺候着。
想來,慶曆帝是真的對這兩個人厭惡到了極點,這水牢太過清寒,阮香宜又是一貫嬌生慣養的,這清寒之苦只怕是挨不住的。
“皇后娘娘,您好生呆着吧!”宋珩看了一眼被丟進水牢之中的阮香宜,她的身上還穿着一身後服,華麗無比,同眼下這處地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厚重的枷鎖落了鎖,宋珩隔着鐵鏈站在外頭,阮香宜像是突然之間緩過了神來一樣,伸手抓着鐵欄,“宋珩,是你吧?是你吧?!”
阮香宜看着宋珩,她哭鬧了起來,“宋珩,你爲何要這麼做,我們阮家到底是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們阮家?”
宋珩看了一眼阮香宜,“皇后錯了,並非是我不放過你們阮家,而是你們阮家不放過我。你想,我對阮家做過什麼事情?而阮家對我做了什麼事情?你應該曉得吧?”
“當初滿城風雨,這一切都是你那女兒搞得鬼,現在你敢說半點都沒有干係?你們要殺了我,難道我還要站在這裡等着你們來殺我不成?”宋珩嘲諷地說着,“今日阮丞相連降三級,你敢說,你們阮家就沒有想過要了我的命?”
阮香宜睜大了眼睛看着宋珩,的確,在此之前他們就已經在想着要殺了宋珩的了,但是現在被宋珩這樣一說,他們卻是半句都說不出口了。
“有吧?”宋珩看到阮香宜那個樣子,就知道肯定是有了什麼的,按照阮明道的一貫想法,大約就是這樣的,他不可能會容忍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這麼說來,我不過就是提前防範了一下,可誰又能知道,你阮皇后會同自家的兄長在桃花林之中做那些個不清不楚的事情?!”
“我沒有!”
阮香宜高聲地喊着,她什麼都沒有做過,她只是暈倒了,什麼都沒有做過,肯定是有別的人冒充了自己,這些都不是她做的。
“有沒有沒什麼,皇后你也是親口承認了自己同兄長有染的事情,陛下太后都是親耳聽見了的。”宋珩漫不經心地說着,“不過早在最初你們犯下這些事兒的時候,也就應該要想着會有這麼一天的到來了。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早晚不是我,也會有旁人會這樣對着阮家,阮家樹大招風,早晚也是不容於世的。”
阮明道睚眥必較,現在阮家受寵,可榮寵不是一輩子的事情,等到榮寵沒了,阮家又是一顆釘子在北雍的皇朝之中,新帝登基,外戚干政便是大礙。
“那又如何,要論阮家的勢力,又怎麼能夠同蕭家相抗衡,蕭家纔是真正的樹大招風!宋珩,你這心腸歹毒之人你……”
“說道心腸歹毒,我又怎麼能比的上阮家的分毫,阮家三換奴僕,殺了一次又一次,不就是爲了保守住皇后你同阮大人的私情?”宋珩打斷阮皇后的話,“當年,陛下寵幸的是,阮家的一個婢女不是嗎?”
阮香宜看着宋珩,不敢置信,“你怎麼會知道?”
這事,應該是阮家的一個秘密纔對,那一日陛下出了宮到了阮家,同阮明道喝醉了,酒醉之際,寵幸了一個服侍的婢女。
卻不想,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爲這而起的。
“皇后,你覺得阮大人是真的會愛你嗎?”宋珩看着阮香宜,有些憐憫地問着,“其實,他最愛的,還是權利!我聽說阮後入宮不久,便是有了身孕,估摸着,那孩子也不是慶曆帝的吧?”
阮香宜臉色頹然一變,她看着宋珩,就像是在看着一個鬼一樣。
“你覺得,這孩子,是誰下了藥害死的?”宋珩輕笑着問着,她的聲音就像是蠱惑一般,當日阮皇后那般的高高在上,那般地羞辱與她,眼下,這終究是輪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