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感覺,以前那些無故身亡的寧王姬妾,是否其中有幾名因知道了他的秘密,而惹來殺身之禍的?江妃對皇帝寵幸男子之事自是深惡痛絕的,如果自己的兒子別的什麼都沒遺傳到,反而遺傳了這一點,豈不更讓她痛不欲生?寧王對此點,自然是晦測莫深的,萬不可能讓人傳入自己母妃的耳內,所以,我以鹿諷當今皇上,纔會觸動了他的心思,讓他對自己既厭且惡,差點連命都喪了,哎……如果真因爲這件事而丟了一條性命,我何其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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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之後,便是由太皇太后主持的織藝大典了,太皇太后原本尚宮出身,稟性節儉,更有一手極好的女紅技藝,每到桑蠶節,便會召集宮內女眷進行一年一度的織藝大典,在景德宮擺上上百輛織車,織機之聲同時響起,以織出有特色的布藝爲勝,真可稱得上慰爲大觀,每到這一天,各宮各府的人無不求出奇制勝,在織車蠶絲上想盡辦法,以求勃得這位當朝最有權勢的女人的青睞。
我,自然也不例外。
祭祀大典我自是沒辦法參加的,可既然代表寧王府來了,這織藝大典卻是怎麼也會參加的了。
擺在景德宮前頭的,自然是皇帝得寵的妃嬪們的,至於我的織車,則是擺放在角落裡的,爲勃得太皇太后的青睞,衆妃嬪的織車無不用最好的材料製成,更是在雕花之上以求出奇制勝,奪人眼球,我的織車自是比不上人家的,不過一擡出來,揭開布幔,倒是引起了左右人一陣嘆息,那嘆息的意思是這樣的:寧王府竟窮成這個樣子,隨便叫人釘巴釘巴就組成一輛織車出來了?
還好我的織車地處角落,沒引起什麼人的注意。
聽得宮人們唱諾,便是太皇太后駕到了,扶着她的,自是以賢惠著稱的皇后娘娘了,太后她老人家年紀大了:雖身穿暗紅大練裙,可發如銀絲,未戴首飾,只用一方繡有金鳳的錦帕包着滿頭銀絲,我隨着衆人跪下行禮,不經意間,只感覺她眼神依然犀利如舊……只希望是真的犀利纔好。
寧太后受先皇恩寵,幾十年不變,自先皇逝後,便深入儉出,每年僅在桑蠶節之日出來舉行大典,但這並不代表着,她在朝堂上便無所作爲了,幾十年來,她撫佐先帝,可稱得上是一位智絕天下的女子,受過她恩惠的人仍屹立朝堂,幾十年無人能出其右,當今皇后事事以她爲榜樣,在我看來,學來的,不過是她的形而已。
她輕輕揮了揮手,宮人便唱諾讓下跪之人起身,織車隆隆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寧太后定下了每年一度的織藝大典的規矩,凡參加者,一律不得假於人手,意思就是,要不你自己參加,要不就別參加,無論你多麼身份多麼高貴,都不能讓下人幫手,對此規矩,皇后自是第一個響應的。
也難爲她了。
我一向不擅女紅,可在織藝上卻是下過一翻苦工夫的,雖然織車形狀不好,用織梭穿梭起來,還有很有幾分嘈音,吵得周圍美人不甚煩惱,但總算織出了還算可以的平斜紋錦緞,送到了太皇太后座前,讓她一一過目。
只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首先拿起了皇后織就輕薄透明的花羅緞,不斷地點頭:“好好……”
皇后娘娘臉上便現了喜色。
太后她老人家便又把皇后娘娘的花羅緞放下了,又拿起了江妃娘娘所織的雲錦,也同樣賜了兩個好字,不多不少,我瞧得清楚,皇后娘娘臉上的喜色便不見了。
接着她老人家便一路走了下來,每樣織物同賜了兩個‘好’字,聽得妃嬪們個個歡喜,人人失望。
好不容易等到她走到了最未處,也就是我送上去的錦緞之處,我聽得清楚,她第一個好字拉得有點兒長:“好……,這是誰織的?”
我那平斜紋錦緞太過顯眼,當然是醜得顯眼,惹得我周圍的人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我,我忙跪下了,以頭磕地,道:“是妾身織的。”
江妃娘娘忙在她耳邊道:“這位就是那花美人了。”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便長久時間沉默不語,良久才道:“這花紋,這花紋……”
我忙答道:“回太皇太后,妾身織就的這秋色紋,雖說看起來不好看,但卻是最耐磨的,雖只是以普通蠶絲織就,卻比任何的布匹耐穿,有時候那生了鏽的刀劍,都刺它不穿呢。”
太皇太后一皺眉頭,冷冷地道:“你說什麼?”
