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挽衣看到淮河，心潮涌動，朱脣微顫，竟說不出話來。亞默亦是不言不語。此刻，他反而與的挽衣不同，心海如瀾，他看着挽衣激動的臉，眼底的淚意清晰可見，陪着她再久，終是留不下她，即便那些命中註定，仍是無法阻止她的愛。
細想從前，細悟人生。他還有什麼放不下呢？或許，他真的該回去和悠幽對飲，兩個知情何物的人，即便心裡的那個人不是彼此，也懂得這番愛的真意。
亞默竟然第一次這樣想起了悠幽，隔了千里迢迢，總算再悟出些道理？風過了，千葉繁花，水裡盛放，茶香漸淡，安靜如蘭，忘卻塵世緣，他是否也該回去了。飛雪關情，有片刻的失神，閃於孤影下。
茶終於寂靜，水終於無言，眼底，掠過滄海桑田。氳氤霧起，其實只是心底的掛礙，落於塵緣的網裡，掙扎，不休。握着韶華，握着風霜，仍未肯放手。而今，山疊雲重，水深路長，也夠不到塵緣的盡頭。早不知已流浪何方？一場相遇，本就是別離的開始。世事猶似，世事成幻。一聲別離，不說再見，也不再回首。待風聲都過了，沒有開始，也無從結束。
亞默終於知道他與挽衣到了盡頭，他不會再出現在她的危急時刻，他是該真的離去了。
“亞默，你送我回去後，去找悠幽吧。我不知道有這麼好的女人存在，你真的不該辜負她，即便現在不愛，漸漸的你會知道，她纔是你今生註定的人，我可以看到她身上有你的影子，而你們就像是一個人。你不該再留戀我。”挽衣目光遠眺着淮河水，說出這番肺腑之言，她深知早些時候說這話兒，亞默定然是不會聽的。而如今，她們就要到軍營，至少他可以安心離開，她纔敢把這些話說出來。
亞默沉默不語，繼續前行。
“將，將，將軍！”來報的小校顫抖的聲音令韓良臣不禁皺起濃眉，他不知何事讓小校如此慌張，難道又有金
軍渡河？卻有些惱怒小校這般沒不出息，竟然被嚇得話也說不清楚了。
“什麼事如此慌張？”韓良臣厲聲問得小校心裡一驚，旋即，結結巴巴地說道：“將、將、將軍，夫，夫，看到夫了。”小校亦是激動得語無論次，他是深知這消息對韓良臣有多重要的。
韓良臣聽得一頭霧水，亦是萬萬沒有想到會是挽衣有了消息，連探子們都找不到人，小校又怎會來報，因而就沒想到小校口中所言的夫人會是挽衣。
“你今兒是怎麼回事？話也說不清楚了。”韓良臣嚴厲地瞥小校一眼。
小校噗通跪下道：“將軍，韓夫人回來了！”這纔算把話說明白，卻不想嚇着了那個想聽明白的人。
韓良臣怔住半晌兒，才道：“你，你剛纔說什麼？哪個夫人？挽衣？”言罷，早已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還有何物，便幾步向門外衝去。
卻見院子裡衆人圍着的那個女人，美得出奇，美得令人心驚，美得沒有一點歲月的痕跡，她是去了什麼仙境麼？怎麼還是那麼出塵的美，好像光華都加倍給了他似的，“挽，挽衣？”他輕喚出聲，像是生怕驚醒了誰，他當然怕，他無數次的夢中，就是被他自己那一聲聲呼喚驚擾，化爲烏有，此刻，他怕，他真的很怕……
挽衣回眸間，世間再無他物，她盈盈一笑，傾國傾城亦傾心，“良臣，我回來了！”
韓良臣顫動着雙脣，不敢出一點聲響，卻見美人款款而來，直至面前，那白皙的臉龐上掛着晶瑩的淚，亦是同樣顫抖着的雙脣微微動了動，“良臣，是挽衣。”挽衣料想他一定與自己一樣不敢相信此刻的真實。
“挽……挽衣！”韓良臣囈語似地輕輕喚她的名字。
四目相視亦喜亦悲，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人，兩雙手緊緊地握住彼此，再不讓那眼前人逃走。四年分離，他們都變了許多，唯有這份愛沒有一絲減少。
“我以爲……”韓良臣心底縱有千言萬語，亦不知從何說起，他以爲她真的死了，他以爲他此生再也見不到她了，他以爲……他也曾以爲會有這樣的一日，可四年來，彷彿都在讓他放棄這般期盼，終於，還是盼來了。
挽衣將他大大的手掌放在臉龐，輕輕婆娑臉頰，他溫暖的掌心久違了那麼久，此刻，整個人似乎都要被融化了，心那麼踏實安然，今生今世，只有韓良臣纔是她唯一的歸宿，這感覺永遠都無法騙自己，她深深地體會到了這種心境。
韓良臣的手似乎接住她所有的淚，四年了，他腦海中幻想過無數次重逢的情景，但永遠都不及真的發生時那麼觸動人心，這滋味全然不是可以想像的。
“以爲我死了？”挽衣輕柔地問他，旋即亦是擡起淚目，楚楚動人。
韓良臣猛地搖頭，說不出半個字來，只將她擁進懷裡，“不，我從不認爲你會死，我們彼此之間有過承諾，雖不能同生，卻要同死，你怎麼會離我而去？而我不死，你就不會死。我深信，我深信，所以，我不能死，絕不能死。”他越抱越緊，感受着她真實的體溫，真實的一切。
韓良臣眼底的感激與驚愕看得亞默垂眸，還需要說多餘的話麼？他們三人之間早就已經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彼此。即便韓良臣恨亞默帶走了挽衣，可亞默不會多作解釋，韓良臣也不願再追究，畢竟這一刻，他們回到他面前，帶回來一個活生生的人，那個所有大夫都已經宣判了死刑的人，這已足夠，不是麼？
亞默已決意離去，沒有半句交代，看到她回到韓良臣身邊，即使再多的擔心，也該到此爲止，他真的該走了。他們的將來，由他們走下去，只是他轉身時，脣畔若有半絲笑意，似預料了什麼。
“亞……”韓良臣見亞默要走，正欲喊他，卻被挽衣拉住了，韓良臣不解地望着挽衣，挽衣面色平和，“讓他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