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身受重傷·回波斯吧

尉遲錦明所派將領,帶兵前去應敵,一遭便被斬殺,餘下兵士敗下陣來,紛紛回逃。

看見這封八百里加急的書信時,尉遲錦明一拳狠狠砸在了桌案上。

“怎麼會這樣!”

“……陛下息怒,注意龍體啊!”太傅趕忙勸說。

繼位幾月以來,尉遲錦明急於清除前朝與他觀念背道而馳的前朝老臣,可實際着手下來,他發現,甘願忠心臣服於他的人,竟比反之還要少上一成!

更朝換代免不了大換血,但尉遲錦明完全沒想到,他的狀況會來的這般兇猛慘烈。光是處理朝政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至於老臣們催促的封后大典一事,他更是沒時間操辦。

“朕的人便那麼沒用麼?首仗慘敗!?”氣得揮袖拂落了桌上的東西,茶杯也隨之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與此同時,太后推開了御書房的門,身後還跟着同樣一臉擔憂的太子妃。

“母后,”尉遲錦明站了起來,竟覺得自己有些狼狽,立即命人拾掇地上的東西。

“陛下,這些日子累壞了吧?”太后關切的問。

尉遲錦明抿了抿脣,半晌才低聲:“母后莫要擔心,朕沒事。”

餘光瞥了一眼身後,太后道:“晗淑給你熬了綠豆湯,清清火,放了冰糖的,來喝了吧?”

昔日的太子妃柳晗淑,如今的淑妃聞言,立即將食盒放下,將綠豆湯擺在了桌上。

望了一眼桌上的湯碗,尉遲錦明道:“母后都許久未親自下廚了,朕很懷念母后熬的湯,記得是特別的好喝。”

當真稱得上是懷念,因爲他的母后已經十幾年未曾親手熬過湯羹給他喝了。

溫和的抿脣笑了笑,太后拍着他的手道:“母后是太久未做,手藝生疏了,生怕做的不好喝了,苦了陛下你。”

“母后做的,朕怎麼會嫌棄!”尉遲錦明立即回道。

略微無奈的回頭看了一眼柳晗淑,太后彷彿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好在,她的兒子並不是對其他的姑娘多上心,而是一心撲在國事上。

只是,連她都看得出,在身爲君王的這條路上,她的兒子,好像走歪了……只是她也勸過,尉遲錦明卻不聽勸,一意孤行。

“好了,母后累了,陛下也注意休息,啊?”輕勸了一聲,太后便帶着人離開了,只留下柳晗淑。

待到人走遠了,尉遲錦明看了一眼柳晗淑,攢眉道:“你還不走?”

“……太后叮囑嬪妾看着陛下將湯喝完。”柳晗淑小聲道。

不耐煩的出了口氣,尉遲錦明揚手:“來人驗湯!”

驗完沒毒,才一口喝盡綠豆湯,將碗重重擱在桌上,尉遲錦明道:“拿着,快走,別耽誤朕處理公務!”

“……是。”柳晗淑抿脣退下。

待到安靜了,尉遲錦明才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太傅以爲,如今北暨該怎麼辦?若叫蕭國一鼓作氣打過來,千齊怕是就要大亂了!”

頓了頓,他怒道:“也怪邵煜白,好端端的瘋打了那麼久的仗,眼下敵軍過來,他的兵倒歇了!”

太傅摸了摸鬍鬚,提議:“兵歇了,但邵將軍卻非一般人。讓他帶領您餘下的將士繼續出戰,豈不是一樣的?那些兵,在大半年前,不也是跟着他的?”

說是大半年,但邵煜白也有將近一年沒親自操練了。如此,尉遲錦明其實是有些遲疑的。

但是再想不到其他方法,他便允了。

十月之後,天氣將逐漸轉冷,太后暫且還在鳳鳴宮住着,在宮裡徘徊了許久,才轉去了御膳房。

御廚們見到太后親臨,嚇得紛紛跪地行禮。

“免禮,你們都出去吧。”太后道。

御廚們滿臉不解。

跟在太身邊的後的嬤嬤皺眉道:“太后娘娘要親自下廚,你們還要旁觀不成!?”

聞言,御廚們都飛快的遁走了。

這時,嬤嬤卻道:“娘娘,搭手的人都不留嗎?”

