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遠處,池塘旁邊,有百氣冒出,更聽見了如水煮沸一般的嘟嘟之聲,原來,這裡便是離宮所在了,皇太后出身平民,雖得先皇寵愛一生,起居飲食卻不見奢華,是極爲簡樸的,皇宮宮殿輕易不動修葺之念,可先皇晚年卻染上了痛風之症,常年不得治好,是以皇太后便聽了太醫之言,在京郊附近的虛嶺山建了離宮,引虛嶺山溫泉之水,爲先皇治病,先皇才得以延壽十年,這裡,想必就是著名的‘星辰湯泉’所在地?
我心中疑惑更深,不明白他爲什麼帶我來這裡。
微微出汗之後,那酒帶來的昏昏之意倒是解了,手足漸漸有力,頭腦也清晰起來,心中卻是竦然而驚,剛剛的那種感覺,彷彿是中了媚蠱,難道像安逸王那樣的人也會趁機算計於我?
可我現在的身份,卻是寧王府一名囚犯,他何必花這麼大的周折?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自覺地,卻被夏侯商領着轉過了幾彎碎石小道,來到這白氣升騰的泉眼,只見一個白石假山,三面而繞,將那個圓形的泉眼護在中間,中央只留一個極小的通道進入,我忽明白他要做什麼了,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來到這裡,他莫非叫我陪他浸湯?
赤身裸體,兩兩相對?
這可不成!再說了,進了湯匙,手上的金銀首飾未免變色,可是全都要除了下來的!小七給我制的金鐲可就沒了一點用處了!
“怎麼啦?”他側過頭來,嘴角有微微的笑意。
我決定破罐子破摔,在他的眼裡,我可是草原部落的公主落日霞,敢愛敢恨,前段時間的委曲求全現在不必再演了。
我淡淡地道:“王爺,不知妾身的家人可曾找到?”
他皺眉望着我:“你這麼想回去?”
我退後一步,想他行了一禮:“王爺,我是草原蠻夷,來到你的府上,全是爲了我的夫君,望王爺海涵……”
他望了我一眼,嘴角的笑意消失了,轉過頭去,望向遠處:“其實,本王也想象你一樣,爲君家受冤的人還一個公道,可本王總是牽掛過多……”
一陣風吹來,將騰騰白氣吹往這邊,淡淡的水氣攏住了他的下半衣襬,讓他彷彿神仙嫡人,即欲乘風而去,他可以躍馬殺敵,劍指千軍,可惜,宮宛謀略到底不適合他。
我說:“王爺,妾身明白……”
他轉頭望我,眼眸黑如曜石,與身邊深深淺淺的百氣相襯,彷彿水霧繚繞,他一閉眼,再睜開之時,卻清如明鏡:“你真明白就好……此處的星辰蓮子,味道是極好的,清甜糯軟,他喜食蓮子,本王想,你也應該喜歡纔是……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我鬆了一口氣,心中疑慮稍減,只要不是陪他浸湯,便什麼都好說了,連忙點頭道:“喜歡,當然喜歡……”
他臉上便有了笑意,拍了拍手,就有侍婢擡來圓形的紅木桌子,以及股形的凳子,有優勢鼻涕了淺黃的竹籃,竹籃裡裝的是連枝的蓮蓬,散發着微微的清香,顯然是現摘的,素手纖纖地剝起蓮蓬來。
更有侍婢就從那泉眼之中打了水上來,放入瓦罐,一旁的爐子便升起了火,剝好的蓮子放入滾燙的水中。
這幾名侍婢容顏嬌美,柳腰纖姿,步履輕盈,做的雖是這等平常功夫,每一個舉手,每一投足,卻暗合音律,帶着自然而然的清雅美態,讓人望而俗。
如是以前,我必會暗自撇嘴,煮個蓮蓬,也搞得像臺上演戲一般,說不定會腳下使個絆子,讓煮水美人抱成一團,可如今,我只讚道:“流香暗襲人,未入嘴裡,彷彿已齒頰生香……”
他淺淺地笑着,親手提壺往我杯中注水:“這些,想是他教你的吧?”
我一怔,卻搖頭,有些羞澀:“王爺,我原來是不懂這些中原詩詞的,但我知道他是中原人,便以爲他會喜歡這些,專門求了父王從中原請了先生來教,可誰知道,後來和他相處久了,才知道,他不但不喜歡這些,而且深惡痛絕……”
他側頭向我望來,臉上的笑意彷彿烏雲撥日,露出燦燦金黃:“是啊,他只知道將蓮子當暗器使……”
瞧見他臉上的笑意,我感覺他入魔很深,有必要勸他一勸,便道:“王爺,您既將大婚,他終究是個男子,且身亡已久,還是將他忘了的好。”
叮的一聲,他手裡的水壺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壺蓋彈跳,濺出幾滴熱水,建在了我的手背之上,手背轉瞬便紅了。
我痛得一聲低呼,轉眼之間,手便被他握在了手裡,在一眨眼,她的頭便伏了下來,冰涼的嘴脣覆蓋上去,那灼熱便一下子消失了……轉移了地方,我身上開始發熱。
、我忙想抽出手,卻被他握的極緊,舌頭更是在灼傷的地方舔了幾下,我用另一隻手推着他:“王爺,妾身只喜歡阿玉。”
阿玉,當然是君輾玉了,天知道我要怎麼樣纔將這名字從舌尖吐了出來。
我的話到底讓他震動了,他身子一震,停了下來,鬆開了我的手,道:“本王知道,只是,他既然已經去了,你難道不能留在本王的身邊?好讓本王……也能時常有人能說一說他?本王只求如此而已……”
他語氣中淡淡的無奈讓我心中發酸,不由自主地擡頭望向他的眼眸,只見他眼眸指出凝了淡淡水光,彷彿一汪深潭,要將人吸了進去。
“阿玉說過,他最喜歡的,其實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他雖不在了,但妾身想替他達成心願,王爺,您將他忘了吧……不久,您將大婚,會有許多紅袖添香的,而皇上,皇太后,將會委你重任,若許,多年以後,您會登至尊之位,我想,阿玉,他也會替您高興的……”
他眼裡的水光更甚,幾乎要滿了出來,卻閉了一下眼,纔將它壓了下去,輕聲道:“如若他不在了,本王要這許多,又有什麼用?”
我心中一顫:“可是,王爺,他早就不在了啊?”
他微微苦笑:“是啊,他早就不在了,可本王卻總想着或許能留下些什麼……”他轉頭望向遠處荷花,“那一晚,本王,……本王受藥蠱惑,還真以爲是他陪伴了本王一晚……原來,是你……可是,既然都這樣了,你爲何不肯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