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着罵着，腦袋漸漸迷糊。忽然間，他發現有個人走進來，睜眼一看，來的竟是老杆。倪金大吃一驚：“老杆，你……你怎麼會來？”老杆冷冷地說：“你在這裡大罵我，我聽見了，當然要來了。我告訴你，你答應人家的貨，我會繼續給你的。”“可是……你不是死了嗎？”“這個你就別管了，反正你我的生意，可以繼續做下去。你以爲我真的不管了嗎？”
老杆朝着倪金呲牙笑一笑，霎時一股陰風直撲倪金。倪金被吹得一個激凌，醒過來了，原來是打瞌睡做了個夢。
這個夢實在有點怪異，倪金總覺得老杆真的來過了。正在茫然，忽聽有人在輕輕地敲門。“誰呀？”倪金問了一聲，外面沒有人回答。他到貓眼上去望一望，也不見外面有人。他把門打開，看見門外的地上，放着兩個塑料桶。
一看見這兩個塑料桶，倪金的酒意一下子驚掉了，他認得這兩個桶，正是老杆的。而桶裡黃澄澄的東西，正是他們做生意的“貨”。
這兩桶東西是誰送來的？難道真的是老杆？可老杆不是死了嗎？倪金連忙撥打老杆家的電話。正好又是老杆老婆接的。倪金劈頭就問：“老杆他……到底怎麼樣？”“我家老杆昨夜死了，我們正要給他辦喪事……”“確實是死了？”“這還有假？死了就是死了。”
從電話裡，傳來一陣喪事蠟燭的哀樂聲。可以相信，此刻的老杆正躺在家，等着辦喪事了。他怎麼會給倪金送貨呢。
倪金百思不得其解。正在這時，手機又響起來，是一個姓樑的老闆打來的，向他要一些貨。倪金本來想說暫時沒貨，不知怎麼的卻脫口而出：“我這兒，只有兩桶……”“兩桶？太好了，馬上給我們送來。”對方一聽興高采烈，連連催促。倪金不知如何是好，他還沒有搞清這兩桶東西的來歷呢，怎麼可以送出去？他還在猶豫，手機又響起來，他一看號碼，竟是老杆的。一接通，裡面一陣咳嗽聲。“喂，老弟，是你嗎？”那個蒼老而嘶啞的聲音，不正是老杆嗎？倪金一下子跳起來：“你到底是誰？”“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了？”“你……你還活着？”“我跟你說過了，這個你別管。我現在要問你，我送來的兩桶東西，你怎麼不快點送過去呀？”
倪金一時說不出話來，卻聽老杆在催促：“我知道有人向你要貨了，你快點送去吧。別忘了收錢，過後我再跟你結帳。”結帳，結什麼帳？倪金簡直虛實不分了。此時那個客戶又打電話來催了，倪金不由自主地拎起了塑料桶……
貨送完了，倪金回到屋子裡。他剛想歇會，手機響了，又是老杆的聲音：“貨送好了，錢拿到了吧？按過去說定的價，你把兩百元送我家去吧。”倪金忙問：“交給誰？”“我老婆呀。家裡正要給我辦喪事，缺錢呀……”電話斷了。
倪金髮着呆，他還是懷疑，有人在冒充老杆做這些事。他騎上摩托車，往老杆家趕去。老杆家在郊區的一個山村裡。倪金老遠就聞到了香紙氣，他在村頭問了幾個人，確認老杆真死了。他有點害怕，打電話約老杆老婆出來，再把錢交給她。沒等老杆老婆問清怎麼回事，倪金已經掉轉車頭快速離去。
然而他剛出了村，手機就響了，是老杆那個手機號。他一接通，裡面響起老杆高興的聲音：“好啊，倪老弟，你很有信用。咱們這生意，還得繼續做。”倪金張張嘴，哀求道：“你是真的老杆嗎？如果你沒有死，爲啥要這樣誆我呢？如果你不是老杆，何必裝模作樣呢？”“啊呀，你怎麼不相信，我就是老杆？你明明來看我了，咋又不敢過來了？”老杆嘿嘿笑着，那笑聲在倪金耳裡，透着一股古怪的陰氣。倪金打個顫，趕緊將電話掐斷。他又打老杆家的電話，問老杆家人，老杆的手機在哪裡？結果他得知，那把手機在現場燒掉，只剩一點點，手機卡當然也化成了灰。
所有的事實證明，老杆死了，而跟倪金聯繫的人，又不會是別人。倪金越想越恐怖，他實在沒想到，老杆竟然還會來找他。現在怎麼辦？他還沒有想停當，手機響了，是秦老闆打來的，說想再訂一批貨。倪金想回絕，可出口的話卻成了：“好的，你想要多少？”“你那邊有多少我要多少，來者不拒。”秦老闆明確提出，現在最低限度是每天五十斤。