“不留。”太后徐徐搖頭,“你也留在外頭,我一人進去便可。”

嬤嬤聽話的留在了外頭,看着太后一個人走進了御膳房。

以往,她曾是膳房裡的好手。自小就擅長烹飪各色美食,尤湯一門稱絕。

哪怕當初先帝不喜歡她,對她做的湯卻還是稱讚的。只是後面媛嬪出現後,他便膩了似的,再也沒喝過她熬的湯。

擱置了許多年的本事啊……沙蔘玉竹老鴨湯怎麼做來着?太后回憶了一番,便從膳房裡挑揀食材處理了起來。

一個時辰後,濃稠的湯汁出爐。

呈進了瓷碗裡一些,太后將鼻子湊近,仔細嗅了嗅。神情有些莫測,而後又舀起一勺吹着氣喝了下去,品味許久,越品越覺得傷感。

打從若干年前她大病痊癒,就再也沒見過那個願意陪着她研究羹湯的人。

“哇,好香!”身後忽地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嚇得太后手上一抖,瓷碗便要落地。

卻有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從側面伸了過來,竟飛快的接住了湯碗。

湯汁濺在那手上,那手又將碗放了下,而後被放在自己嘴邊拿舌頭舔了乾淨,手的主人驚讚:“還很好喝啊!”

“……你,你是?”太后看着他驚訝。

手的主人嘿嘿笑了兩聲,摘掉了面具:“病醫好了,您便不記得我了嗎?”

定睛一看,太后驚訝:“譽世子?”

話音又是一頓,她纔想到不對之處。

她已經知道,對方纔是她昔日的仇人,媛嬪的兒子。

然而,昔日仇人的兒子,此刻卻笑得很是燦爛,意猶未盡的舔完手,又把目光落在了她熬的湯上。

而後舔了舔嘴脣,期待的看着她,可憐巴巴的問:“我,可以喝一小口嗎?”

自己也是有兒子的,且她本就心軟。太后不知怎的,心一軟到底,就給邵齊盛了一碗湯。

而後,看着邵齊搬來一個小板凳就坐在了竈臺旁,沒忍住問:“譽世子不是去鄉下養病了嗎?怎的回來了?”

邵齊笑了笑,酒窩深深牙兒白白:“您看,我這不是把病養好了嗎?就回來啦!”

“噢……”好像沒什麼可反駁的。

頓了頓,又覺不對,太后微微斂眉:“即便如此,譽世子又如何出現在了宮中?你難道不知道,陛下對你有所忌憚?”

譽世子是皇子這件事情,現在對一些人來說已經算不得秘密。況且,尉遲錦明還跟她訴苦過,說是先帝曾有傳位給譽王府的傻世子這種荒唐的想法。

邵齊樂呵呵的瞅了她兩眼,小爪子捧着湯碗道:“知道啊,所以我入宮都要帶着面具呢,可沉啦。”

頓了頓,他小小的抿了一口湯,而後又仰着脖子咕嘟咕嘟的全灌了下去。

最後抹了一把嘴,心滿意足的道:“謝謝您的款待!”

太后已經看了他一會兒,此時繃着臉道:“你還沒告訴本宮,爲何你會在宮裡?”

“……呃,”邵齊摸了摸鼻子,又砸吧了兩下嘴,“我,能再喝一碗,再回答嗎?”

太后:“……”

又一碗湯灌進肚子,邵齊道:“是我將病養好啦,小叔叔覺得我不能做個廢人,就將我派到了琳琅的哥哥手下,在大理寺幫忙。”

提到“琳琅”,太后的表情明顯起了變化。

有自責,也有愁苦。

“……孩子,你要不要再吃一點鴨肉?”

邵齊也在提到琳琅之後,眼裡蒙上了一層暗淡的情緒。聞言,挑着嘴角答:“好啊,謝謝太后娘娘!”

雖說對方是媛嬪的兒子,可太后見到他,竟只覺得親切,半點生不出討厭的情緒。

且還記得年關時李琳琅還活着,與他相處的那般好,哪怕後面趁他還癡傻,不得不休了李琳琅,李琳琅又和邵將軍定了親……她總覺得,這孩子,也是喜歡琳琅的吧。

是她的錯。以爲能夠幫助琳琅恢復自由,反倒促成了更大的過錯。

她又對不住了子和一次。

最後,半鍋的湯都進了邵齊的肚子。末了,他摸着圓鼓鼓的肚皮笑道:“我是在外頭等着大理寺丞入宮辦事的,現在得走啦,娘娘的湯很好喝,有種聽他們說的,孃親的味道。”

“你這孩子……”太后無奈的看他一眼。

難道他還不知道,自己與他生母,以前可是有仇怨的?