我一驚,便重複道:“回太皇太后,妾身織就的這秋色紋……”
她打斷我的話:“哀家問的是最後一句。”
我知道終提起了她的注意,暗暗心喜,便道:“妾身說,那生了鏽的刀劍,都刺它不穿……”
太皇太后忽道:“來人啊,把這賤婢拿下!”
此聲一出,剛剛還喜意溢臉的衆人個個臉上便有了慌色,早有內侍監上前,拖了我往宮門外走,我大聲道:“太皇太后,妾身犯了什麼罪,妾身說的句句皆是實話。”
太皇太后冷冷地道:“你聽聽,你聽聽,她還說她說的是實話,當年,就是嚴尚宮一句實話,便害了邊疆多少將士?”
江妃娘娘忙跪了下來:“太后,她是寧兒的姬妾,寧兒對她甚是喜歡,求太皇太后饒她一命。”
看來江妃娘娘在太后面前甚是得寵,聽了她的話,太皇太后便一擺手,我又被拖了回來了。
太皇太后被皇后扶着坐下,嘆道:“當年嚴尚宮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她爲了邀功,說自己能織出抵禦刀劍的銀甲,適用於輕騎軍千里飛馳,可結果呢,在人家勾刺箭的射殺之下,潰不成軍,反害了成萬將士的性命,哀家恨啊,爲什麼就聽信了她的話?”
嚴尚宮因此而被誅九族之事,我自是聽說過的,邊疆將士的血染紅的沙地,而因此受到牽連的其它人等的血,又何嘗不像胭脂般滴落。
我跪下道:“妾身有罪,不該亂說,可妾身織出來的布匹,如若換成北地寒蠶吐的絲,確是能抵禦刀劍刺體的,如若太皇太后不信,妾身願自己穿着,讓那勾刺箭一射。”
太皇太后道:“北地寒蠶,又是北地寒蠶,難道你不怕像嚴尚宮一樣被誅九族?”
皇后久未出聲,這時才道:“雖是寧兒的姬妾,卻也容不得她在此胡言亂語了,來人,將她拖了下去。”
我道:“妾身雖爲婦人,卻也知道,北國的勾刺箭厲害,除非身着厚重鎧甲,才能勉強抵禦,可將士卻因此行動不便,難以禦敵,除非武功高強者才能身負重甲揮動手裡重刃,因而嚴尚宮才自請用製出輕鎧,無奈卻失敗了,但妾身請問太皇太后,難道您就任得北國的勾刺箭從此無人能敵?任得北疆的將士一聞勾刺之名便聞風而避?”
太皇太后頷首而笑:“好一張利嘴,難怪江妃在哀家面前提起了你,看來,你是有備而來的了?”
我伏地道:“稟太皇太后,只是妾身本就來自北疆,當年那一戰,使得北疆百姓十室九空,妾身的父親便是在那一戰中陣亡的,所以,妾身從他身上剝下了他那件被血染的銀甲,誓要爲父親織出能抵禦勾刺箭的銀甲,才膽敢在織藝大典之上獻醜。”
太皇太后目光便掃過放在角落裡的那輛織車,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不錯,這輛織車,的確比現如今的好用很多,看來,你的確花了不少心思。”
我知太皇太后既是出自尚宮,自然一眼看得出這輛織車和別的織車不同,便垂頭道:“妾身願以一已性命一試,爲逝去父親略盡綿力。”
太皇太后聲音卻是淡淡的:“說得多好聽都沒有用,再過半個月,北國便有人前來朝貢了,想來又要在勾刺箭上做文章,到時候,哀家倒真要看看你的本領。”
我心中暗喜,知道這一關算是過了,感覺兩道目光冷冷地掃了下來,心裡卻清楚,這兩道目光不是太皇太后,卻是皇后的。
接下來,便要迎接來自太子的風暴了吧?
寧王知道我無端端地接下了這麼大一單惹禍之事,倒沒說什麼,顯見對我的生死毫不在意,只道:“難得你有心,竟還記得銀甲軍。”
我唯道:“妾身的父親是當年的低級將領,就在那一戰身亡,妾身怎不記得?”