五十斤，這個數在過去沒問題，可現在老杆死了，還能拿得出嗎？可倪金出口卻很爽快：“好的，五十斤沒問題……”倪金不知道自己怎麼啦，竟然答應下來。而此時手機又響了，倪金還沒有接聽，老杆的聲音就傳出來：“好啊好啊，倪老弟，每天五十斤，我會提供給你的。這生意要做。”倪金再次哀求道：“老杆，如果這真是你，你就別再來找我了。咱們……到此爲止吧。”“這怎麼行，咱們不是合作得很好嘛。”電話就此斷了。
倪金覺得事情很詭異。他考慮再三，去了移動營業廳，悄悄換了一個手機號碼。
然而他剛出營業廳，手機就響了，裡面傳出老杆的聲音：“倪老弟，你換了新號碼了吧？不過不要緊，咱們照樣繼續聯繫。我已經給你送兩桶來了，就在你門外……”倪金腦袋裡轟地一下，他換號碼才幾分鐘，老杆竟然就知道了，看來真的擺脫不了他。倪金急急回到家門口，果然有兩個塑料桶擺在門外，裡面是黃澄澄的貨。
這貨，還能要嗎？倪金決定不拿了，他直接進屋關上門。可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響起敲門聲。他嚇了一跳，沒有開門。而手機響了，是秦老闆打來的：“倪先生，你這邊有*嗎？我這兒生意出奇好，貨有點接不上了，馬上送來……”倪金很想說沒有，可是出口就成了：“好的好的，我這兒剛好有兩桶，馬上給你送過來……”他馬上就出門，拎起了這兩桶東西……
現金交易，當場兌現。倪金拿着花花的人民幣，心裡卻充滿茫然和惶恐。雖然錢掙了，可他總覺得，自己是在被人逼着幹。他一定要擺脫這個老杆……但剛想到這，姓樑的老闆來電話了，叫他馬上送點過去。
“沒有了，沒有了！”倪金拼盡全力吼了兩聲，可是一看，對方早掛斷了。而老杆的聲音傳出來：“沒關係，我會送來的。你明天再把錢送我家去……”
“老杆，你別再來了，行嗎？”倪金幾乎要哭起來。可是老杆卻在說：“這麼好的生意，怎麼能不做呢？我活了一輩子，總算找着這種好生意，我們一定要發財……”“可是……你已經死了，別來纏我了……”“可我家裡還缺錢。倪老弟，你等着，我馬上給你送貨來……”
倪金回到家門口，看到門外放着四個塑料桶。
“*，我不做了。”他狠狠地罵了一句，將四桶東西都倒進水溝裡，扔下桶就進了門。可是門外響起一聲汽車喇叭聲，他的手機也響了，樑老闆告訴說，他派車過來直接接貨了。倪金拉開門出去，發現那四個桶已經被司機裝上了車。他剛想阻止，司機說一聲到老闆那邊結帳，開着車就走了。
天哪，那四桶東西，已經被他倒掉，難道司機載着空桶就走了？倪金覺得不可思議。他在忐忑中過了半個小時，樑老闆電話來了，開口就罵：“姓倪的，你小子把污水冒充油賣給我，安的什麼心？”“什麼？污水？”這會倪金更吃驚了，“樑老闆，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個狗東西，把污水裝在四個桶裡，叫我的司機拉過來，這不是玩我嗎？你等着，明天老子叫人來收拾你……”
電話卡地掐斷。倪金嚇得目瞪口呆。而就在這時，秦老闆的電話也來了，破口大罵：“倪金小子，你壞了我的大事，老子要找你算帳！”“怎……怎麼啦？”倪金意料到不好，這邊肯定也出事了，果然秦老闆告訴他，他剛纔拿去的兩桶東西，在他們使用時，發出了一股奇特的臭味，致使顧客拍案而起，整個大廳裡一片混亂。警察和工商聞報趕到，勒令他們停止營業，接受檢查。
“姓倪的，老子要你的命……”秦老闆怒氣沖天，吼聲震得倪金暈頭轉向。
完了，這一下自己栽了。此時老杆的電話又來了：“倪金，你爲啥要倒掉我的貨？你這個混帳太可惡了……”倪金大吼一聲：“我混帳，你也混帳，咱們都是混帳。”他狠狠地摔掉了手機。
他知道，馬上有工商和公安的人來抓他。因爲，他所提供的那些“貨”，其實是地溝油。秦老闆和樑老闆都是開飯店的，他們一直用低廉的價格買他提供的地溝油，做菜給顧客吃，沒想到這次出了問題。而這些地溝油，就是由老杆的地下作坊加工出來的。老杆是在加工過程中，因油鍋太熱失火而被燒死的。倪金沒有料到，死後的老杆還想着發財，還來找他做生意，結果終於出事了。
但老杆死了，販賣地溝油的責任，得由他倪金來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