只是她見了這孩子,卻也生不出討厭的意思,真是奇怪得很吶。

“行了,你去吧,只要你不挑事,本宮就不會說自己見到過你。”太后道。

“好!”邵齊揮揮手,戴上面具走了。

走出很遠,才從袖子裡摸出了一把匕首。

分明也想殺掉太子最珍重的人,給琳琅報仇的。可不知怎麼的,見到太后,他卻下不去手。反而通過剛纔和太后的相處,又想到了琳琅。

善良的人,不該被無辜牽連。他就是因爲這樣覺得,才恨極了尉遲錦明。

他可以變成自己討厭的模樣,但他不想變成琳琅討厭的模樣。

十月初時,遠在北極的邵將軍接到諭旨,帶領暫置尉遲錦明名下的剩餘將士,與蕭國抗衡。

“這不是坑咱們嗎!?”出將聽見自家主子說出這句話,氣的差點把剛到手的新盔甲摔地上。

旁邊跟着邵煜白多年的張副將也皺眉道:“陛下派了幾個根本不會駐軍打仗的過來,沒頭沒腦的奪了咱們一半人馬去天天操練,可那練得都是什麼玩意!眼下還沒讓將軍和他們交流呢,就又要去打仗,陛下是想亡國不成!?”

“老張,說話要有分寸。”邵煜白低叱。

張副將一噎,不說話了,但還是氣個不行。

邵煜白明白他們的心情,但他自己的情緒卻沒什麼波瀾:“陛下讓我去,我便去吧。此次戰役入相跟着我便好,你們餘下的人駐守後方。”

“將軍又要親自出戰!?”另個副將驚道,“這場仗可不好打啊!”

邵煜白頷首:“所以纔要我親自來帶。”

麾下衆將各抒己見,大概都是勸着邵煜白不要親自上陣的。其中卻只有入相,看着自己跟了八年的主子,一直沉默未語。

後面出將看了一眼入相,再看自家主子,心裡卻是一沉,也跟着不吱聲了。

“唉,你說……”離開主賬後,出將拉着入相道,“咱們主子,這是要幹嘛呀……”

“什麼?”入相看出將。

出將抓了抓頭:“我是說,主子這般不要命的舉動,不會是想以身殉國吧?”

若是死的無聲無息,勢必會給邵家帶來不好的影響。但主子若是以身殉國了,邵家便不會被他帶毀。

但是那樣邵家豈不是要斷後了?還是……還能指望王爺王妃老來得子?

無語的看了出將好幾眼,入相拍了一下他的後腦:“行了你,別瞎想!”

雖說主子愈發的了無生氣,愈發的不拿性命當回事,但至少……他不會讓心上人死的毫無意義吧?

然而兩日之後的快攻之戰,邵將軍親自領兵出戰,還是……慘敗下陣。

儘管蕭國也沒佔到半點好處,邵煜白卻也付出了慘痛代價。正面交鋒時,雙膝被敵將長刀劃過,血珠連串的飛出,看得衆將士大驚失色:“將軍!”

手中長槍擲出,直中見好欲收的敵將胸膛。

力道之大,竟是穿胸而過!

隨之,邵煜白也支撐不住的倒在了地上。

“主子,主子!”入相推開周遭的敵軍,飛快的跑到了邵煜白身邊,立即安排,“來人,護送將軍回去,快!”

“將軍,您千萬不能有事!”另一個跟了邵煜白多年的老將帶人護送着他往後撤去。

只是見到邵煜白的目光,他的心卻沉了沉。

今日參戰敵將,正是十年前,將邵老將軍夫婦留在戰場上,再也沒能歸故的人。那一套攻人下盤之法,竟也用在瞭如今的將軍身上。

看着膝間汩汩冒出的鮮血,老將道:“將軍,您的傷,不是很重,養養就好了,您方纔可是手刃了仇人,您……您撐住啊!”

“……”邵煜白沒回答,只是被人架在肩膀上,垂着頭,直勾勾的看着地面。

除去大仇得報時,眼裡有過一瞬的快意,而後便只剩下了難以置信的驚慌,還有虛無縹緲的空洞。

“治好我的腿……”聲音乾澀又沙啞,伴着兩聲咳喘,他捂住了嘴,再拿開手,上頭竟是一片血紅。

“將軍!?”扛着他的士兵驚呆了。

向後看去,才發現邵煜白的背上,不知何時,沒入了一支箭……

自己又怎麼了會沒有察覺?無力的放下手,邵煜白低喃:“無論如何,治好我的腿。”

話音落下,便失力的將整個身子都沉了下去。

他夢到過很多次琳琅,每次夢見,卻都是各種分別的場面。

無論如何,醫好他的腿。別讓他到了黃泉路,還是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她離開,追不上。

……

琳琅的肚子已經大的不得不時刻用一隻手捧着,生怕一不留神就會出什麼事。

十月初開始,她就已經做好了待產的準備。預計着,十一月之前,她的孩子就會降生。

“今日天氣真好啊。”此時,琳琅正和凱特一起坐在花園裡,捧着溫甜的果羹,一勺一勺的喝着。

凱特瞧着她,也道:“天氣是很好,沒風也沒雲,不過快要轉涼了,不能多坐。”

“嗯。”琳琅笑了笑,微微的晃悠着身子,眯着眼,看着秋日的氣息瀰漫在花園中,又忽地低呼,捧住了肚子。

“怎麼了!?”凱特驚慌。

搖了搖頭,琳琅笑道:“它又踢我,還在左右各踢了一下,難道是在伸懶腰不成?”

凱特聽得鬆了口氣,也擡手摸了摸她的肚皮:“小可愛,怎麼這麼淘氣,你的孃親懷你很辛苦的。”

聽着他略帶責備的語氣,琳琅止不住的笑了起來。

笑着笑着,卻忽然好奇,若是此時換做邵煜白在她身邊,會怎麼樣?

會板着臉一本正經的訓斥,還是好奇的摸着她的肚子,想要將耳朵湊上去聽一聽聲音?抑或擔憂不已,以爲這一下胎動都會傷害到她?

……會嗎?

心裡突地沉悶壓抑,劇烈得連氣都喘不過來。琳琅捂住了心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起來。

“琳琅,你怎麼了!?”凱特剛鬆氣,見狀又驚慌起來,“是要生了?”

“……應該不是,”艱難的喘息着,琳琅道,“就是突然胸悶,渾身不舒服。”

完全沒由來的,便覺得胸腔陣陣發疼,肚子卻沒什麼反應,她也覺得奇怪。

過了一會兒,見琳琅緩了過來,凱特才擔憂的道:“我扶你回屋子吧。”

“好。”琳琅點頭,只是仍然莫名的心有餘悸。

連着在屋子裡悶了幾天,距離預產期已不過十日。倒是在孩子生下前,迎來了今年的中秋團圓節。

西域沒有這個節日,因此凱特對此也是格外好奇。

“琳琅,我記得你說過。這個節日,要吃餅?”

一大早,和隨從一起出去給琳琅買了新鮮蔬菜燉粥的凱特聞到了節日的氣息,回來後好奇的問。

琳琅想了想,點頭:“月餅,算是餅吧。”

凱特不解:“爲什麼節日不吃點好的?只吃餅,太委屈自己了。”

琳琅輕笑:“月餅,在我們……呃,在我的說法裡,是一種紀念的東西,但是在千齊,大家是吃好酒好菜來慶祝團圓節的。”

“見多識廣的琳琅,你還去過其他地方?”凱特好奇。

琳琅稍稍一頓,模棱兩可的道:“只是瞭解的多而已。”

今年的她,沒精力也不想去做月餅了。卻因爲在屋子裡悶得有點久,便決定在這一日陪着凱特出門看一看。

否則有她在家裡,凱特出門就總是不放心。久了她也覺得不好意思,便會偶爾陪着凱特出去走走。

只是下午,街上就已經很熱鬧。花燈已經點燃,連綿掛在各個長街兩側,看得凱特新奇不已,常拿他白皙透粉的指頭去撥弄花燈,看見面具也要摘下來戴一戴。

“果然中原就是熱鬧!”他開感嘆道,“這地方真適合養老!”

琳琅笑着搖頭:“但恐怕不適合您年輕時在這。”

凱特聽得一愣:“爲什麼?”

爲什麼?越到長街深處,他就越明白了。

“姐,你看,那個人好俊,頭髮是金色的!”

“呀……綠色眼睛的人!”

“眼下留在京洛的異域來賓……啊,那,是、是波斯王?”

下到平民百姓,上到世家小姐,許配了出去的,還沒定下姻緣的,大概凡是個女子,見到凱特,都會忍不住將目光流連在他臉上,捨不得移開。

尤其知道些內幕的貴女,見到活的波斯王,上去搭訕的心都有了。

然而凱特本人卻被如狼似虎的注視盯得渾身直發毛,剛走開兩步就又縮了回去,緊挨着琳琅小聲問:“她們怎麼都盯着我?”

“你長得好看,又特別,總結起來就是特別好看,她們盯着你還不正常?”琳琅挑眉反問。

“這樣啊……”若有所思的望了望天,凱特靈光一現,“那是求偶的預兆?”

琳琅:“……”

認真負責的想了一下,她分析道:“其實也可以這麼說。只不過有些人看你是好奇,有些人看你是中意,不是所有人都抱着一個心思的。”

如今,新帝登基已有大半年,明年就會擬定第一批秀女名冊。

除去抱着入宮想法的適齡女子,大概其餘的閨中少女,都已經在考慮着把自己嫁出去了吧……

只是周遭的少女,儘管有意,看見波斯王盡職盡責的陪着大肚子的“王妃”,也都沒好意思貼上去。

倒是往前走去,天色漸黑,街上也更熱鬧起來。忽地有人驚呼了一聲“哇,又中了!”,引得琳琅側目過去。

這聲音,她很熟悉。

是言曉芳!

腦袋裡剛晃現人名,言曉芳的聲音便又響起了:“可以啊李臨淵,投壺一投一個準兒!”

李臨淵拍了拍手,挑眉看着她,又平靜的道:“我小時候可是玩這些的行家。”

語氣裡,一點炫耀的成分都沒有,還真像個凌絕於頂,孤獨求敗的高人。

“唉,”言曉芳又嘆,“可惜你酒量太差了,和你喝酒就沒意思。”

李臨淵沉默了一下,隨即側過臉,伸出一指挑起了言曉芳的下巴。

“那你可以慢慢調、教我,練到你滿意爲止,要不要試試?”

言曉芳聽得挑眉,眼裡閃起光亮,反捏着李臨淵的下巴,自己也擡了擡臉:“可以試試啊,李大人。”

兩人相視一笑,頗有曖昧的味道。

琳琅旁觀的出了神兒,半晌才收回視線,託着自己的肚子低頭笑嘆了一聲。

“認識的人?”凱特也低聲的問。

“那個,就是我大哥。”琳琅拿目光示意了一下,“旁邊的女孩子,是我的朋友,可能會成爲我的大嫂。”

“噢。”凱特點點頭,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過了一會兒,他瞧着一盞格外明亮的桃花燈,道:“我喜歡中原的一句話,叫做有情人終成眷屬。”

轉而將目光落在琳琅的臉上,他擡起手,替她將額前有些遮到眼睛的髮絲掖去了耳後,咧嘴笑。

“這句話在我們那,叫做,‘真正相愛的兩個人,會受到神的祝福’,是不是聽起來還是你們這的聽起來更美好?”

琳琅微笑:“你們那的話,我也喜歡。”

沒想到,大哥和曉芳兒還真就走到了一起,看着還不錯……

琳琅最後往身後已經錯過的方向看了一眼,打從心底也祝福這他們。

大哥自小活潑好動,卻受父命養成了一個穩重到呆板的性子。若能在言曉芳的帶動下,重新拾起過去的自己,也不錯。

天色漸暗,顯得街上更加燈火通明。琳琅身子重,走了一陣子,便走不動了。

“凱特,我們回去吧?”她向目前的飼主請示。

凱特卻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往長街盡頭望了一眼,才答:“好。”

也跟着好奇的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什麼都沒看到。琳琅只當自己多心,兩人同隨從一道兒打道回府。

“讓開!讓開!”背對的方向忽地響起人聲,急促又驚慌。同時,長街中央的百姓都紛紛讓了開,沒讓開的則直接被在前頭開路的撥到了一旁。

琳琅挺着大肚子,行動不方便,眼見衝過來的馬車就要撞上,忽地從人羣裡跳出了一個人,在她背後攔住了馬車。

馬蹄揚起,到底沒有傷及無辜。駕車的人看見攔車的人,沒敢出聲。

“這位夫人,沒事吧?”戴着面具的青年隨後繞到琳琅面前,而後看到一旁的西域男子,愣了愣,“波斯王?”

“是我。”難能被嚇得臉都白了,凱特還眯眼笑了笑,而後把琳琅往旁邊扶去,“來,小心點。我們不擋路。”

出將看了一眼自己的少主子,僵硬的說了一聲“多謝”,駕着馬車繼續往內京趕去。

“波斯王莫要怪罪,是那輛馬車有急事要進皇宮,您也該聽見了風聲的。”邵齊道。

“風聲?”凱特回憶了一下,“對,馬車帶動了風速。”

邵齊一愣,隨即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了笑,改爲關切一旁的女子:“這位是王妃吧?方纔險些衝撞了王妃,真是抱歉。”

“啊……沒事的,她和小可愛好像都沒什麼事。”只是不知道今日的琳琅爲什麼一直在把頭往他懷裡鑽。

“既然沒事,下官便告退了,望二位在京洛玩的平安愉快。”邵齊撫了撫自己臉上的面具,轉身走了。

這時凱特才問琳琅:“剛纔,嚇到了?”

“沒有。”琳琅搖頭,低聲道,“剛纔那個戴着面具的人,是……我的前夫。”

他果然還留在京洛,而且看樣子,像是有內幕在裡頭。

凱特聽後,只驚訝了一瞬,隨後卻又恍然大悟:“難怪。”

兩人回到府邸,用完晚膳,凱特才留下琳琅敘話。

“今天晚上的那輛馬車,應該就是邵將軍乘坐的馬車。”

琳琅身子一僵,而後低低的“哦”了一聲,“他回來了?”

見她波瀾不驚的模樣,又看了看她圓鼓鼓的肚子,凱特嘆了又嘆。

“琳琅,我可能必須和你說了。這次邵將軍回來,是因爲受了傷,軍醫束手無策,只能勉強給他保命,所以他被緊急趕路送到了皇宮。”

“……”

琳琅緩緩擡起眼皮,又緩緩撂了下去,半垂着眸子:“哦。”

凱特嘆氣:“聽說邵在去了北暨之後,不要命一樣屠殺敵人,好幾匹馬都拉不住的那種。託他的福,波斯現在也很安全。”

琳琅輕聲呵笑:“他大概是想拼命的立功吧。”

而後捧着肚子緩緩站起來:“我累了,先去休息。”

“琳琅!”

凱特也站起來,叫住她。

“怎麼了?”琳琅慢吞吞的回過身子問。

表情平靜的沒有一絲波動。

凝視了她一會兒,凱特道:“或者,小可愛出生之後,你跟着我回波斯吧?”

“……哈?”琳琅以爲自己聽錯了。

凱特走近,重複:“我是說,你可以帶着你的小寶貝跟我回到波斯。那裡的子民都是我的孩子,他們多數很友好,或許你會喜歡一直住在那裡的。”

果然沒聽錯。

琳琅抿着脣笑了一會兒,才斟酌着開口:“畢竟我是千齊的人,一個人在波斯生活,還帶着孩子,恐怕會很艱難。所以謝謝你的好意,還是算了吧。”

緩緩擡起雙手,圈住了琳琅的後背,凱特輕柔的問:“那我對你特殊照顧,把你即將出生的小可愛當成自己的孩子,好不好?”

“凱特……”琳琅有點語塞,半晌才道,“我不能一直麻煩你。”

“你知道的,我不會覺得麻煩。”凱特認真的看着她道。

然而,得到的結果,卻是琳琅沒再回復。

她只微微垂着頭看着自己的肚子,沉默。

凱特微笑。

“早點休息吧。我在心底祝願,”有情人能終成眷屬,“你……能一直好好的、安穩的生活,我美麗的姑娘。”

很快的,突然的事情就證明了前一晚上早點休息的好處。

第二天天還沒亮,波斯王宅子的大門就被拍的哐哐作響。

“開門!有人嗎!?開門!”

宅子裡並沒安排千齊國的下人,全是波斯人在守着。守門的勉強能聽得懂門外人說的話,不得不去把波斯王叫醒,詢問了應對態度。

“來敲我的門?”凱特迷迷糊糊的吐了口氣,起身穿衣,“去開門問,來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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